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残酷世界与软弱的我》黄昏已至

170、无法反抗的命运（九）

　　地点是学校的医务室。
　　说是医务室，其实也只是简单摆了张床，两张椅子，一张桌子，准备了一些基本的药品，顺带兼备杂物房功能的房间。
　　男孩子从贴上纱布的手背挪开视线，抬起头，眼神里多了显而易见的敬佩和感激。
　　“艾伦哥哥，谢谢。”
　　“没什么，只是很普通的事情啦。”
　　男孩子的道谢让艾伦红了耳朵，他抓了抓脑袋的头发掩饰内心的局促。
　　送小男孩回家之前我们决定还是先帮他简单地处理伤口，这种事情虽然我不擅长，但艾伦知道该怎么做。
　　刚认识的时候我因为摔跤导致鼻子流血还是艾伦帮忙处理的，最近的一次还有……
　　虫子从身体里扭动爬行的感觉在脑海中闪过，脑袋里只剩下一团灰紫色的迷雾。
　　“怎么了？”艾伦眉头微蹙，担忧地打量我。
　　“没什么。”我摇摇头，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因为我还有其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埃迪，你不去上课吗？”
　　埃迪是这个小男孩的名字，这是他刚才告诉我们的。
　　“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吧？”
　　我们走进学校的时候教室外没有一个小孩子在空地玩耍，倒是玻璃窗的另一边坐了不少和埃迪看起差不多的小孩子，偶尔能看到老师拿着教鞭从窗边走过。
　　见埃迪一直不说话，艾伦也跟着叫了声：“埃迪？”
　　埃迪似乎正为某件事担心，他悄悄观察着四周的模样让我意识到问题所在。
　　“放心吧，如果你担心周围会有人偷听——”
　　我从口袋拿出蓝宝石故技重施，房间墙壁，地板和物品都在眨眼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透着晶体光泽的幽蓝。
　　“那么从现在开始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
　　注意到周围的变化埃迪的表情看起来终于放松了些，但还是心事重重。
　　“学校的课本，老师教的内容跟老爸老妈从小告诉我的不一样。”
　　“你是在说历史课本吗？”这让我不得不联想到某个人。
　　“那又怎样？”艾伦不解地挑眉。
　　“学校的课本上说，艾尔迪亚进行了长达一千七百多年的民族种族净化，强迫其他民族为自己繁衍子孙，增加‘尤弥尔子民’的数量，这正是如今我们艾尔迪亚人的罪孽。但从小到大，老爸老妈告诉我的都是祖尤弥尔使用巨人的力量耕种荒地，铺设道路，在山谷中架桥，为人类带来便利和财富。”埃迪看了过来，将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所以我看到林姐姐出现在收容区的时候很惊讶。”
　　“看到那副场景，无论谁都会惊讶吧。毕竟是挥挥手念几句咒文就能做到很多不可思议事情的魔术师。”
　　艾伦不太能理解埃迪表现出一副严肃模样的原因，当然，我也是。但艾伦还是拍拍埃迪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过在意。
　　埃迪摇头，眉间的郁结只增不减：“学校课本和老爸老妈获得的古籍抄本，上面记载的历史完全不一样。但唯独有一个内容，无论是学校的历史书还是古籍都是一样的，那就是霁人和艾尔迪亚人的后代无法变成巨人。而且我听说霁国有法律规定，如果家属有其中一方为霁人，那么艾尔迪亚人及他们的后代都能在霁国定居并且能够过上和一般人一样生活。”
　　埃迪再一次抬头来看向我：“如果不是为了工作，根本不会有霁人的女孩子来收容区。”
　　“哈……”艾伦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但看得出他在努力理解这两件事之间的联系。
　　不过这些放在眼下都不是重点，于是我出声阻止了这场越来越偏离目标的谈话：“知识拓展就先到此为止吧，埃迪，继续刚才的话题。”
　　埃迪从善如流地点头：“因为两种说法完全不一样，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平时我和历史老师关系最好，但是当我和他说起这件事，他却说那些都是假的，是有罪的艾尔迪亚人自己捏造的，只要相信课本上说的就好，而且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话还无视我的存在。回家后我和老爸老妈说起这件事，结果他们两个人都突然变得很奇怪，反过来指责老师说谎，让我把古籍的内容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只要错一个字就会打我，还说以后要是有机会，一定要把我送去参去继承巨人之力的测试。”
　　“巨人之力？”艾伦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
　　心似海浪在翻涌，毫无预兆出现的关键词让我和艾伦看向彼此，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的自己。
　　“你是说几年前的那场挑选测试？”
　　这个我知道，因为在来到墙外的当晚我就已经从报纸和一些读物上得知了这个事情，但并不妨碍我在另一个人嘴里听到这件事后再次感到惊讶。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从侧面说明了另一个问题——
　　艾伦·耶格尔，那天晚上你果然没有认真看关于墙外世界的情报吧？
　　我无声地给身边的人甩了个眼刀。
　　“艾伦哥哥你不知道吗？我看报纸上说这件事即使是在国外也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埃迪奇怪地反问，不过还是贴心地提供解释，“几年前，马莱政府突然宣布接到岛上弗里茨王的战书，为了应对这个危机需要在收容区挑选一批小孩子继承智慧巨人的力量。这批继承了巨人之力的小孩子有几个人留在国内，有四个人则被派到帕拉迪岛。”
