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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五上 ...

  •   写到这里这篇爱看看不看滚的第一人称自述小说——私小说突入进第一个为此写作的原因:拉碧斯的第一次恋爱。

      如果被要求写关于初恋的诗篇,第一次诚实书写的人总是陷入回忆眼流热泪、像得了多动症,令人尴尬的熊样拿起笔,在绿色方格稿纸留下泪痕和断断续续的同样令人尴尬的“葡萄大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星星”“你是我心中的百合花,怎舍得让你枯萎将你放下”“梦中的女孩美得让人太迷恋”之类只能作□□签名的断章,其中稍有水准与逻辑完成度的说清楚一个故事的佼佼者,因为唤起大基数痴男怨女(通常是低文化人士)这种尴尬状态的魔力,会被他们泪流捧着锤自己孩子的寸头吹:“当年我在技校厕所门口对女神表白放的就是这首歌”“什么叫爷的青春啊”,而零星如辰的完美还原爱的本质者无人赏识,安静而干净地微笑着饿死。

      为了防止跑题定下我将要讲述这场恋爱的基调,我还是引用一句土耳其语翻译过来的话:“美景之美,在其悲哀”。

      十八岁的我会如数家珍地对你讲述这背后的土耳其城市对隔海的另一个国家法国,贫瘠砂岩上镶嵌玻璃碎屑的飘窗对哥特式玫瑰窗,砂红与锈铜色落后封闭坍圮的斜阳落照后期,对正当青壮年、文明、高贵优雅、开放的金与绿,后者一切都如此轻而色泽鲜艳犹如塑料的塞路路画片。

      讲勇于拥抱失败加入血液一样于街上颓圮的无所事事、人生已经坍塌的漫游者组成的流群,主动倒向无时不刻不萦绕喉舌的干苦,好像血液在被与生俱来永恒的低贱与丑陋的罪加温。而这一切我从一个女孩身上体验到。我会给你展示奥尔罕帕慕克的全部中文实体书(“拉碧斯,诺贝尔文学奖一共110多届你装逼只拿一个得主是不够的”)。像古代画家画下霍斯陆和席琳时替换自己和恋人的脸,对我而言我与她的恋爱就是土耳其和法国。

      她是一个长得很聪明的人,因为笑肌突起而显得眼窝深陷(她不笑的时候嘴还是微笑的,一对无时不刻带着“我在忍你”的优越好脾气耐心的灵敏的眼睛),刘海永远充满空气不贴伏额头。后来这头头发被她染酒红烫卷以后更是如此。她带美瞳(以至于瞳色是绿灰色),经常在燥热得拿起书向衣领里扇的下午坐在我身边可怕地抠自己的第二对玻璃眼珠,而她的白衬衫从大地色红绿格纹的呢子外套袖子里露出。她只穿大一码的男士鞣面皮鞋。

      她称她自己的颜色为“骚红色”——通常是为了纠正别人的“你是桃色”的玩笑。她叫玛简塔(magenta):非常赛博暧昧的纯粹桃红,填在任何画的细小缝隙几乎涌动出心跳。我第一次看见她时透过玻璃门,她在职业雇佣画师的休息室钢琴上愤慨铿锵地弹着laura plays the piano。

      一个星期以后她会跟我说起静岗的音乐,说只有伪粉才喜欢天使的房间或者promise,而她最怕的就是没有逼格或者尴尬;一个月以后我会短暂地和她像偶像剧男女主一样尝试分享一个耳机——听五秒她所听的,然后因为总要扯掉对方的耳塞而作罢。最后背心短裤的马简塔笑着后仰坐在床上,手臂大大地撑在身后柔垫里:

      她各方面都像贵族,行动和语速轻快,用全套西餐礼仪和塑料叉子吃八块钱一个的奶酪蛋糕。

      第一次见面开门时就夹到了她的手,她“嘶——”地忍痛发出笑,我马上松手,她把夹出的青紫凹痕手从门缝,“没事。有点爽,感觉就像痔疮撕裂一样。”她是恰克·帕拉尼克的信徒。

      那天的早晨我被大师亲自带到了视为圣域的楼上。

      “我不能胜任!”我说,“我平时的成绩都是拉文德给我打高了的,我还没学到——”

      “你的手不是触摸什么都会老化?那天你毁坏办公室的痕迹我全部看见了。你是去作为仿古品的做旧匠。书橱对你们不设锁。能学到多少就看你自己了。”大师铁面无私并且没有回头。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伪念写以外难以启齿为天赋的能力。“我真的与其他人不同,你们为什么不把我赶出去......"我说。

      于是我看见了。住在楼上而唯一和我同龄的她。并且夹了她的手指。

      “我见过你!”我说,我想起了,那天在许多两倍于我年龄的专业画师屏息凝视下,我补充着魔法阵。唯一不认识而进门看两秒就转身的就是她。看是不服气,是好奇“和我一样的年纪?”。转身是傲气,是“不过如此”。

