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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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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宣布,不会再有比毕业论文更让人头疼的东西了。
宿舍的另外三个人都搬走了,两个去实习,在单位附近租了房子,一个回了老家闭关“修炼”,而我,既没去找工作,也没打算回家,继续赖在学校宿舍里,白天给杂志网站写写稿子,晚上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对着迟迟没有进展的论文发呆。
我们老师说:“这个坎,你们迟早都要过,认真对待,不许糊弄。”
其实,就算想糊弄也糊弄不过去,我们专业,没一个老师好应付。
那天我同学问我:“你选题是哪个?”
我当时吃着鸡蛋灌饼,说:“太长没记住,就是研究同性恋群体的那个。”
一直以来我都对这个群体很好奇,他们好像开放又神秘,像是社会边缘人群但又好像就潜藏在最平凡的生活里。
我不是同性恋,但我想了解。
大四下学期,我们这一层楼其实都走得差不多了,以前闹闹哄哄的宿舍楼,现在变得很清净,或者说,冷清。
1月19日。
我瞥了一眼桌上的台历。
这台历还是对床老王临走的时候丢给我的,是他前女友送他的,当时他说:“老常,给你吧,这东西我留着,徒增伤心。”
我不客气,接过来就用。
我往后翻了翻,看见4月被我框了红框,一整个月显得血淋淋的。
就前几天,我们选题的老师在群里说4月开始她每个星期会找一个教室给我们修改论文,每个人都必须得去,否则不让答辩。
还有三个月,其实我不应该着急的。
但是,当我发现,我选了这个题却一个字儿都写不出来的时候,急得我尿频。
我给我妈打电话,我说:“美女,您帅气的儿子可能要因为写不出论文抑郁而终了。”
我妈笑话我:“自己作的,怪谁哦?”
没有得到安抚的我,放下电话,听见了自己肚子在咕咕响。
民以食为天,写不出论文也得吃饭。
我换了衣服,找出羽绒服,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地,出了宿舍楼。
这时候,各学院都已经结束了期末考试,学校里也没多少人了,下个月过年,年前宿舍楼会封楼,到时候我不走都不行。
其实我挺不想回家的,一回家,我妈就问这问那,问我工作的事儿怎么样了,我要是跟她说我天天写小说赚钱,肯定被她骂死。
越想越烦,更烦的是,学校食堂也没什么可吃的了。
学生一放假,食堂的档口关得也无比积极,一点儿重点大学的食堂该有的样子都没有。
我转了一圈,最后放弃食堂,顶着寒风往大门口走。
校外其实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我们学校这是新校区,周围还没多少店,平时大家聚个餐都得打车出去,今天挺晚了,我懒得跑那么远,自己瞎折腾,没劲。
站在校门口,四处望着,然后我就看见了那个叫“Maurice”的店。
Maurice,以我的认知,第一反应就是福斯特的那本著名的同性恋小说。
也是因为这个名字,我起了好奇心,决定今天晚上就临幸这家店了。
这店是新开的,说来,这老板真的不会选时机,我看门上挂着个“新店开张,咖啡五折”,赶上寒假开业,有人来就怪了。
我推开门,一股暖流涌过来。
这家店装修不错,黄色的灯光温柔却不暗淡,我在门口看了一圈,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欢迎光临。”
好听。
我很少会注意到别人的声音,现在的人,都是看脸的。
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穿着深蓝色毛衣的男人,他站在吧台后面,系着个酒红色的印着“Maurice”字样的围裙。
他长得很好看,跟他的声音一样吸引人。
我走过去,发现吧台上放着一本显然看了一半的书,书倒扣着,估计我进门之前他正在读。
“有什么吃的吗?”我问。
他递了一个皮质的小本子给我。
我翻看着,点了一盘意面和一杯美式咖啡。
“楼上有位置。”他说,“好了之后我给您送上去。”
我点点头,又瞥了一眼他在看的书。
是威廉·巴勒斯的《酷儿》。
我觉得我来对了,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店主就算不是同性恋,也正在对这个感兴趣,我写不出来的论文,或许跟他聊聊天就有思路了。
这么想着,我到了二楼。
这个地方让我很惊讶,因为完全不像是咖啡店,反倒好像是个书店。
左边一侧都是桌椅,可供客人用餐,往里有几个没有门的小隔间,但也算是有了一定的私密性,重点在楼梯的右侧,四排一直到屋顶的书架,上面的书满满登登,甚至还准备了梯子。
我走过去想看看,不少咖啡店为了附庸风雅都会放一些书,不过,往往都是些无味的杂志或者装饰书,我本来以为这里也一样,却没想到,每一个书架上的书都让我怀疑这人其实是我们学校文学院的学生。
我在书架间走了一圈,竟然发现了几本自己一直想看却已经绝版了的书。
我回到楼梯口,对着下面喊:“你好,请问书架上的书是卖的吗?”
