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残酷世界与软弱的我》黄昏已至

169、无法反抗的命运（八）

　　“真吵啊，到底怎么回事？”艾伦皱着眉不满地看向街道的另一边。
　　在医院和大门之间有一块空地，那里设置有两张长椅供有需要的人暂坐休息，虽然没有种植具有观赏性的绿植，但也在角落铺了些草皮。
　　有两个带着袖章胡子拉碴的男人坐着的长椅正好正对街道，我和艾伦能够透过围墙上铁制栏栅的空隙看到他们。有个男人的脑袋受伤被缠上绷带，白色的纱带将他的右眼也包了起来，另一个男人左手挂在胸前，两条裤腿一长一短地分别被绑了结。而在他们身后，一排同样受伤了的士兵从医院一楼排队排到了门口，末尾的人站在一楼最右边的窗户外，拐角处投下的阴影落在了背后。这些人无一例外脸上都带着麻木空洞的表情。
　　“那两个人是……”
　　我说的当然不是木然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伤员，而是正围着队伍最末端三个艾尔迪亚士兵的马莱士兵。
　　这两个马莱士兵，是刚才守在收容区入口的士兵。
　　“哇！巨人要来咯~”
　　稍矮的马莱士兵举高双手突然大叫一声，排在末端的三个艾尔迪亚士兵惊恐地大叫摔倒在地上，痛苦地跪成一团抱着脑袋呻吟。
　　“拜托了！别吃我！别吃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呜……”
　　“哈哈哈哈哈哈——你看他们这个傻样。”另一个长得又高又瘦的马莱士兵笑得捂住了肚子直不起腰。
　　“哈哈哈哈——”矮个子马莱士兵仿佛受到了鼓励，又一次拙劣地模仿了巨人的模样，指着那三个可怜的艾尔迪亚负伤兵嘲笑，“怎么了？那些被投放到战场上的怪物不是你们的同类吗？没有害怕的必要吧？”
　　“这群人渣。”
　　溢出的怒意让艾伦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轻如羽毛拂过，心脏的顶端似乎有什么微微地颤了颤。
　　他能不能也用这样的声音温柔地骂我两句。
　　“艾、艾伦！”
　　一闪而过的奇怪想法下一秒就被现实的狂风扑灭，生怕艾伦真的会冲过去揍那两个，我冲上去捧起他紧握成拳头的手，觉得自己捧着一块石头：“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不能过去。”
　　“你是要我看着他们被欺负却什么都不做吗？”
　　艾伦愤怒地质问我，右手用力一扯，我被这股突然的力气带着往前踉跄地走了几步。
　　他眼底灼灼的火光几乎要把我吸进去，我的心在狂跳，不合时宜的愉悦在心底升起勾动了嘴角。
　　啊啊，和我想的一样果然很棒呢，要是可以再听到刚才那一句就好了，
　　但是，不对，不对，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而且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并每月起到任何平静心情的作用，几乎要把猎物撕碎的眼神，这种仿佛用针轻轻戳在皮肤上的愤怒，我的脑袋仍旧乱作一团。
　　“我就是这个意思。”
　　但幸运的是即使是在这种乱七八糟的状态，我的大脑还留有可以维持正常思考的余地。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啊我，绝对不能让艾伦看出端倪，而且还是这种种紧要关头，为什么就是不能停下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哈？你是认真的吗？”
　　“……”
　　艾伦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我，也许是想从我的表情读出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回答。虽然很心虚，但我还是默念着不能被发现，一边忍着想要逃跑的心情和他对视。
　　也不知道艾伦到底意会到了什么，生硬地勾起嘴角，竟然还带着几分笑意：“拜托了，林，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哦？凭借你和我的力量，要帮助那几个艾尔迪亚人士兵摆脱马莱人的欺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仔细想想，艾伦。”
　　我用更加大的力气握住艾伦的手，总算找回了些许理智：“即使我们出手救了这三个士兵，那明天呢？后天呢？你能保证他不会再被欺负吗？你能保证自己能一直留在这里保护他们，在他们需要你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吗？”
　　“当然，我有足够的财力保护他们，甚至可以供他们吃穿无忧无虑地度过一辈子，但其他人呢？除了那三个艾尔迪亚士兵，肯定还有其他人被马莱士兵欺负吧？可能发生在昨天又或者发生在明天，我们只是碰巧没看到。你和我的帮助都是表面的，说不定还会让他们在之后的日子遭到更加残忍的对待。”
　　“……那你说该怎么办？”
　　最终，在这场对峙以艾伦垂下眼眸结束，和怒意一同被消去的还有刚才围绕在他四周的气势。
　　见状，我也总算松了一口气：“嘛，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哈？”艾伦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艰难地试图复述我刚才说的话，”zhi……zhi zi什么来着？你刚才到底说的是哪国的语言啊？”
　　“是彩云国的一句俗语啦。”
　　我放开艾伦，竖起右手的食指在空气中无意义地画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也就说，了解自己和他人，才能在战斗中每次都获得胜利不会失败。虽然我不是赤司，要做到百战百胜肯定很难，但至少还是要尽可能地了解对方的情况，回去以后才能做好安排。”
