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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恶魔天花 ...

  •   这一声响后,里里外外所有的人都趴跪在地上请安,瞥一眼就是乌压压一片脑门。康熙当然是再熟悉不过这般场景的,随手挥了一下算是让他们起身,直径就走过小九身边进了亭子。
      小九如蒙大赦,看他走远了就抬步直走。
      没想才走两步就撞上一堵肉墙!
      “哎呦喂,哪家的小崽子走路没眼啊?”被撞的人立时就咒骂起来,声音沧桑又阴柔,听得小九毛骨悚然,起身于是连连道着歉,像撞鬼一样慌忙逃开。
      梁九功也像是撞了鬼一般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浑身冷汗直冒。

      老公公梁九功病了。
      自纳兰府回宫的第二天,就一病不起。
      整座紫禁城的底层阶级,像笑话一般疯传着梁九功的病:
      “那梁公公,怕是中了邪了,病的昏昏沉沉地竟一直说自己看到孝诚仁皇后了——”说事小太监掩着嘴还是掖不住笑,听事的小宫女也是一脸惊奇:“竟有这样的事?”
      “何止啊?他还说赫舍里皇后变成了个丫头,端着茶盏要给他敬茶呢?你说这话要被万岁爷听到,还不——”插话的小太监比了个‘卡擦’的手势,两个嚼舌根的奴才心是一惊,却更觉好笑。
      小宫女摇了摇头,有些可惜地叹道:“这梁公公在皇上跟前这么多年,你说怎么会这会儿突然犯了糊涂——这皇后要是真香魂归来,也该到索府啊,那才是她娘家,怎么都去不了那死对头明珠家吧?”
      一听这魂归的话,另一个小太监就打了个哆嗦,忙阻止她往下说:“什么跟什么呀——听得人寒嗖嗖地,人都死了这么久,要回来早回来了,我瞧那梁公公八成不过是看花眼,自己吓着自己了——”
      “哎,我们还是别提了,万一被万岁爷听到那可就麻烦了——”小宫女‘百无禁忌’地掸了掸手中的绢子,收起话题,这种事不过是闲下解解闷的活计,真要传出点什么,谁也下不了台面。
      两意兴未尽的小太监听她这么一说,也只好撇撇嘴忙手里的活去,只是才俯身不久,肩膀便被一只手吃力地抓紧,小太监猛然间转身,是个五六岁的稚童,却吃紧地瞪着自己,那小手地力道不亚于任何大人——
      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张口,身旁两奴才早已齐齐跪倒,自己却是失了六主,一屁股倒在地上:“太——太子爷————吉——吉祥——”
      “梁九功他看到谁了?”太子胤礽没理会他道的这什么‘吉祥’,猛然间向前压上一步,眼神吓得小太监都连哆嗦都差点忘了,掷地有声地又重复了一遍,“回答我,梁九功都看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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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突然驾到纳兰府已是五日之前的事了,小九虽说侥幸避过圣颜,只是这心肝脾肺肾都至今还是余惊未消,只消一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还是浑身直打哆嗦。不过还好听府里最有权威的天气预报专家夜观天象得出,明后就要开始转晴,也就是要到了离府的日子了,虽说不舍,但始终不想惹事的小九还是觉得到个比较难碰到大人物的地方,好保久点她这条小命。毕竟她不比那些小说里附身的那些角,她根本就是一个不属于这段历史的人,要是哪天不知道怎么‘嘎嘣’了,连过年过节上柱香的人都没有。

      诗人与愁雨。好像天生就是紧密相连的。
      按说北京已算地处北方,可连日来的雨却下的比江南还愁意绵绵。
      反过来想想,要是这么多历史留名的大文豪们齐集一堂,这天空不配合着点,天天艳阳高照的话,那得少多少好词好句。
      眼看着这纳兰容若近日的笔墨,还真是算得上产量颇丰。

      萧萧几叶风兼雨,离人偏识长更苦。欹枕数秋天,蟾蜍下早弦。
      夜寒惊被薄,泪与灯花落。无处不伤心,轻尘在玉琴。

      隔花才歇帘纤雨,一声弹指浑无语。梁燕自双归,长条脉脉垂。
      小屏山色远,妆薄铅华浅。独自立瑶阶,透寒金缕鞋。
      …………
      小九边读着热气腾腾的新词稿,边寻思着他们的神经细胞是不是与自己有什么根本性差别,这些优美感伤又贴切的字句为什么自己愣是想破脑门都想不出来呢?
      不过要被小九这般破脑门想出来了,这纳兰容若也就不是纳兰容若了。

