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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锋芒(三) ...

  •   程睦关上门,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都不知道内心是喜悦还是酸楚,依旧是看得着摸不着,这种感觉一直到了梦里都不安生。

      程睦没再和崔德忠斗嘴,每次回答只差不多说几句就坐下,之后几天都是如此,以致于崔德忠觉得开始那两天程睦是给他下马威。

      “你终于知道高抬贵手了。”邓子文挤到他身边,看到他摊开的书,顿时傻了,“叔青,你喜欢看这个?”

      邓子文又好奇又觉得沾不得,脖子却伸过去老长,不知道画得是什么,这种本子不都是画那些……

      “看看看,别瞎想,这是兵器图鉴!”程睦笑着把话本推向邓子文,邓子文把书翻过来看清封面才信了他的话。

      一开始邓子文和他说上官里有两个不能惹的人,一个是王尚书家嫡子王云谦,一个是兵部侍郎方怀盛的嫡子方书闻,如果再加一个,应该就是他本人了,太子太傅的庶子。邓小弟说的时候原话是这样的:你可是敢惹王云谦的人,何况你身后还有太子太傅甚至太子一党。

      所以父辈站的队也会延续到他们这一代,方书闻也自动把周叔青归在自己一列,将王云谦划在行列之外。

      方书闻也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听说中秋宴没去诗会的原因就是让他爹逮住他和江东堂兄打猎,结果“不小心”杀死了两个婢子,然后回去挨了一顿打,叫他面壁思过。

      婢子怎么是死的,如今埋在哪里都无人想去知道,婢子家里人自是不敢告,或者根本无人能替他们伸冤。

      程睦这人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在意两种人,一类是优秀的人,一类是差劲的人。前者是因为好胜心,后者是看戏。比如他看方书闻,只觉得他父母养他辛苦了。

      萧君白是前者。

      正是训练休息的时候,这位方公子又来找他搭话。前几次客套了几句,如今直接来拉他入伙。

      “明天就要休沐了,周公子有没有兴趣跟哥几个去喝一杯。”周仲杰是个愣子,文平平武也平平,他实在觉得这人活得没人气味,但周叔青不一样,他可是为了青楼女子和王云谦打架,还两次打败王云谦,也敢和夫子叫板的人。

      这种人多精彩。

      程睦淡淡地抬眼,“去哪喝?”

      “锦绣坊?”方书闻一听有戏,投周叔青所好。
      “不去”程睦干脆回答,花天酒地的地方。

      是嫌弃那里的姑娘太过胭脂俗粉了?

      方书闻试探着继续问:“那畅风院?”
      打着听曲的名头酒池肉林的馆子,程睦把手上的长枪重新拿了起来。

      “不去。”

      “那就去万朗楼吧,那里的北地酒酿的最好。”这是一家达官贵人喜欢去的地方,但是他爹不大喜欢让他去,怕他惹事。方书闻一想这周家老三或许也是在避风头,当下了然。

      程睦叹了一声,把心中的不耐憋下去,总不能惹了这公子哥。

      “好……”

      萧君白在方书闻走过来的时候就一直注意着这边。虽然他两个明面上不能走得太近,但瞧着程睦这几天的样子,是要一句话也不同他说了。再说张厚和郑思同,恨不得天天和他黏在一起,连个喘息的空都没有。

      下学后三个人一起出了学堂,萧君白看着程睦上了周家的马车,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没给他,心里更是郁结。

      “谦哥,明天就叫上我哥咱去外面耍一耍去?我听我院里的人说,畅风院排了一场新鸳鸯斗,十分精彩,那女角儿是扶柳姑娘扮的,说是光看她出来就能酥了骨头。”张厚兴高采烈地说。

      郑思同狐疑地打量着她,眼神闪烁着,做出夸大的表情来。

      “张厚你胆子怎么肥的吗,是不是要成亲了,想赶紧耍耍!”

      张厚听他这么说,哪里能饶过他!

      “谁心里想那回子事,谁心里知道!我就听个曲子,你别是心思跑到南梁了吧!”