　　“什么啊……”
　　然而艾伦的表情却变得更加复杂了：“说得好像已经决定要回去做领主似的，你不是要参加时钟塔的考试，然后留下来学习魔术吗？”
　　“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尽管突然被告知已经继承领主的位置后，我一直没有明确地向艾伦说过。
　　也没有明确对自己说过。
　　艾伦看上去似乎无法理解我说的话，但他还是有在努力消化我说的每一个字。
　　“对、对不起。”
　　小孩子颤抖的声音打断了我和艾伦的谈话。
　　我们暂时放下这个短时间内也不会得出答案的话题，用眼睛四处寻找声音的主人。
　　刚才欺负艾尔迪亚伤兵的马莱士兵从医院走了出来，停在距离我们身后偏远的位置。
　　有个戴眼镜的小男孩畏畏缩缩地抱着书缩成一团，右边还挎着个又破又旧的粗布袋，袋子里面露出书的一角，有两只笔掉到了脚边，看上去应该是刚放学的学生，刚才一路走来，我也的确看到一所学校。
　　“什么呀，是艾尔迪亚的小鬼啊？”矮个子的马莱士兵兴趣缺缺地掏了掏耳朵，突然大声道:“是谁给你胆子撞上来的？没长眼睛吗？”
　　“滚一边去吧！”高个子的马莱士兵一脚把这个浑身发抖的小男孩踹进可旁边的巷子。
　　“？！”
　　“你们两个人渣！不仅连受伤的人，就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吗？！”
　　迅疾的风擦着脸颊跑远，不过是眨眼的时间，原来还在我面前的艾伦变成了一个向马莱士兵冲过去的背影。
　　他捏紧拳头，扎扎实实地朝着高个子的马莱士兵的脸来了一拳。
　　高个子的马莱士兵被打懵了，捂着脸摇摇晃晃地退到墙边靠着。
　　“你小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喂！你的袖章呢？！”矮个子的马莱士兵半晌才反应过来，抽出腰间的警棍，举起手就要挥下去。
　　高个子的马莱士兵举起手示意同伴停下:“等等，我记得刚才在收容区外见过这家伙，跟一个霁人的女孩子……”
　　“等等！”眼看着那根黑色的棍子就要砸到艾伦的头上，明知道已经赶不上了我的双腿还是不受控制地跑了起来。
　　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艾伦竟然给那个矮个子来了个过肩摔，还把他手上的警棍抢了过来。
　　“可恶！”矮个子的士兵拔枪把枪口对着艾伦，扶着地面站了起来，“我才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对保护这个国家的军人动手？”
　　即使是艾伦，在面对枪械的时候也不得不冷静下来。他警惕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沉默地往后挪了两步。
　　接到同伴的眼神示意，高个子的马莱士兵从腰间抽出了警棍。两个人挡在艾伦面前，把他逼入小巷。
　　路过的艾尔迪亚人显然也知道这里正发生着什么，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有上前来帮忙的意思。绝大部分人都目不斜视地加快了步伐，有几个胆子稍微大点的，眼睛飞快往那个方向瞄了眼后脸色发白，最后还是加入到大部分人的行列。
　　棍棒落在身上的闷响从巷子里传出，我心急如焚地冲过去，看到的却是和预想的截然相反的画面。
　　两个马莱士兵被打趴在地，身体像垃圾一样被堆叠在一起。血从他们的鼻子、嘴巴一塌糊涂地流出来，把大片浅褐色外套都染成了其他颜色。
　　“林？”
　　“……”
　　艾伦手上的警棍前端染了血，他转过头来，我才发现他的脸颊也沾上了飞溅的血迹。
　　他看着我，暗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小动物般单纯又热烈的情绪:“林，刚才周围有很多人所以不行，但是把人带到这种小巷子里就没问题了吧？”
　　艾伦金色的眼睛仿佛太阳底下的放大镜，我的心被放在了放大镜下方。
　　胸口在扑通扑通乱跳——
　　但这并不妨碍我觉得生气。
　　昏过去的两个马莱士兵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左顾右盼，扯过衣袖抹鼻子，下一秒血又流了下来。
　　我从口袋拿出深蓝色的宝石，手指弯曲再张开，宝石在左手的掌心变成一小摊粉末。
　　右手食指在粉末上划过，将这片小小的蓝色一分为二。
　　四周突然被一层微微泛着绀蓝的光影笼罩，高耸的晶体将这个巷子变成笼中的布景。
　　黑色雾气从我脚边升起，铺满了地。墨黑油亮底部布满密集吸盘的触手从雾中出现，仿佛花藤围绕在身边。
　　“等、林……？！”
　　惊诧的尾音被拉远，饱满肥厚的触手捆起艾伦的手脚将他抵在尽头的墙上，人类的身体和墙壁相撞发出一声不小的闷响。
　　“……很明显不是显眼还是不显眼的问题吧？”
　　眼前的场景让我感到心情复杂。犹豫片刻，我还是决定硬撑起在黑色触手冒出来的那一瞬间已经开始飘散，所剩无几的怒气。
　　这个反派配色的章鱼触手（也许是章鱼触手，因为我至今没有看见过它完整的样子）姑且算是我的使魔一样的存在。
　　这件事就我个人而言是一头雾水的，不过根据塞拉小姐推断，很有可能是我在医院昏迷期间无意识和【它】签下了契约。说出这番话的塞拉小姐，她的表情和听到变成巨人的艾伦能够随意踩在圣杯溢出的黑泥而不受影响时如出一辙，让我实在是很不想深究。
　　但是，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虽说是像使魔一样的存在，我并不总能成功地把它召唤出来，所以无法成为常规的自保或者攻击手段。
　　“不要突然就把这种奇怪的东西叫出来啊！”艾伦用力地挣扎着大声抱怨，可惜绑在他手腕脚踝上的触手纹丝不动。
　　从那两个马莱士兵面前经过的时候我对他们施加了封印记忆的魔术。看到再次昏倒在地的男人，艾伦看向我的表情从不满变成了兴奋，暗金色眼睛深处迸发出灼灼的光，全然不介意自己现在还被架在墙上。