      “啊,不要说了——我早就知道你了,你很出名。”她礼节微笑着说。我一直不擅于分辨她的五官组合传达出此时百分之几是怒气。

      我早就知道你,早到如果“最早知道你”当时,就开口的话,我一定会表达有多么讨厌你。这是非常熟络以后她才会对我说的实话,她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礼貌融销掩盖了多少恶心啊。

      她手抄在衣包里,直到剥香蕉不得不使用第二只手,然后在我和大师的众目睽睽之下把香蕉喂给(练习解剖用的)兔子,自己开始吃香蕉皮。

      她带我开始欣赏画廊,画坊的画廊同时是个学生作品集。我凝视着一幅抽象画,慢慢辨认变了形的那些轻盈的胰脏的软絮,上面网状的蓝色静脉,地上坚果一样的小肾脏,妙趣横生。这幅画有味道,其浓烈让我嘴里咬噬碾磨的指甲的薄汗咸味索然无味。

      “你喜欢吗。”她忍笑失败地说,“这是我画的。”

      大师显然还是不放心而作过与决定同步的安排。他又回来了,带着一个狂鬓勃发的红短袖的微胖女人。我认出这就是那天晚上打拉文德老师的女人。“以后她负责你们俩。”瓯帕介绍。我们互看一眼。

      “我叫斯卡雷特,叫我血红就行了。我自己还有绘画项目,会抽时间的边角料来带你们。方法不是上课,而是作为我的助手直接接触值稿酬的作品——如果损坏就要画外包赔付。拉碧斯,你的情况我知道了,我希望你不要只做旧,而因为恐惧或‘我不行’把绘画工作全部交给马简塔。我希望你们两个都成为可以独立接稿的画师。”女人说。

      她雷厉风行。只有命令,没有感动和同情,她的画好像笔触与颜色在“神命令如此”的狂放鞭挞,她的云朵在滴水,花像肉墙而不是薄瓣堆垒一样大朵大朵地荼蘼。她不需要恋人和朋友。画和事业是她的倚仗骄傲。

      但是事实证明这样一个没有共情能力的老师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合适了。我脑补十六岁的拉碧斯继续在班级中。经历了拉文德的我将会乖戾,拆穿每个老师“你是因为我的能力爱我”,故意反驳她的话,老师难堪,众人大笑,并且拉碧斯洋洋得意。

      甚或我会干脆自毁地放弃发展任何能力。我想永远活在没有天赋的世界,没有天赋就是安全的。我再也不想出卖一切自由被责任和期望的眼睛驯服,来换取爱了,因为那时我苦思冥想发现了一个打败控制的万灵的办法:唾弃他许诺给我的奖品。

      这种行为将会在我成年以后的诸多合作中把开价者气的半死。我故意演绎他渴望急求的东西是粪土,所以追着粪土戚汲利禄的他的丑态是多么空虚。打个比方,洗粉这种行为是对所有在意粉丝数的up主和整个产业链价值观的批判,嘲讽和宣战。

      血红老师不会在意工作本身以外的任何人情,所以她无视了我的敌视,她是无敌的。

      大多数时候我们用画室唯二的课桌上课肩并肩坐着。血红老师行军曲般的声音源越过层织画布重复在头顶。

      她头顶在课桌边沿。在抽屉里翻动什么。“你在看什么?”我问。“这个月的电击文库的合志。”她目不斜视黑板地底下快速把书塞给我。上面窈窕的情色女性,令人吃惊尺度之前首先敬叹她们的美,这里的男人和我之前只看过公猪和扣眼歪斜少女的x片。

      同样因为从师拉文德经历,对于“取巧”我有一种奇特的固执:我再也不敢靠近作弊的边界了。我作图不使用尺子圆规以外的任何简便工具。马简塔一天就能把画像复制二十遍并且勾线,暮色降临的时候我还拿笔墨对照原画继续未完的第一遍。

      “怎么可能这么慢?”玛简塔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作业,把纸片叠在一起厚厚地在桌面敲整齐,然后手指挑在云纹尺缝隙里,身体微前倾地看向我。

      “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快的?”我问。

      “把原画翻过来,从外边贴在玻璃上,然后纸放在里面描里面的图啊?“

      ”这不是作弊吗?”我说。我以为痛苦临摹每一笔在白纸上的位置是一种画技修行。

      “反正天黑了,玻璃没用了,你一个人熬夜吧。”她说,拿走她完成的二十张画。第二天她看见依旧一厘米位置未挪动的焦躁得快要发疯的我,旁边是七张仿佛在颜艺(当然不能用)的肖像。

      她突然坐下露出“怕了你了”的表情。

      “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她说

      “怎样?”我说。

      “没怎么,我们凑钱去买个透写台,嗯?我可以出一半的钱,因为我不想一直用窗户。”

      她向阳光充满的玻璃那个方向双手的食指和拇指构成方框比划,然后给我阳光斜头望着那里的后脑,抱起臂膀。

      不是因为她我都不知道世界上有“透写台”这个词。同样当她拿着厚而且光滑,几乎是个发光魔幻平面的原稿纸向我解释,在这个上画了画会自动扫进机使魔里时,我看她好像原始人瞩目文明的火光一样。

