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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楼十二愣住,不知他为何提起越饮光。三年多前,他同越饮光正好照过面,此时听见这名字,思索片刻,道:“令师兄凶名虽盛,行.事却随意,恐怕最初便收下了。”

      他倒不是信口雌黄,对于越饮光,沈丹霄了解只在他之上,道:“可我不是他。方才那话,是岳宫主教你的?”

      楼十二摇头。

      沈丹霄接过漆盒,道:“请转告你家宫主,不必有下回了。”

      楼十二来之前,早听过沈丹霄的事迹,之前在灵堂前也见过,以为这又是一位正道君子。哪知对方虽然收了礼物,但话语冰冷,可知那所谓的“不必有下回”绝非简单之意。此时对方正注视着他,近距离下,那只异样的眼睛叫人不由发怵。

      他将越饮光同眼前人比较,发觉这两人的确截然不同——他宁可面对越饮光,也不想再见沈丹霄,也不知武盟的人怎会弃师兄而择师弟。

      沈丹霄道:“盒子里是什么?”他问之前,有十来种猜测,无一不是恶意的。以岳摩天的为人,有善意才是怪事。

      楼十二道:“我来之前,宫主说沈盟主前头看了这物良久,想来是极喜欢的。”

      沈丹霄略一回忆,自己目光停留最久的,应是那几个披纱少女。他听过类似故事,生怕里头是一截断肢。幸而他对重量有些计较,里头物事并不重。

      楼十二弯腰谢了他一回,正要离开,又被喊住。

      “我也有一件东西,想请你带回去。”

      楼十二道:“沈盟主请吩咐。”

      沈丹霄折回房里,回来时手里托着一朵珠花,道:“请转交给岳宫主。”

      楼十二记性不差,因而对着珠花沉吟良久,表情古怪:“……沈盟主可有什么话,要一并托我带回去的?”

      沈丹霄道:“无需多言。”

      楼十二与他又道了一回别,方才离开。

      沈丹霄捧着木盒,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也不知是否真要打开。

      ——若他是岳摩天,又不怀好意,多半会送颗眼珠来试着激怒他。

      他搁下盒子,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江湖中不少人面孔上都有损伤,至多初见时引人关注,算不得大事。他的眼睛生来如此,甫出生时,便叫双亲受到了惊吓。

      他的父母以为妖异,向附近的佛寺求助,主持提议将他送到庙里,做个小沙弥。父母原本是答应的,后又不忍见他青灯古佛,凄凉一生,反悔了。回家后,他们在后院起了一座高楼,以安置他,又找了侍女照顾他日常起居,却没将他名字录入族谱。

      四岁时家里遭难,他在混乱中流落在外。如此他头回见到外人,也头回知道自己眼睛与常人不同,以稚龄之躯,颠沛流离了小半年,伤了身体根基,命垂一线时,终于遇见恩师,被带回山里。

      恩师旧伤复发,病亡之后,他与师兄越饮光相依为命,对方长他两岁,他一身剑法,大半是师兄手把手教出来的,两人名为师兄弟,实际可说是半个师徒。

      沈丹霄常想,如果自己有一双正常的眼睛,现在会是何种境遇?只是无论哪一种,都遇不见老师与师兄了。

      他盯着漆盒,看了足有小半个时辰,起身退后两步,拔.出了剑。

      这剑被荀天工批得一文不值,剑身上却铭刻鲸吞二字,取长鲸吞海之意,意象壮阔。他用惯这剑,若要更换,也是万万不成的。

      他以剑尖挑开盒盖,闻见一缕香气,走近一瞧却是愣了。

      里头铺着一件少女身上的薄纱。

      沈丹霄将盒子仔细检查过,确定里头别无他物,百思不得其解。忽想起楼十二是个健美男子,心想:岳摩天莫非想试我喜欢男子还是女子?

      没有再想,将薄纱仍叠整齐放了回去,途中摸.到白日里荀天工送的那张纸,便取了出来,又看了一回。

      房里燃着的烛火映透纸片,显出金红相间的异色,恍惚里,似是烧了起来。

      他一个激灵,将之一把攥在手里,吹灭蜡烛,仍似之前那般妥帖收好。

      *

      风雪崖。观星台上。

      此处原是青羊祖师观星象、推世运所用,卫天留不通此道,自然荒废了,没什么人来此。

      二楼小间里人影幢幢,正是罗浮的五个道人,借此处清净,做些商议。

      他们此来风雪崖,是为青羊宫旧事,细论来,卫百钟等人与他们是敌非友。那位青羊后人姓顾,道号灵光,她的师父正是青羊宫最后一位掌教,也是素.女峰上一任掌门的道侣,因而才在师父逝去后,托身在此。青羊宫之事,张灵夷不便出手,但她看着顾灵光长大,两人关系亲密,对方也对她信任万分。

      顾灵光年纪小,但根骨极佳,又得两派传承,武学造诣远在卫百钟等人之上,此次取回风雪崖,并无难度。然而岳摩天的现身令此事横生波折,几人对此颇有提防。

      她道:“就算他们使手段,我也有掌门师姐帮我。”