　　“看吧！林，我都说了，只要我们一起合作，这种小事一下子就能被解决。”
　　“好了，你还是闭嘴吧。”
　　在耳侧甩动着末端的触手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艾伦，几乎要触碰到他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
　　在艾伦淡定中又略带困惑的询问中，我偷偷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原本正对着艾伦的脸的触手仿佛感知到了我的想法，配合地往下降了一段。
　　不可以不可以。
　　差点就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我有预感，如果我真的按照心里的想法一时冲动把这些滑溜溜的黑色触手塞进艾伦嘴里让他闭嘴，内心某扇不能被打开的大门就会被一脚踹开然后再也关不上。
　　在角落缩成一团的男孩子突然手脚并用地爬过来，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请不要杀我！”
　　“……”
　　低头看着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的男孩子，这种被人强加的“想法”让我感到心情复杂。
　　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黑色雾气也渐渐散去。
　　艾伦活动着手腕走到我身边，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说话声音都是轻飘飘的：“你完全被当作坏人看待了呢。”
　　“……”
　　这家伙，说话真讨厌。
　　“如果可以我也想用更加漂亮更加华丽的魔术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是冒出紫色的光就是冒黑雾。”
　　艾伦突然不说话了。沉默地看了我一眼，暗金色眼眸深处的笑意骤地消失，抿紧嘴唇别过脸去。
　　“我倒是觉得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
　　什么嘛，莫名其妙的，明明刚才还在取笑我的魔术像个反派呢。
　　“好了，快点起来吧。”艾伦上前向这个男孩子伸出手，“我和她都不是坏人，你没有必要那么害怕。被踢到的地方还会痛吗？能站起来吗？”
　　男孩子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双手依旧仅仅贴着地面，半信半疑地打量我们两个。
　　“真、真的吗？”
　　“真的真的~如果她也是坏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艾伦把少年拉起来，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
　　突如其来的高评价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把双手放到哪，只好局促地交握举到胸前。心脏在砰砰乱跳，看样子似乎是没有办法在段时间内平静下来了。
　　少年狐疑地目光越过艾伦的肩膀打量我，发现我也在看他后想受惊的兔子似的收回视线。
　　“但是她刚才用奇怪的东西把你绑到墙上了，不是吗？”
　　艾伦抓了抓发顶，尴尬地扯起嘴角：“那是因为我刚刚惹她生气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
　　一瞬间，少年看我们的眼神都变得怪异了起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想去深究。这种事情感觉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好。
　　“既然事情都变成这样了，我们就顺便送你回家吧。”我提议道。
　　因为我有点好奇，收容区内艾尔迪亚人的家庭到底是怎么样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当然要好好抓紧。
　　“谢、谢谢……”少年绿色的眼睛微睁，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
　　“那个……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他激动地往前走了半步，双手紧张地举到胸口握成拳，“你能不能把我身上的伤治好？”
　　不等我开口，他又急切地继续解释：“既然你可以像故事书里的魔法师一样召唤出奇怪的生物驱使它们，那么立刻让人身体上的伤口恢复的事情也能办到吧？”
　　“额……”
　　我想我能理解他说出这番话的用意，可是让我治疗他人这件事还真是难倒我了。
　　见我迟迟没有回答，少年失落地垂下眼眸：“不可以吗？”
　　“我劝你还是不要拜托她这件事比较好，你会后悔的。”艾伦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摇头叹气，“这家伙的确很厉害，无论什么魔术看一眼基本就能学会，但唯独治愈魔术是真的烂到不行。”
　　“诶？是这样吗？”少年睁着大眼睛看看艾伦又看看我，茫然中仍透露出些许期待。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说的是真的。”亲口承认自己的短处比想象中的还要简单，真是太好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让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们走吧，你家要往哪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