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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盛开 ...

  •   1939年,陈香怡刚满十七岁。
      多年以后,每当人们提起这段往事都忍不住哀叹,如此一个芳华正茂的姑娘,竟会为了何家棋那愤青走上卧底的道路。

      一辆黑色轿车行驶在山间小路上。

      正值四月初,迎面拂来的清风中夹杂着丝丝热意,昨夜刚下过雨,层层薄雾笼罩在四周,连带着前面的路也变得模糊起来。

      林间静谧,只闻得冲天的蝉鸣。

      陈香怡从颠簸中惊醒,直起身子,扭头看向连绵不断地山峦和纷纷往后倒的绿树,这天愈来愈热了,不知何时额角爬上了一层薄汗,陈香怡抬起手腕轻轻拭去,探身将车窗摇下,风钻进来,掀起她的刘海,整张脸露出来,饱满的额头像一个圆滚滚的鸡蛋。

      听见动静,老刘边开车边透过后视镜看她。

      不得不说陈香怡生着一张适合做卧底的脸,秀丽的鹅蛋脸,搭配一头海藻般的长发,眼睛圆而明亮,睫毛稀疏但却长,眨眼时像是一只扑闪着翅膀的黑蝴蝶。小而翘的鼻子,嘟嚷起的小嘴,蜜桃似的苹果肌,白白润润的肌肤就像有钱人家早餐时饮用的牛奶。

      陈香怡在南中念学,打小就喜欢泡在外国名著和古典诗词里,熏陶的时间久了,一言一行中也不自觉带上了点书香气息。

      对待这一点老刘着实有些担忧。

      1939年的中国硝烟四起,民不聊生,日军气势冲冲相继攻陷下多个城池,与此同时由汪精卫带头的汪伪政府成立,叛国叛党,为敌军提供所需军资,对此爱国志士们愤愤不已,却又无可赖何,迷茫之际便把矛头指向了柳鸿志,汪伪政府的重要成员之一,汪精卫的得力手下。

      柳鸿志为人狡猾阴险,办事狠毒,迷恋胭脂水粉,喜女色。

      爱国志士们也正是抓住了他这一弱点,下次圈套,计划送一妙龄少女以家破人亡目不识丁的形象,进入柳家当丫头,暗中接近,里应外合,完成刺杀。

      可这滔滔乱世,敢问有哪位女子愿意舍其身为大义而冒险?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其中有位名叫何家棋的男子发话了。

      “我认识一女,是个学生,我去同她说说,她定当愿意。”

      有人质疑:“你怎晓得她一定答应?”

      何家棋振振有词:“她许诺过我的,为了我,她可以做任何事。”

      车拐了个弯。

      坐落山腰的白色别墅缓缓在眼前浮现,尖尖的屋顶,红色的砖瓦,暗棕色的窗,陈香怡愣了愣,发出一阵感叹:“好漂亮的房子啊。”
      老刘侧头看了陈香怡一眼,“请注意你的身份。”
      陈香怡闻言连连点头,抿了下嘴唇,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只受了惊的小鹿。
      终究只是个孩子。
      老刘心里想着,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词都记住了吗?”
      陈香怡笑:“当然,我上学的时候,班上就属我记东西最快。”
      “什么上学?”老刘粗声打断,“你的身份是不识字的丫头,不是女学生,去了柳家你要再一口一个之乎者也,小心被拉出去枪毙。”

      这下陈香怡没声了。
      老刘把车停下,转过身跟她对视,发现少女漆黑的眼眸里含着泪。
      他见状叹了口气:“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陈香怡嗯了声,嗓音软软的:“我以后会注意的。”
      老刘抹了把脸上的汗问:“后悔吗?”
      陈香怡埋头,拿手绞着衣角,低着嗓子回答:“不后悔。”
      “你现在后悔还有回头的余地。”
      陈香怡掀起眼皮看他,轻轻笑了下。
      “真不后悔。”