      此次同来的另一个素.女峰弟子姓温,也笑嘻嘻道:“是呀!师姐与方师兄那么厉害,才不怕他们。”

      张灵夷任掌门已久,又早与人结了道侣,行.事稳健,见两个师妹佯作轻松,道:“岳摩天是魔道中人,他若出手,便是以一敌众讨不得好。我只怕卫天留藏了算计,听闻他身患重疾,找过药谷神医,但以他修为境界,不该这么容易便死了。”

      方不期年长,道:“莫要担心,罗浮八派同气连枝,当年若非卫天留耍阴招,我等也不怕他。”

      他之所言,没有半分虚假,八派之中,无有一家弱势,若非被赌约限住手脚,八派合力,纵是卫天留,也无一点胜算。

      如此这般,几人交谈完毕,各回住处。

      此时将近子时,张灵夷没有就寝,盘在榻上调息。忽地睁开双眼,一把抽.出手边长剑,从窗里跳了出去,正见一个黑影窜向远处。

      来人之前趴在她窗上窥看,只是没料到张灵夷分外警觉,竟漏了行藏。

      山道上伸手不见五指,张灵夷有夜视之能,也只能瞧出大概,辨不出具体形貌,只觉出对方高大逾常人,动作敏捷,却似猛兽纵跃,极是古怪。

      张灵夷左右瞥过,足下轻点,同样跃了起来,反手在山壁上撑了一下,借力弹射过去。

      素.女峰只收女弟子,功夫走轻灵一路,这一下当真迅如闪电,叫那黑影也似惊了下,竟停了下来。

      到底太黑,张灵夷看不清具体,凭着感觉自下而上撩向那人脖颈,还未及身,被捉住了剑尖。她剑上造诣极高,即便孤身对敌,也不慌张,剑尖轻.颤,倏忽游出封锁。

      她已胜了半招,但此时不分胜负,只讲生死,借了这半招之利,她手臂高举,划出一道玄妙剑痕。

      烟霭濛濛,月影黯淡,几若无有,那剑痕起初不过一点白气,到中途时,已化作白练横天。不知从何处起了沛沛水声,刹那间急雨奔霆入梦!

      这一剑,携无匹之势,无人能敌。那人没做反应,只在被剑气吞没之际,举手挡了一挡。

      人是血肉之躯,挡不住寒光利刃,张灵夷身为执剑者,却在两者相接之时,蹙紧眉头。

      这能开山断水的一剑,仅仅刺破了对方衣衫,其后便僵持住了。

      方才一式是她素.女峰绝学,内力耗费极大,纵然岳摩天遇上,也只能退避,只有如琇金刚不坏大成,有正面对敌的可能。虽未亲见,张灵夷感觉到眼前人的肌肤并没有修炼外功后的坚硬,反而如寻常人一般柔软,且韧如结网蛛丝。

      幸而剑气锋锐,对方手段单一,相持一息之后,张灵夷眉峰微松,知晓剑尖入肉了。

      虽然只是刺破一层皮肤,她心中也放松许多。以她剑法,无论面对何人,都不至如此,今夜这一着,却令她心中无底,尤其对方反应不似常人,更令她步步为营,不敢轻忽。

      剑入肉后,理应见血,她却没有闻见血气。不待再想,对方身体一震,似听见什么声,不顾抵在身上的剑锋,撤手冲了出去。

      张灵夷剑法高妙,气力却有不足,受劲力反冲,向后连退三步,来人早已去无影踪。

      她的两位师妹住在侧院,听见了动静,清楚自己插不上手,一直躲着没有露头,这会儿急忙跑出来看她安危。

      张灵夷一手扶住一个,道:“不急。事了之后,我们一道与他们计较。”

      沈丹霄住处与她相近,但飞来峰地势奇特,并没有察觉什么,翌日清早,去往灵堂。

      卫天留临终前有感大限将至,将一切嘱托完毕,自己沐浴换衣,躺入棺内,属纩之后,就盖了棺。但此时未真正落棺,停灵三日后,择日由卫百钟真正将棺闭死,便可送入生圹,封土安葬。

      众人昨日说好,今日一道执绋送葬,之后,顾灵光再同卫百钟议定青羊宫之事。

      沈丹霄早做好准备,但路上所见之人,大都面色难看。

      灵堂外,薄雪漪头个看见他,道:“沈盟主,你错过大事了。”

      沈丹霄低声问:“怎么了?”

      薄雪漪道:“今日一大早,岳摩天找上卫百钟,要他给个说法。”

      沈丹霄眼皮一跳:“又是他。”

      薄雪漪道:“岳宫主说,昨夜里他一位宫人出去了便没回来,早上发现那人死在外头,身体凉透了。这事发生在风雪崖上,卫百钟责无旁贷——说得好听,这位岳宫主若是有意,卫百钟即便有千张嘴,也是讲不出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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