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62、死生

　　在云梦丘住了几天，每日里闲着无事。既同早起修行练剑，吃过饭就和盛途四处闲逛。前面门人常住的地方逛完了，两人便跑去后山。
　　后山荒凉，被开辟出来供人清修。这里面灵气充沛，甚至是充沛得有些过头了。沿着一条小径穿过大片竹林后，两人来到一处空地。空地上倒伏着一些乱石，被枯叶覆盖住了。

　　盛途上去掸开落叶，对既同道：“这里是个修行的好地方，不如你以后到这里来。上好的地方，不用白不用。”说着盘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运转起灵气来，尝试着引灵气入体。
　　然而，这里的灵气带着一股寒气，触及盛途指尖时让他猛地一颤。他睁开眼睛，皱眉道：“怪了，这里的灵气像是混合着阴气似的。”

　　既同也直觉好像被什么东西排斥着，在盛途站起来时，注意到石头上刻着浅浅的纹路。
　　“你看这是什么？”他俯身去看，见那纹路复杂诡谲，是他从未见过的。
　　盛途看了两眼，也认不出，沉思片刻，把其它石头上落叶都拂去，看清上面的东西后一惊。
　　所有的石头上都刻着复杂的线条，既同一一看过去，上面没有一个符合他认知中的法阵符纹。

　　盛途拉着他退后两步，离那堆石头远了些，发现石头被摆成了钩子状。
　　既同疑惑道：“我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任何法阵的痕迹，或许只是什么建筑残留的遗迹？”
　　盛途摇头：“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懂了。”他仰头看着被竹林圈出来的一小片穹顶，灵光一闪，“我们站在这里，视野有限，犹如置身井底，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既同顿悟：“你的意思是，或许这只是一小部分？”
　　“就算是建筑遗迹，也不会只余下这么一点。”

　　既同点头，见前方竹林里并无可通行的道路，想了想，飞身而上，将竹海踩在脚下。然而竹林随风摇动起伏，远远望过去，再看不见别的东西。
　　他回身想让盛途也来看看，余光却瞥见山顶上仙君庙后有一个圆台，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他跃回空地，道：“这上面也看不清什么，不如去山顶。”

　　两人打着拜祭且陟夫妇的幌子上了山，过了祠堂，发现仙君庙周围被白玉栏杆围住，大门紧闭，门口两名弟子把守着。
　　这上面往来巡逻的弟子不少，仙君庙显然不会随便放人进去，要避开他们也不容易。
　　既同和盛途只得装作走岔了路，溜达一圈就回去了。

　　下了山，冷绣丹告诉他们，和给聂孤辰写信那人约见的时间到了，她和闻人杕明日要进城一趟。那人来历未知，以防万一，既同和盛途决定陪他们过去。

　　那人约定未时在城西一家酒楼见面。冷绣丹和闻人杕提早过去，按照约定进了“食芳”雅间，既同和盛途坐在隔壁，凝神听着动静。
　　未时一到，雅间隔壁另一间进了人，那人敲了敲板壁，故意压沉了嗓子问：“可有药阁信物？”

　　这两个雅间是套间，中间开了门和小窗。闻人杕先问了一句：“既是阁下相邀会面，为何不露真容？”
　　那人答道：“我不方便露面，你给我看信物，我有东西交给你，烦你转交聂阁主。”
　　冷绣丹轻声道：“反正对方也没见过我们，不必担心我们身份暴露。”

　　闻人杕这才掏出一块药阁弟子记刻身份的木牌，把窗户推开一丝缝隙，递了过去。那人接过去时，闻人杕只隐约看见一只白净纤细的手。他指了指隔壁，又指了指冷绣丹。冷绣丹顿时了然，无声道：“女的？”
　　闻人杕点了点头。这时窗户又开了，对方将木牌与盒子一起递了过来，道：“这里面是故人信物，还请妥善保管。盒中还有一封给聂阁主的信，请一定送到。东洲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尽早离开吧。”

　　冷绣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封信，一串已经十分陈旧的木珠手链，一支褪了色的金钗，另外竟还有一块药阁弟子的身份牌，只是那木牌上刻的字已经被人用划痕掩盖，辨别不出。
　　她先检查了那封信，发现并无毒或药的痕迹，便问闻人杕：“要打开看吗？”
　　“嗯，今晚给阁主传信时要将信的内容复刻，迟早也是要看的。”闻人杕把信展开，信中只寥寥数语，他看完却大惊，起身开门冲到隔壁。

　　然而旁边室内临着小巷的窗户大开，早已没了人。
　　冷绣丹看完信后却冲进既同和盛途所在的屋子，手里攥着那封信，对着又惊又疑的既同颤声道：“哥，你、你看看这封信。”
　　既同道：“这是给聂阁主的，给我看合适吗？”
　　冷绣丹把信放在他手里：“你必须得看。”