      园子里还飘着细碎的雨点,敲得塘里的鱼儿倒是跳得活跃。
      只是这人的精神还是没怎么摆脱恹恹的情绪。采儿的墨已经研了有半个时辰了。
      她提起的笔又再搁下,烦恼地揉乱了才写了两句的白纸,往桌边一扔,道:“采儿你还是帮我把这些都撤了吧——我不想再写了,我不能再想了!”
      小九刚跨进亭子,眼瞅着这沈宛脸色又是憔悴的厉害,她其实还是放不下南京的那个人啊!人往往都是这样,能承受多少感情的挫折其实都差不多,只是有些人嘴上硬一点,喜欢先断个利落干净,回头自己再整理这一团乱麻。理清了,自是可以放开怀抱,重新开始;而理不清,也只能自己独尝思念,无处申诉。沈宛就是后者,脆弱又倔强。
      那位何公子的事也是和采儿熟了才知道了个大体,原来沈宛真如史料上所载,出身是江南书香世家,因为祖上抗清家道中落,十二岁开始一个孤女毫无倚靠地就堕入红尘,卖唱为生。
      在坊间漂泊的八年时间,她终于靠自己的才华与美貌获得认可与赏识。
      歌女沈宛终被唤为才女沈宛。
      这八年时间,虽说在她生命中走走停停的各色各型男子无数,但只有那名何公子才是真正获得芳心的才子。

      对小九而言,这无疑是听烂的戏码。才子佳人因为家庭原因被棒打鸳鸯。
      有情人终不能成眷属。
      现在也只有她知道,此刻的苦,再多都会成过眼云烟。纳兰容若才是她最终的最好的归宿。
      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啊!

      给采儿使了个眼色,上前径自拿了一张新纸在她面前铺平。
      “采儿,我不是让你撤了吗?”沈宛撑着微微犯疼的头,蹙着眉有点愠色。
      “姐姐以前可没有对采儿这么凶过啊?”小九凑上前捋了捋她散开的几缕细发,慰声道,“写吧,把委屈都写出来,老闷在脑子里,它们就会拼命地重复,转啊转啊的!只有写出来,才会不想了——”
      “小九?”沈宛微带惊诧地望着她,“你安慰人的方式好像总是比别人特别——”
      “那是,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我只知道我从小就是心里塞不下委屈,不骂出来会憋死,骂出来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小九皮皮地露出笑容,上前给沈宛研墨。
      沈宛很淑女地笑了笑,提起了才搁下的笔。
      采儿看沈宛近来只有小九才能哄,不得不感慨她的神奇:“还是小九姑娘你能哄人,谁都知道小姐的拗脾气,没想到你一句话就让她听话——”
      那是~小九朝她撇嘴,笑得好不得意。
      这才女沈宛的诗,传世可有她一半的功劳。

      这样的笑容,甚至在梦中都不曾见过。
      这么奢侈的画面,他怕一声叫唤就再也不见。
      于是只能在角落里偷偷地站着,不敢上前一步,他怕,怕只走一步,梦就醒了。
      “主子,您就饶了奴才吧,快跟奴才回去吧——瞧您都淋湿了——”太监小顺子凑上的雨伞又被他愤怒地打掉,只因挡去了那一角的视线,雨水顺着他的额角不停往下滑落,旁人想凑上来擦,都被他一手搧开。
      小太监还是不辞辛劳地叫唤他,虽说是小雨,可这时间一久还是一身水,何况这么寒的湿气。这小主子任性,他可不想把脑门往砧板上递啊!只是黄牛的劲都使了几头了,还是一点成效不见。
      终于被注视已久的人发现了他们。正缓步向他们走来——
      小顺子明显感觉到这小主子身体往后沉了一下,稚气的脸上难掩惊愕之色,杵在那不动半下。
      来人很客气,嘴角含着温和的笑意,是个伶俐可爱的小丫头。看孩子在雨里淋久了,体贴地拿手绢为他拭雨水——
      小顺子没那荣幸面见过赫舍里皇后,所以并不知道这分震动于太子胤礽来说是何其的强烈!因为五年来,他见到的这张脸,从来都只有一个表情,不,是没有表情,没有任何表情地躺在冰冷的棺木里。
      做梦都不知道,他的母亲笑,可以这么地好看。

