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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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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玉关心急火燎地提醒他:“岳宫主在里头,师父您可小声些。”
薄雪漪摆手:“他要杀人,哪用得着拣理由。”
沈丹霄想到楼十二,心道:不该这么巧。
他到时,除了碧环夫人、昆仑掌门殷致虚,还有朱明洞天的方不期,其余人都已到了,众人神色沉凝,无有昨日那般随意。
岳摩天只一人在,与卫家兄弟对面站着,见沈丹霄来了,与他道:“不知我昨日哪句话勾起了沈盟主杀心,我好心好意送礼,你却害了无辜人的性命?”
沈丹霄才进门,这一听,便猜着死的人正是楼十二。
他道:“我不知道这事。”不提未起过杀念,纵然真有此意,他也从来不随意害人性命。
岳摩天似笑非笑:“你便只说这么一句话?”
沈丹霄道:“岳宫主若只有一句话,我便也只有这一句。”
此事发生在风雪崖上,卫家人仍得出来主持大局。卫百钟硬着头皮,站到二人中间,道:“岳宫主请仔细想想,沈盟主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岳摩天转而看他,目光中颇有些兴味:“你何来的把握?因为江湖传言,因为他是武盟盟主?”
“这……”卫百钟道,“沈盟主既任盟主,责任重大,必是可靠之人。”
岳摩天低声笑起来:“他与越饮光是同门师兄弟,却没听说他们还有第三个同门,想来自小亲近,性情也有相似处。我见过越饮光的剑,动如火焰,伤人伤己,这样的剑术,好脾气的人是学不来的。”
卫百钟道:“人有百样,昨日沈盟主也说过,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人。”
沈丹霄还没说话,殷致虚刚在外头听了一耳朵来龙去脉,道:“即便真是沈盟主杀了你那侍从,又能如何?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在场之人都知道殷致虚嫉恶如仇,却是以迹论心,并不会滥下杀手。只是他脾气少见的古怪,比武能输,斗气不能输,这会儿纯是与岳摩天争一时意气。
岳摩天拊掌道:“对极,正邪相杀天经地义,我也无需太过客气。”
一语既出,满堂俱惊,不提卫百钟与卫殊震骇,一直默不作声的温恰恰也笑了一声。
“岳宫主什么时候学会讲客气这种话了?”
江湖中称他为琢玉郎,自然是说他容貌俊秀,温柔蕴藉。
学宫草创至今,依朝廷规制,每年可以直接举荐一名学生入朝,最高可领四品之位。然而连续三年,温恰恰都未得到这机会。
若论诗书六艺,他次次列在考评第一,为人处事无可挑剔,不该有此惨淡结果。对此传闻许多,不乏难听的,他从不理会,没有走自荐之路,也没有去做别人门客以获入仕机会,一人在外游学。因孟同春与卫天留的渊源,此次来吊唁的人中必有孟鹿鸣,正巧温恰恰游学归来,孟同春知道爱子为人冲动,经验不足,特要他同来,好照应一二。
如此之人,此时发声也是有准备的。
“敢问岳宫主,你那宫人的尸身现下在哪?在场之人眼力都不差,说不得能帮着找些线索。”
岳摩天道:“琢玉郎不需急,尸体我已叫碧环搬来了。”
沈丹霄不以为他会为一个宫人兴师动众,可对方行.事不按常理,也可理解。其实大部分人都猜这是他一手策划,他也这么以为。
方才深夜送礼一事被揭露,入了众人耳朵,教他即便不说话,也引来诸多窥看。
薄雪漪相较别人,与他熟识些,撇开游玉关,悄悄问他:“岳摩天送什么了?”
沈丹霄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回答。
薄雪漪识趣,不再追问。
不多久,外边忽有人来,众人精神一振,知晓是尸身送过来了。
卫夫人虽是当家人,但她不通武学,因出了这一档子事,没有露面。卫百钟心焦如焚,打头迎了出去,一见来人,却是一愣。
沈丹霄跟着望了眼,发觉来的竟是当日那个与他对视过、过分活泼的小道士。
如琇跟在卫百钟后头,肃声道:“是方掌门的弟子。”
张灵夷前头与两个师妹作壁上观,一声不吭,这会儿身形一晃,反抢在了卫百钟前头。
这小道士名叫管瑛,是方不期的关门小弟子,张灵夷与他也是熟悉的。
飞来峰五处精舍里,除沈丹霄与岳摩天外,张灵夷与方不期同样各占一处,最后一处住着的是殷致虚。之前张灵夷没见到方不期,没有放在心上,此时见管瑛独身一人,当即不安起来。
她说话时候勉力按捺下情绪,问:“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张师叔!”管瑛眼睛发红,分明是个弱冠青年,见了熟悉的人,一下落了泪。
张灵夷问:“方师兄在哪?”
