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安离anli

1、还是分手吧

　　要真正说起来，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谁足够了解刘希澄，绕着他周围的朋友问一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必然都会回他是个脸皮不怎么薄的人，且看他对孟琪的态度便能知晓。当然，说他们不了解他并不是说这话哪里不对——其实这倒也是真话，要让刘希澄自己说，他好像也会这么评价。
　　但其实上赶着倒贴孟琪真不是出自他的本心。嗯……这么说好像又不对，他的倒贴完全出自本意，万没有旁人逼他。
　　这会儿客厅墙上的钟已然指向了十二点，刘希澄揉了揉因整日里写代码而酸痛的后颈，抬手拿起桌案上的手机，准备给孟琪打个电话。桌上的牛奶已经凉了，不过刘希澄这个人不挑，就着这牛奶啃了口干巴巴的面包。刘希澄算是个对数字很敏感的人，他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数着电话铃声，确保每次“嘟”的声音响起他都正好嚼了一口。在响了足有八声的电话依旧无人接听时，他干脆地掐断了。其实八声并不很长，起码电话并没有因为响了八声仍无人接听便自行挂断，并且他嘴里的面包至今也仍未嚼碎咽下，只是刘希澄知道孟琪有个习惯——绝对不让别人等他太久，这是一贯在社交场合里奔波而养成的待人接物的准则。所以电话响了八声却没被接起，就意味着已经没有继续等待的必要了。
　　刘希澄看了看桌上摆着的物理书，书上《相对论》的那一节还没看完。不过好在他学的只是大学物理B，相对论这一章也并没有考得很难。
　　现在才刚刚夜里十二点，时间还长。研究生的考试还有大概六个月，还早，况且他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要读硕士——已经自主创业在职场上混了一年多的孟琪说是希望他能在本科毕业之后帮帮他，进他的公司。刘希澄答应他了。虽然这有点大材小用，毕竟刘希澄当年高考考了全省前两千，就读的是全国985名校，他可以有更好的去处，可以有更好的爱人，完全不用守着非名校毕业的孟琪和他规模超小的公司。
　　这话并不是说他如何瞧不起非名校毕业的人，只是他们真的好像不那么般配罢了，准确地说是，在外人眼里孟琪有点儿高攀了他。但是每当有朋友问他这样为了孟琪他甘不甘心时，刘希澄都往往回答：“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其实这只是一句适合装X的话罢了，刘希澄自个儿也知道这是他强装出来的面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有刘希澄自己知道这话是否如他人所说一般不甘。不过总的来说他是甘之如饴的，最起码在过去的六年里。
　　不再打算考研了，那么这个时候再敲代码或是看相对论又或与高数线代死磕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是刘希澄仍旧那么固执地做着这一切，仿佛他还是那个渴望摘取博士桂冠的少年。说来可笑，在他过去二十一年的人生里，学习好像是他唯一能够理解并愿意做好的事情，他常常觉得像他这个样子的人，出了学校是难以在社会上生存的。不过2013年他十五岁时侯遇见的这个家伙，倒也真真地打破了他固有的人生轨迹。
　　一点过一刻，刘希澄整理完了工图笔记，准备睡了，然后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孟琪打来的。电话挂断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他这回可以考研了，他可以像他原本期许的未来一样去过他的人生。
　　因为孟琪提出了分手。虽然电话里的环境声十分嘈杂，让刘希澄甚至想起了自己在示波器上看见的那些没有规律的杂音的线条，但是他还是听清楚了孟琪说的话：“刘希澄，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
　　孟琪喝醉了，刘希澄隐约从他字音有点延长的句子里闻到了酒气，人说酒后吐真言，刘希澄想了想，深觉这话有理。孟琪原本不是谨慎的性子，只是一年多来在外打拼，终于学得像社会里的人，说话时语气平静，用词精准。他当真用词精准极了，比如他提出分手时的用词，他说到了“还是”。
　　这个词很少在情侣分手的时候被提到，大家更倾向于直截了当斩钉截铁地说分手，这样两人都好断了念想。用了“还是”，总让人觉得遗憾更深一些，好似提出分手的人心里装了多么大的无奈，平白让被分手的人多了一份理解与心疼。刘希澄不知道其他人被分手时听见对方这么说话会怎么想，但他是个心软的人，心软就免不了去想孟琪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才提了分手，免不了去猜孟琪是不是在开玩笑。孟琪这个人当真很会拿捏刘希澄的性格，知道在他面前，刘希澄永远都不存在所谓脸面。
　　“孟琪，你是不是喝醉了？”他稳了稳心神，问道，“你把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我认真的，我们还是分手吧。”
　　他仍旧用了“还是”，于是刘希澄仍存了份幻想。“孟琪，我……这边信号不好，我先睡了，明天再说吧。”电话被急匆匆的挂了，刘希澄没有给孟琪接着往下说的机会，他关了机，把自己丢在了床上。

　　——我们还是分手吧。
　　——不着急，我们明天再说。

　　他留了一个明天的期限，这样就可以拥有多一天的时间。孟琪可以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撤回他说的这句话，刘希澄也可以让自己晚些清醒，当作从未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