      “小朋友?你都淋雨了——是来找揆叙玩吗?他不在这里啊?”没想热脸贴了冷屁股,这小屁孩子根本不理她说话,还是双目痴痴地盯着她,盯得她直觉脑门快着火。
      看他这身穿至少是个大家的小少爷,不应这么没家教,还是她的问题,这年头不叫小朋友??
      小九苦笑地挠挠头,给他先挡着伞,接着问:“小少爷?小公子?小太爷?——小——小阿哥???你是来找纳兰揆叙吗?”
      这纳兰府适合这年龄层的玩伴,也就只有纳兰容若那年差双十的弟弟了,难道不是找揆叙的?
      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想到小小年纪就痴呆,算了别再淋着烧得更坏了,好心的小九也没耐性跟他说下去,把雨伞塞到他手里打算走人。
      刚转身,手却被抓住。紧紧抓住。
      “您笑得时候,真——真好看——”他抓着她的手,虚弱无力地笑着,却是那么幸福满足。
      小九还没领会过来眼前这是什么人,究竟怎么一回事,孩子就猛地在她面前一头栽倒——

      可把身后那奴才给急疯了,扑上前去直喊:“爷,爷——我的千岁爷啊——您可不要吓奴才啊——”
      千岁爷?
      他竟是——
      皇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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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书房。
      康熙这火正发的热火朝天的。
      一旁的曹寅闷不做声,纳兰容若却据理力争。任曹寅死揪他袖子,他都装没感觉。
      “你们这算什么,要挟朕?”康熙把折子摔的响亮,冷哼一声,“纳兰性德,你到底还是不是个满人,整天跟着那些汉人瞎起哄,让你南下去找能人,朕是赏识你满家大才子的名声。你倒好,给朕找来这么一群有出身有有气魄的人!今天跟你把话挑明了,朕赏识他们的才干,他们如果愿意效忠咱大清,明年的鸿儒科考欢迎他们每一位参加,朕会公平选才。至于放吴兆骞!你们趁早断了这个念头!那是先帝亲下的旨意,难道你们想让朕违背先帝的旨意!如果那些鸿儒为此不愿入仕,朕也不会为难他们,该干嘛让他们回去干嘛——”
      “回皇上,奴才怎敢要挟圣上,只是朱彝尊先生他们都是难得一见的学者,皇上如果没有宽容之心接纳他们,那是我们大清的损失,况且……”纳兰容若深知当今天子对先帝的尊重,要他推翻先帝朝时的旧案,实属不易,但他还是要用尽全部力量,来营救吴兆骞,因为他是他的朋友,“况且江南科考一案,当年是有牵连,还望皇上能够明察,能还无辜者一个清白,先帝也一定希望皇上可以成为一位明察秋毫的明君!”
      “江南科考案发生的时候,你才多大?你又知道多少真相?”康熙火起来上前一把揪住纳兰的衣领,怒目瞪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要朕放了吴兆骞那些人,就是叫朕公然地审判先帝的政绩,知不知道!纳兰性德,不要以为朕看中你几分才气,就在朕面前为所欲为,朕是有底线的!”
      曹寅很久没看到康熙发这么大脾气,看来上次他亲临纳兰府见那些学者看来是没谈拢,这纳兰也算是拗,一点都不知道留点退路,惹了皇上发这么大火,有什么好处?曹寅见势有点过了,怕纳兰再顶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立马跪上前劝阻:“皇上息怒!纳兰也是为朋友一时激动才触怒了圣颜,这博学鸿儒之事,方可从长计议——”

      康熙本也不想发难于他人,一时生气,摆明了立场想让纳兰容若知道就行。听着曹寅的话,揪在纳兰领口的力道也松了几分。
      正在这气氛稍见缓和的时候,急急匆匆赶进来一个小太监,脸色慌地比纸还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着圣颜,扑通跪倒:“皇上,启禀皇上——太子——太子爷他——”
      “太子怎么啦?慌成这个样子?”康熙本就有点恼怒,看到奴才这副德性更是烦躁,扭头问道。
      “刚才爷在宫外晕倒了——”小太监边说边哆嗦,不敢抬头看康熙,“太——太医说,太医说——可能是天——天花——”

      揪在领口的手,倏地松开了。
      纳兰容若无力地跌倒在地上,天花——
      曹寅慌得扶上前,方才那凌人神色倾刻间就消失了,只是倚在书案前,虚无地重复了一遍:“天——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恶魔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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