　　“埃迪！那四个人叫什么名字？”艾伦突然半蹲下来抓住埃迪肩膀用力摇晃，几乎是用吼的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的双手因为激动而明显地颤抖，“特别是超大型巨人还有铠之巨人！你还记得他们分别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吗？！”
　　“那、那个时候我还小，有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了，这些都是老爸老妈告诉我的。”
　　埃迪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惊恐，显然是被吓到了，但还是努力回答艾伦的问题：“不过我听同学说，他们家邻居有一对叫加里亚德的兄弟都被选中了，哥哥已经继承巨人之力被送到帕拉迪岛，弟弟落选，所以直到现在还是战士候补生。”
　　“加里亚德……”艾伦垂下眼眸小声念着这个第一次听说的姓氏陷入思考，随后又满怀期待地望向我。
　　然而我能给予的回复只有摇头。
　　那几年的情况非常混乱，想要在户籍资料上造假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相反地，想要发现异常却不容易。我在帮忙整理的过程中也没有接触到姓氏是“加里亚德”又或者个人信息可疑的材料。
　　“艾伦哥哥，林姐姐，你们为什么要问这些？”埃迪逐渐从这场冗长的对话中回过神来，好奇地等着我和艾伦回答。
　　“这、这个嘛……”围绕在艾伦周围的气势一下子焉了下去，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埃迪。”
　　我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只要用别的问题让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就好了。
　　成功吸引来埃迪的蓝眼睛，我满意地继续：“既然你的历史老师都这样说了，你不要再跟父母提起历史课的事情不就好了？反正考试也是根据书本上的内容出题，能得到好成绩才是最重要的吧？当然，父母认同的历史也要记住，这样才能应付他们。”
　　“林，就算是我也能理解，重点不在这里吧？虽然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艾伦皱着眉表达了对我的不认同。
　　不过没关系，本来我现在说话的对象也不是艾伦。
　　“埃迪，不管你的历史老师是出于什么原因说出这番话，但他确实是在保护你，如果想要活下去就按照他说的去做。如果你曾经很喜欢他，为了他和他家人的安全，你也应该这样做。”
　　“林姐姐？”
　　可惜，埃迪还是没能理解我说的话，清澈的蓝眼睛里写满困惑。
　　“艾伦，埃迪，我跟你们讲一个故事吧。”
　　我看了眼艾伦，在心中作出决定。既然如此，不如用更加直白的方式向在场的两个人说明眼前的状况。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在小时候的某天察觉到了历史书上有着某个不合理的部分，于是在课堂上举手向老师提问。几天后，这个男孩子的父亲外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最后被发现一个人死在野外。从此，男孩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一位会在课堂上为他解答疑问的历史老师。”
　　暗金色眼眸中的茫然逐渐转为惊讶，最后被愤怒的火焰灼烧，艾伦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抖：“林，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和他父亲的对话被宪……”
　　这一刻，没有比沉默更加适合的回答了。
　　而接下来的则是长久以来我的一点感悟，我至今为止一直遵循想做法。如果能对眼前的这个人起到一点帮助就好了。
　　“埃迪，历史书是胜利者的宣传册，既然还生活在胜利者的国度，即使质疑，即使无法认同，在拥有足够的力量对抗之前，至少在变得能够保护自己之前，按照他们的规则生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

　　我们走出学校的时候教室里面还在上课，教学楼外的空地倒是多了两个挎着单肩包勾肩搭背正在小声说着悄悄话的男孩子。
　　我们觉得相当漫长的谈话，实际上似乎意外地只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对面的两个男孩子看到我们三人，愣住了。
　　不过他们很快就恢复过来，还提醒我们说再不抓紧时间，教导主任就会从教学楼里跑把人抓回去罚扫地一周。
　　“艾伦哥哥，林姐姐，你们两个是在马莱旅游的吗？”走在街上，埃迪突然问道。
　　我还在为刚才那两个男孩子为了给我们打掩护而被教导主任一手一个捏着耳朵拖回去的事情耿耿于怀。
　　要是再遇到他们，我就请这两个男孩子吃雪糕当做道歉好了。
　　“嗯，算是吧。”走在旁边的艾伦含糊不清地回答。
　　我们两个人一左一右把埃迪夹在了中间。
　　“感觉好厉害啊……”埃迪脸上满是向往的神色，迫不及待地追问，“你们都分别来自哪个国家？肯定相隔很远吧？平时都是怎样联系的？”
　　“唔……”
　　艾伦已经编不下去了，焦急地看向这边寄望于我。
　　这个嘛……
　　我点着下巴临时构思该用怎样的谎言包装自己和艾伦。
　　临近傍晚，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埃迪被路过的行人从背后撞了一下，一时没站稳，踉跄着往这边撞过来，手肘正好撞上我的肋骨……
　　“？！？！”