      老刘沉默了会儿,不说话了。

      他初见陈香怡是在一隐蔽的小茶店里,她跟在何家棋身后,脑袋低低垂着,像个新过门的害羞的新娘子,可能刚下课,还没来得及换私服,她穿着中学统一的蓝色长裙,怀里抱着书包,一双修长的腿裸在外面,白嫩嫩的,像天上的云。

      老刘其实不叫老刘,而叫刘奇,表面上他是帮阔太太们寻找女仆的普通商贩,实际上他是爱国志士里的领头羊。

      “你愿意加入我们吗?”何家棋握起陈香怡的手,神色温柔问。
      陈香怡怯怯抬起头,脸颊不知不觉爬上一缕红晕:“我愿意。”

      刘奇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陈香怡并不是当卧底的料子,但最终让他决心的是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要知道,一个经过千锤百炼的特工是不可能拥有这种未经初始的眼神。

      车稳稳停在别墅前。
      下车时陈香怡趁着空隙整理下头发,方才在车上打过瞌睡,也不知道弄乱了没有。
      一梳着长辫的姑娘迎了上来。
      小圆脸,红嘴唇,穿着普通的水绿色套装,看模样是个丫头。
      她小跑着凑近,也不看陈香怡,直接定到老刘跟前:“哟稀客呀。”
      老刘客气笑了笑:“王姑娘。”
      丫头闻言甩给老刘一记白眼:“什么王姑娘王姑娘的,都打过好几次照面了,怎么还这般生疏,叫我妞儿就行。”
      老刘虽叫老刘,却一点都不老,大眼睛,高鼻梁,很讨姑娘欢心。
      他赔笑着往后退了半步道:“还是王姑娘吧,叫妞儿不合规矩。”

      “哼老古董。”王妞拿手指轻轻弹了下老刘的左肩,媚眼如丝,“下次再来我可不出来接你了,白眼狼,请你在外面站着晒太阳。”说完一扭头无意间瞧见站在旁边发呆的陈香怡,这才记起她的存在,“这就是你给太太找的丫头?”

      老刘闻言上前拍了拍陈香怡的肩:“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跟王姑娘打招呼,在这里干活可不准偷懒,多替姐姐们分担点,晓得不?”
      陈香怡猛地回过神,连忙点头:“晓得了。”
      王妞眯眼上下打量她一番,笑:“哟模样还挺俊俏,可惜啊。”
      老刘心里一紧:“什么可惜?”
      “你不知道,最近太太染了怪病,全身起红疹子,又痒又肿,脸都给绕破了皮,现在柳先生回家都是绕着她走,上了点年纪的女人啊,本就脾气古怪,如今破了相,就每日怼着那些年轻丫头又打又骂,你说你送什么不好,偏偏送这么一个漂亮的,羊入虎口啊。”

      老刘松了口气:“麻烦王姑娘多关照点,她年纪小,不懂事。”
      王妞答应的倒是爽快:“刘哥开口,那我自然得照顾,放心吧。”
      说完她伸手摸了下陈香怡的脸蛋,少女的脸蛋像剥了皮儿的鸡蛋,嫩的能掐出水来。
      王妞啧了下嘴:“也是个可怜人啊,把行李捎上跟我走吧,待会儿见了太太,记得可别望着她笑,小心肉开花。”

      陈香怡行李简单,总共就那么小小一坨。
      她把行李揽进怀里,跟着王妞进了别墅,临别时,她回头看了眼老刘,他倚在汽车旁,表情冷冷,目光幽深。
      不知为何,炎炎夏日里陈香怡后背竟浮上了一层冷汗。

      当时她十七岁,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对生死之事看法尚浅;后来她二十岁,终于明白命运不是作文,写错字还可以划掉重来。
      她在书中描写的风花雪月里认识爱情,将何家棋视为终身良人,像文字里写的那样为了爱情奋不顾身,飞蛾扑火。
      可命运是无情的,她满腔热血选择了一条不理智的路,往后便注定要为她的愚蠢付出代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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