      听了这话,萧君白眉间无法放松,打断二人争吵:“郑思明还要读书,如今是生员,莫让他沾染这些了,去万朗楼。”

      “唉?哥,王尚书之前不是不让你去,你可不要拗着干了。”张厚声音虽然还有点嘶哑,但最近听着总算不招人烦了。

      萧君白沉吟,王城说了什么和他无关,反正他现在是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就算老实了也没人信。

      “就去那。”

      程睦按照说好的去了二楼的雅间,进门的时候刚巧看到旁边房里被赶出来一个人,好巧不巧,是他手下一名暗探。

      暗探也当即一愣,他虽然没见过新主子,但是王基说过,新主子是周家小公子。

      暗探手上拿着碎了的瓷碗,膝下也湿了,隔壁房里还传来“岂有此理,我早晚让他头上开花”。

      “辛苦了。”程睦一笑,知道屋里的是五王爷,眼下估计什么事情惹到他,暴脾气又上来了。

      程睦朝暗探点头,两人匆匆对视之后就进了屋。

      “谦哥,我还想你为什么非要来万朗楼,原来是要揪周叔青的小辫子。”张厚早上直接去了王云谦家,两个早早来却一直没下轿子,郑家兄弟早已进去,他谦哥还是纹丝不动。

      “刚才进去的几个公子哥都什么来头?”看阵仗和装束,都不像是等闲之辈,除了谢澜和方书闻,剩下几个有大有小,程睦在一群人里,显得又小又嫩。

      张厚看着自家谦哥冷着一张脸,把他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了。

      “如今的仕宦家的公子都是这般货色吗?”

      张厚不大明白,心想这其中的一些,他们也干过,虽没有搞出人命,但也算是“名噪一时”。

      程睦进去后,发现除了方书闻和学堂里几个人,还有长公主家那个扶不起来的谢澜,应该是自己带的歌姬,女子们身上还都穿着黑斗篷,谢澜怀里倒是圈了个没穿斗篷的少女。

      真是什么地方都能搞得乌烟瘴气,他们这辈子上的人都太能生,就像家里没有两三个公子哥显摆不出自己家大业大得有人继承似的,生了不好好养,全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人。

      这就叫作孽啊,大昭国要是落到这群人手里,不知道百姓会过什么样子的日子。

      “谢公子。”程睦老老实实作揖。谢澜的爹也姓谢,是驻南将军,他哥也跟着征战,但他自幼娇弱,便谋了个户部的闲职玩着。

      “阿闻和我说邀来一个特别的人,没想到是我们诗魁啊,快来座上。”

      这桌子一圈,如今只剩下谢澜旁边的位子,他只好作揖后规矩地跪坐在谢澜旁边。

      刚坐下,墙上就发出一声撞击声,程睦打了个激灵。

      “五舅舅这是还没发完火嘛,不知道是谁有这个本事让他气成这样。”谢澜挑起怀中女子的下巴,朝程睦展示了一下,还不忘问他挑的姑娘和黄莺儿比如何。

      “平日里觉得五王爷脾气特别好,虽然我只远远看见过两次。”一旁的学子说。

      谢澜举起杯子朝旁边的的斗篷女子们一招手,女子们忙给几人添酒。

      “我五舅舅酒品不好,平时还真是如春风一般的人物。不说这些,今日聚齐,快尝尝御赐的六月酿!”

      程睦腹诽,谢文冉他哪有春风的一面,只不过喝多了酒便不会装了。

      当初周老太爷说他有个忘年交死了,留下一儿一女来投奔,问他能不能接济一下。那时候谢文泽刚登基,他自己设府搬出去住了,的确是个不错的主家,不过黄花闺女在他这里住着就不方便了,所以王茹就去了当时的周太妃那里。

      周太妃怕谢文冉不学好,还听王茹常夸赞程睦,就隔三差五把谢文冉往程睦这里塞,两个十几岁的孩子经常在他院子里……打起来。

      可能在外人眼里,王城是稳重的尚书,五王爷是温润君子,但在他眼里,只不过长大了,两只狼学会给自己披上羊皮。

      周叔青才十四岁,程睦以前不算是能喝的,如今磨蹭地端起酒杯,又是别人邀请,座上随便拉一个都身份都尊贵,他没理由拎不清,象征性地喝了两杯。

      少年的嘴里传出来的是火辣辣的,苦涩而难以消逝,和他第一次喝酒的感觉差不多。

      开始的时候还聊着太子和谢瑜最近的事情,说起谢瑜不知怎么的,脸黑了小半个月。等喝多了,谢澜怀里的女子香肩半露,脸红了个透,还有个公子已经趴桌上了。

      方书闻也握着身后一女子的手,脸上露出微微酒色,同程睦说:“叔青,你怎么毫不东西,我瞧着今天带的都比那莺儿燕儿好看。”