      关于摸鱼她什么都知道。你偷偷伏行走的名为“爱好”的禁忌小径她走得敲锣打鼓,像《马赛曲》上呼朋引伴的有翼的法国女神。她的存在在于告诉你世界上有无数人正在做你偷偷藏在抽屉里干的事,并且大咧咧把它们发展成了“梦想”。更远的地方的人已经达到了“职业”。

      她是问志愿时整个学校没有一个老师听过“游戏原画”这个词的情况下,唯一一个听了你说会说“嗯,知道,游戏原画怎么了?你继续说”的救赎,我甚至因为她知道在同一个画坊,其他职业画师的麾下,有可以一起组织编纂书的同龄人。

      她对我的无知表达淡漠的欣然,对我分享知识。如果那时我注意到她偶尔流露出居高临下的冷淡,我就会预见到。那双灰绿变玻璃色的眼睛永远不可能正视我。

      但是她的确散发着那个环境真正的优渥于知识与见闻的光辉。在她身边如此安静。我动脑她动手,我负责查看纹案工具书照着打样。她负责描摹。

      “我是真的爱真正的蕨类.....不是柱头的花纹这种。书上都是比人类拙劣自大的模仿,原生本源的东西不是美得多吗?”我说。

      “我倒是觉得‘师’和‘匠’的区别就是能不能对绘画素材主观取舍——我们才是主人——你画那些根部的小草地排线干什么。”

      将一百份金钱蕨装饰的页边交上去以后,我们开始各自摸鱼。思维和所画的东西一样天堑而不需要互问应答。只有并肩的沉默,我经常幻想这就像一个男子策划着木工,而身畔就是沉默妻子在身畔做着针线。

      她给我看饼干盒。木盒里还有一块,让我顺手自然地去拿,然后摸到空气。一开始就不存在饼干,她给我的是一个空盒子,饼干是她画的。我的表情这才开始四方沉下去狐疑,她笑着露出虎牙以内的几颗牙齿。

      她让我每天都盼望着醒来。我多么愿意献出我的所有"时间",让一切就此停滞成画,在昏黄的光中。

      我以为我会一辈子画下去,在她身边。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归处。

      我对绘画的热爱是被人夺走的。

      最终她塑造了我,以180度反方向地。她规定了我的生命 ——全部与她的喜好截然相反。她教会我对日v的盗版图册上绿色的装满高光的大眼睛恶心,教会我“不要像什么那样”。我必须背弃浮浅精致,找到可以依附的足以唾弃洛可可的美,从而达到和她相互唾弃。

      感情本身是没有价值的,为它毁掉挥霍进去的东西价值,就是它的价值。所以她值“一切”:补集的一切。

      写到这里一定有人问我。你给我们废土开局就是为了讲这一点破事吗。

      是的,我的经历和痛苦贫瘠得如此惨淡。好像现在没有八岁儿童被轮或者兽尖,不够惨就没有资格叹息。

      你知道白色为什么决定性优于黑色因为他代表世界上最无解的力量:时间对记忆的洗刷。你觉得是哪一幅画面真正杀了一个英雄,全队惨死于龙,魔王的副将,而罪恶的王座仅一步之遥还是四十岁的秃顶啤酒肚勇者抱着自己的小儿子被悍妇不减当年的女骑士斥责去买盐,对路人掠过几乎惊惶的嗫喏般的眼神

      每个人最应该恐惧的伤害就是抵挡平淡的日常。这种悲哀潮汐的包含的是日常枯燥社畜生活和他人眼光的折磨,被消减打击的欲望,名誉和容身之地,不要羞赧于提起恐惧它。它本来就是上位的强者,因为它的源头属性是“时间和遗忘”。

      同时你看见的故事跌宕起伏都是取材和组装,如果那些事都发生在同一个人的同一生的话,他不应该当作家,他应该去买彩票,

      然而我只想要讲在我身上发生的真实的事。

      有人会说你就是没吃到社会的苦才一天到晚为这些有的没的无病呻吟,我从不相信一个更大的痛苦可以治愈抹掉前一个痛苦

      她对我所作所为在正常人审判标准连恶作剧都不算,可能正因为如此,最给予我痛苦的,是每当想起她我想的都是缱绻的爱和悲伤,哀而枯竭无法诉诸于语言的泉水

      我和她所永隔的世界,透明而没有必要去修补,就像她不再在上面描图的玻璃碎裂稍微扭曲的冬景寒窗。我深知不值得回头。

      我第一次公开提起她时,我说:她们因为我画风欺负我

      第二次我的说辞是:因为我喜欢内娱rps被喜欢日音的他们欺负

      第三次:因为异性恋恐同欺负我

      每次都说不一样的谎,消费一次那道伤口。

      我们割裂的理由究竟是何是真相呢。我不知道。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给我理由。

      她从不回答,用才华来回答道德的发问,跳一个优雅的前空翻,众人鼓掌了,这件质疑和对方的痛苦就永远地翻过去了,她永远是优雅如法国蔷薇篱笆的道德完美的小画家。一切都暧昧地谙掩在“你不当说”的集体暗示和眼神指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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