　　又痛又麻的感觉从身体侧面爆开，仿佛有数不清的蜈蚣在我身上爬动啃咬。我捂着惨遭肘击的侧腹默默蹲下，痛得想哭，却又半天都没能从眼角挤出一滴眼泪。
　　“林？你还好吧？！”艾伦连忙蹲下确认我的情况，伸出手又滑稽地悬在半空，在地面投下一道浅浅的影子。
　　“抱、抱歉！林姐姐。”埃迪也着急地蹲了下来，一连说了好多句对不起。
　　无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蹲着实在是太难看了，大概只维持了一两秒，我就依靠着意志咬牙重新站起来。
　　“我、我没事啦，我还不至于脆弱到这种程度。”
　　“不是，你现在的表情可不是这样说的，你真的没事吗？”
　　艾伦保持着和我相似的速度重新缓缓站起来，一边继续询问我的状况。
　　我的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东西，阴影正好盖过了这块似乎是长方形的物件，再加上垂落的侧发阻挡，我只好眯着眼睛再一次弯腰确认。
　　“这是……”埃迪也发现了这个东西的存在，一只手捞了起来，盯着那块长方形的东西又转过脸来看我，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霁国的大贵族之一，红家的家徽桐竹凤麟？！”尽管埃迪努力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斥着冲击带来的震惊，“林姐姐，原来你是……”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
　　埃迪突然变得坚定的目光让我感到慌张。
　　等等，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林，不，红姐姐，你是来马莱工作的吧？”
　　“？”
　　“我以前有在历史课上听说过你的事情哦！”
　　“？”
　　不是，会在历史课上被提及的，基本上都是死去很久的人吧？
　　“真的吗？”
　　意料之外的，艾伦竟然加入了谈话，他的脸上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埃迪，你的历史老师是怎样说的？”
　　“？”
　　艾伦·耶格尔，为什么连你也加入话题啦？！
　　埃迪漂亮的蓝眼睛变得闪闪发光，看向我的眼神充满钦佩：“老师说霁国是不允许女性从政和参军的，但在五年前霁国突然允许女性参加选拔官员的考试，红姐姐在当时的考试中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绩并成为官员，也是至今为止霁国唯一的女性官员。虽然红姐姐你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东方人的外表普遍都比他们的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内心的简笔画小人哭笑不得，这不就是把我和秀丽姐姐搞混了吗？
　　“至于艾伦哥哥，应该是红姐姐的随从之类的吧？”埃迪又说道，话语中带着“绝对是这样”的笃定。
　　“哈？！”
　　这下艾伦也惊呆了，完全没办法接受自己莫名其妙就变成其他人的随从：“才不是！而且‘之类的’这种顺带的形容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怎样得出这样的结论？”
　　真是的，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解释才好。为什么偏偏就是这种时候掉出来了啊？
　　我向埃迪要回这块让事情变得一团乱的木简，还好，埃迪也立刻就交还到了我手上。
　　我用食指点了点嘴唇，示意他需要再冷静些：“埃迪，关于这件事……”
　　“喂，林，你该不会是想……”艾伦激动地打断了我的话。
　　是因为刚才的肘击让我还没缓过来所以表情很奇怪吗？为什么你要一脸紧张地在那边欲言又止？
　　“啊！是老爸老妈。”
　　前一秒还兴致勃勃等着我说话的男孩子，下一秒就转到另一个方向用力挥手，让这个突然出现且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得到解决。
　　“奇怪，这个时间不是应该在店里吗？他们打算去哪里？”埃迪丢下我和艾伦，小跑拐进街道右边的一个居民区。
　　我和艾伦跟在埃迪身后左拐右拐，逐渐远离主街道，在穿过一个居民区后又来到另一个居民区。
　　和主街道以商业为主，以及刚才那个居民区单纯只提供居住功能不同，这里大多是商住混合的构造，前面是贩卖各种各样商品的店铺，人则生活在后面的房子里。
　　“老爸——！老妈——！”
　　埃迪又试着叫了几声，但他的父母还是没有听到，一前一后从侧门走进一家水果店。
　　“现在快傍晚了，为什么老爸老妈还要来艾丽卡大婶家？”
　　埃迪困惑地小声嘀咕，走在最前面，学着刚才父亲的样子经由水果店来到院子，熟门熟路地推开这里唯一的一扇门。
　　“老爸，老妈，我看到你们走进艾丽卡大婶家，所以也跟过……来……了……”
　　“……”
　　“……”
　　“……”
　　门外，天色比刚才又暗了些，从房子里透出的灯光让我和艾伦还有埃迪的影子变得更加明显。
　　门内，有将近十个成年人挤在一起，埃迪的父母也在其中，他们神情激动地争论着什么——至少在门被推开前是这样——而在门被推开的现在，眼前的画面仿佛被按了暂停键的电视屏幕。
　　古籍，角色相同，内容却截然相反的历史。
　　电光石火间，我好像明白了眼前这个场景到底代表了什么，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转扭蛋机，然后一发抽出隐藏款的感慨。
　　我默默地往后挪了两步躲到艾伦背后，缩了又缩，企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种情况，还是交给同样是艾尔迪亚人的他来处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