管瑛吸了吸鼻子,声音发颤:“今早上我等了许久,不见师父出来,眼看时辰越来越晚,就去瞧了。怎料——怎料——”
他话没说完,卫百钟反应快,直奔方不期住处,卫殊紧随在后。但最快的仍是张灵夷,余下人互相看了看,唯有赵拂英担忧卫百钟,也跟了上去。
正巧碧环夫人与他们擦身而过,将楼十二的尸体送了过来。她拿了一条白绸,就这么将尸体缠缚起,一到地方,见如琇和尚看过来,白绸一松,尸体从半空被推了过去。
“小和尚!你可接住了!”
天下佛宗百数,如琇出身潮音寺,寺里自祖师处得承《洗髓经》,是真正的独门秘传。他有幸学得这门功夫,已练至“六根清净,身如琉璃”境界,尤其金刚不坏大成,相较历代高僧,也不差分毫。他成名十年,年纪自然不小,今时今日被叫做小和尚,当真稀奇。
沈丹霄心中一动,见他面露苦笑,手下垫了张雪白的帕子,抬手按在尸体肩头,肩臂借力回撤,将之平放在地。
此处原就有卫天留的棺,此时又多了一具尸体,众人极默契地围在周围,情形看起来诡异又可笑。
沈丹霄站在尸体脚边,一眼就认出是昨夜里见过的脸孔。
死去的楼十二面色惨白,双眼紧闭,裸.露的肌肤失去了弹.性。胸前原本肌肉结实,这会儿凹下一块,上头印了一只完整的紫黑色掌印,似被人当胸一掌,坏了脏腑,因是仰面倒地,正面暂时没有出现尸斑。
温恰恰弯腰大略看了一遍:“岳宫主带来的人,功夫应当不差。但我看死者其余部分没有伤痕,行凶者这一掌,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拦阻,想来二人武学上差距极大,”他自己伸手比了比掌印,回头道,“沈盟主也来看看?”
众所周知,越饮光用剑,沈丹霄自然也用剑,但武学上有触类旁通的说法。佛宗以棍入门,但也有别的兵器,譬如如琇曾用过刀,又身怀数门指法,岳摩天更是对百家都有精研。
沈丹霄知道这是对方为自己脱罪,没有推辞,伸手比了一比,道:“那人应当比我高些。”
温恰恰道:“这就好办了。”
整个风雪崖上,比沈丹霄高的人,屈指可数。
殷致虚最矮,当下叫道:“陆掌门,你来试试?”
陆振衣当年与越饮光比过剑,虽未受伤,到底输了,因这段往事,若非必要,他极少冒头,只在旁听着众人说话。但他身高在所有人中排第一位,比沈丹霄仍要高出半头。
他直接伸出手:“我天生六指。”
众人一瞧,小指外果然横生出来一根。
如琇仍旧垫着帕子,手指压了压尸身胸口的凹陷处,道:“肋骨折断,扎进了心肺。这劲道如此惊人,若不是掌力深厚,便是天生神力。”
掌力深厚,自是精擅掌法,内力深厚的意思。但单凭肉掌难以匹敌神兵利器,在场诸人都有常用兵刃。岳摩天倒擅长掌法,可他身高只与沈丹霄仿佛,手掌大小甚至比常人更纤巧些。
至于天生神力,更没人有这天赋。
一轮比对下来,除了不在的几人,可说都摆脱了嫌疑。
温恰恰检查完毕,从楼十二紧握的手心里拿出一物,道:“这是什么?”
如琇道:“是女子头上的珠花——沈盟主有话讲?”
沈丹霄道:“这是我托他带回去的。我与碧环夫人在上山时候交过手,意外取了这物,不曾归还。”
赵旸站在后头,这会儿也小声道:“那时我也在,的确是这么回事。”
岳摩天看了一眼碧环夫人:“还想取回来吗?”
碧环夫人啐了一口:“倒霉!不要了,不要了。”
这两人关系暧昧,沈丹霄送回珠花时并无想法,此时在众人听来却有些旖旎,连着如琇和尚看他的目光也有些不同了。
正当此时,卫百钟等人也回来了,目光看过众人,沉声道:“方掌门被人害了。”
这事不比之前,朱明洞天是江湖中一流门派,背后罗浮八宗在道门中势力极大,方不期本人修为也高,即便是岳摩天,两百招之内也不敢说能拿下人。可昨夜里,方不期死得悄无声息,连相邻的徒弟也没发觉,怎不叫人心惊?
张灵夷神如坚冰,不忍多言,道:“赵掌门,你来说吧。”
这倚帝山上,赵拂英同卫家人最熟,此时也怕出事,道:“方掌门全身上下,无有别的伤口,只后脑勺处遭了大力,”见众人面色都有变化,着意顿了顿,“半个颅骨都碎了,刺破头皮……红白混杂,甚是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