　　既同只好看了，只见上面写道：“聂阁主敬启，我乃盛清潭故人，前番偶然发现她的遗物，见手串上有‘孤辰手刻’四字，又有药阁木牌，猜想她与阁主或有旧情。我有一事相托。近日我已寻得清潭遗落之子，姓且名殊，其在外行走时自称既同。日后若他有难，烦请阁主念在与他母亲的旧情之上，护他平安周全。日后有缘得见，我必以命相报。”

　　闻人杕跟着进来关了门，道：“人已经不见了。”
　　既同把那信看了又看，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娘确实是盛清潭，可这个人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明明且宗主已经昭告全城，归远才是她的儿子。”
　　盛途看完了信，严肃道：“知晓此事又熟知你姓名的只有玉墟门的人，所以这个人必定来自玉墟门。这人既拜托聂阁主保护你，看起来似乎没有恶意。此前且陟一直不相信我的身份，难不成是他？”

　　闻人杕摇头：“是个女人。”
　　既同和盛途神色一动，都想到一个人。

　　却说那人穿着斗篷，用帽子遮住脸，从窗户跳下之后，钻进旁边的小巷，准备从巷子里绕行。迎面却撞上两个人，一个身形纤细的姑娘，用骨链牵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那人侧身欲避开二人，正要错身过去时，听见那少年口中喃喃：“骨头，骨头……”
　　前面那姑娘不耐道：“知道了，这就去找他，你先别说话。”

　　那人猛地停住脚步，伸手抓住少年的胳膊，失声喊道：“无欢？”
　　虞无邪也停了下来，回身看着那人，戒备道：“你是谁？”
　　那人盯着虞无邪打量片刻，而后道：“银钩南挂，望夜潮生。”
　　虞无邪脸色大变，那人却问虞无欢：“她是你什么人？”
　　虞无欢老实答道：“妹妹。”
　　那人把帽子摘下，露出一张中年妇人的清丽面孔，惊讶道：“无邪？”

　　虞无邪仍旧警惕，道：“你是伥海的人？你怎么认识我？”
　　那妇人一笑：“我离开伥海时，你刚出生不久。那时无欢被人所害，得知我要离开伥海，你母亲便托我帮忙打听凶手的消息。只是我后来没能再回去，也不知你母亲后来如何了。”
　　虞无邪道：“那凶手呢？”
　　妇人沉默一瞬，道：“有怀疑的人，但还没有确切的证据。那人势大，修为已入分神，你不是他的对手。若要报仇，现在还不是好时机。”
　　虞无邪：“我凭什么信你？”
　　妇人道：“我叫韩思珈，你可以找族人求证我的身份。你既然和无欢在这里，那便是和既同一道的？”

　　虞无欢听见这个名字，急迫道：“骨头，骨头！”
　　韩思珈忙安抚他：“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办到。殊儿如今安然无恙，想是你把他照顾得很好，多谢你。”
　　虞无邪讶异道：“是你把既同交给他照顾的？”
　　韩思珈却没回答，只道：“我该走了，你暂时不要告诉既同遇见我的事。关于凶手，有进展我再告诉你，无欢留在东洲城不安全，你们还是在城外找个栖身之地吧。”
　　她说完便要走，虞无邪拉住她：“你还不能走。”
　　韩思珈重新戴上帽子，低声道：“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有机会再谈，保重。”

　　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虞无欢低着头嘟囔着一些散碎的字句：“骨头，不能吃。当妹妹。约定好了。无欢听话，等，等。”
　　虞无邪伫立在原地，片刻后有些不甘心地牵着虞无欢往客栈去了。
　　郁娘等人为她备好了房间，把虞无欢安置好后，她径直去找陈风，问：“你听说过韩思珈这个人吗？”
　　陈风正百无聊赖地剥花生，见她竟然找自己搭话，意外道：“我还以为你只和既同先生说话呢。我知道是知道，但我要告诉了你，你拿什么谢我？”

　　虞无邪看了他两眼，起身要走，林见山叫住她：“虞姑娘留步，陈风就是爱开玩笑的性子，你别和他计较。你打听韩思珈作什么？”
　　虞无邪道：“路上听人提起她，一时好奇。”
　　陈风不信：“嘁，你除了要找仇人，几时对别人好奇过。等等，难不成这个韩思珈和你的仇人有关？”
　　虞无邪不理他，又只和林见山说话：“你知道她？”
　　林见山道：“她是玉墟门且宗主的侧室，她的儿子是少宗主且离。虽然她的身份人尽皆知，不过也没什么隐秘私事可谈，谁会提起她？”
　　虞无邪却不答话了，自顾冷笑了一声：“难怪不回去。”

作者有话说

　　韩思珈和虞无邪的来历。
主线终于铺开了，伥海会是新地图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