      程睦用茶冲淡着嘴里的的味道,并不想搭理他。

      “我瞧着周小公子不是放浪人儿,人家心尖尖的说不定便只那一个。”说话那人程睦不识得,刚才介绍的时候说是张雷家的孩子,年纪不小,如今也有了职,程睦印象里倒没这号人。

      “叔青,你可真是一个奇人,你说王云谦现在一点都不敢动你了,我瞧着就心里高兴,终于也有他憋屈的一天。”方书闻又敬他一杯,杯子带酒一起晃悠着。

      程睦喝到最后也麻木了,只知道吞咽。其他几个自夸自擂,满嘴里都是我这姑娘比你的那个好,上次去了哪家哪个姑娘怎么了,甚至众人拿女子的肚兜做赌,滑起了拳。

      程睦打开窗户透风,眼不见为净,朝着窗外的大街上发呆。

      想他程睦,前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却没见过如此不堪的少年郎,果然世道变了。

      正趴着,看见有个玄衣少年郎,模样端正,身子高步子正,要是扎的是红色的发带就好了,是那个萧君白。

      正看着,那少年郎也抬眼,看见了他。程睦伸出胳膊,朝他招呼,眼里嘴里都是萧君白,开口好像嘟囔着什么。

      这模样,估计是喝醉了。萧君白打量着这和他挥手的人,嘴角浮起笑容来,心头一颤一颤的,却又不能一直如此看着,垂眸抬腿进了马车。

      再抬起帘子时,人已经不在窗户那里了。百无聊赖,萧君白拿起王城塞在马车上的书看了起来,等着去给妹妹买糖葫芦的张厚。

      过了不就,有人掀起了他的车帘子,外面齐墨还急地叫了句“公子”。

      紧接着,人还未露脸,一股刺鼻的酒味就先扑了过来。虽然今天他们也喝酒了,但是他不知道王云谦喝完酒会怎么样,想着这几个孩子也敢硬劝他酒,就干脆意思意思得了。四个人说是出来玩,不过就是张厚叽叽喳喳把这段日子里的事情说了一通,然后又说了说红山寺那个案子。

      一开始郑思同也说带歌姬,但是张厚哪能让他得逞,毕竟刚定了亲,仍要避讳些。

      一股胭脂味道也扑面而来,程睦跌跌撞撞地弯腰进来。模样还夹生的孩子,吐出来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浓浓的味道,萧君白不喜欢和酒鬼待在一起,以前将士们喝酒庆功他都是早退。

      程睦这样子,他可真没见过。心里既希望他再靠近一些,又忍不住想要碰他软糯的脸一下。

      程睦笑着看着他,想找个好地方坐下,没想到脚下虚浮,整个身子都跌在了车上,头堪堪被萧君白接住。

      程睦的整张脸都埋在萧君白手里,他微微蹭了一下,先收手地却是萧君白,把程睦的头放在膝盖上。

      想伸手触碰,但张厚上了车,诡异地盯着周叔青,脚还在门帘那处,不敢迈进来,只惊得语无伦次:“他怎么在这,啊,他怎么喝成这样!”

      萧君白顿了一瞬,将程睦身子扶正了一点,瞧着他又睁开了眼睛。程睦保持着最后的一点清明,准备撑起身子来。

      “我……上错车了,”马车不大,没有桌子,萧君白是盘膝而坐的。张厚钻进来之后一伸腿就没地方了,程睦只好弓着身子起来,但是重心不稳,一下子又歪过去了。

      萧君白眼疾手快换了姿势从身后托住他,程睦就这样跌到了萧君白身上,“别急,”萧君白对他说。

      “周兄,我是真没看出你真是此道中人。”张厚看到了程睦袖口里掉出的一条绣帕,萧君白也看了过去,转头又看向程睦,眉头皱了起来。

      程睦不敢出口,脑袋里晕晕乎乎的不敢开口,怕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他现在的样子也很难看。于是,程睦直了下身子,一咬牙撞了车门,晕了。

      “这,谦哥,这是要陷害你吗?”张厚大气都不敢喘,上去试了一下呼吸,“还……还活着。”

      萧君白惊讶,却又不知道这是真晕还是假晕,让马夫找一下周家的车,叫周家小厮过来。放下帘子后,萧君白扶正了程睦,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又拿脚把那帕子踢开,脸上尽是嫌弃。

      老不正经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锋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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