“不卖的,”他的声音传上来,“但是你想看的话,可以在这里看。”
我站在那儿还回味着他的声音,直到他端着我点的意面和咖啡站在楼梯下面望着我,我才回过神。
他笑着说:“怎么了?”
我赶紧摆手:“没事儿,没有事儿。”
02
我拿了那本让·热内的《鲜花圣母》,但是吃饭的时候我没翻看,只是把书放在面前,盯着封面吃完了饭。
店里一直在放音乐,那种我不知道名字的爵士乐,声音不大,听着不吵,反倒让人觉得舒服。
吃饱喝足,我发现外面下雪了。
想着反正时间还早,回到宿舍也冷清,我就把餐盘往旁边一放,在这儿安安稳稳看起书来。
怎么说呢,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别人是否认同,反正对我来说,除了写论文的时候没办法集中精力之外,做别的事儿我都完全可以很快投入进去。
虽然论文还在那儿卡着,但我对自己说:没事儿,急也没用,你就算现在回去继续坐在电脑前面,今天睡前你也未必能写满十个字。
我对自己的认识真的很透彻。
这本《鲜花圣母》不厚,但我看得也没那么快。
之前为了写论文,我搜集了很多跟同性恋相关的资料,其中就有历史上这些著名的同性恋作家,而让·热内就是其中之一。
在我查到的资料里,让·热内偷盗、□□,频繁地被监禁,这本《鲜花圣母》就是写于狱中,用非常赤裸直白的文字去描写同性恋。
当然,这本被称为“法语文学奇葩”的作品可不仅仅只是讲同性恋的事儿,只不过我把关注点放在了这里罢了。
当我翻到其中某一页时,发现里面竟然夹着一张纸条,上面用墨蓝色的钢笔写着一句话:支离破碎,污秽却也明媚。
这句话下面有一个日期,是2007年1月。
我突然很好奇,不知道这是不是楼下那个人写的。
字很漂亮,行云流水俊逸挺秀。
就像他那个人给我的感觉。
看书看了三十多页,我开始走神儿,开始琢磨着能不能下楼去跟他聊聊。
我这个人虽然总有人说我不正经,但其实,跟人搭讪这种事儿我向来做不太来,怎么说呢,脸皮再厚的人也有害羞的时候,就比如现在,我十分矜持。
我在那儿百无聊赖地翻着书页,做着心理建设,翻来覆去地打腹稿,想着怎么开始跟他的对话。
——帅哥你好,我是对面大学的学生,论文写不出来了,觉得咱俩有缘,你能不能让我取个材?
听着就很有病。
——老板你好,你看这天色已晚,不知你吃了没有,如果没有,那不如我请你吃饭,你跟我聊聊天?
听着还是很有病。
——先生你好,请问你是同性恋吗?我在写关于这方面的论文,你能给我讲讲同性恋的生存现状吗?
这就不是有病了,这是在找死。
我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发现雪越下越大,其实这会儿我应该回去了,躲被窝看小说总好过在这儿搜肠刮肚地措辞,最后可能还是白白浪费了时间。
店里的歌已经换了一首又一首,都九点多了,我最后选择了放弃。
起身,拿着书,走到书架前,把那本《鲜花圣母》放回了原位。
书还回去了,我往楼下走,准备今天就这样了,付款走人,以后经常来这儿,估摸着也能跟老板混熟。
我下楼的时候听见老板在打电话,他声音很柔和,音量压得很低,但很不幸,还是被我听到了对话的内容。
我听见他说:“还没关门……不用……不需要……我挺好的。”
我自动给他脑补了一出前男友伤害他后又试图挽回的剧情,十分狗血,但也十分精彩,精彩的原因当然是他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人就算演脑残片也还是让人看得得劲。
我可真是个肤浅的人。
到了吧台,他一见了我,赶紧找了个借口就挂断了电话,然后笑着问我:“要走了?”
他一笑,我就也跟着笑。
长得好的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很容易就感染到别人。
好看的人一哭,你心疼,也想跟着哭,好看的人一笑,你开心,也想跟着笑。
这世界就是这样,不服不行。
我说:“多少钱?”
他算了一下,一盘意面,一杯咖啡,一共45。
他说:“给我40就好了。”
“那哪儿行!”我说,“就算是四舍五入,那也得50呢!”
他对着我笑,眼睛一笑就弯成了月牙,看起来特甜,他说:“新开业,打折。”
我心说,那行吧,不跟你争了,再争下去,显得我很缺心眼,折扣都不要,哪有这样的人。
我付钱的时候他跟我闲聊,问我是不是对面学校的学生。
“是啊,”我说,“论文写不出来,没脸回家,学校都要空了,就我在这儿冲人气儿呢。”
他又笑了,给我找了钱,跟我说:“欢迎下次光临。”
我琢磨着,这人应该去当深夜节目的主播,听着他这声音睡觉,肯定香。
出了门,寒风直接把我给吃了,我当即打了个喷嚏,后悔跑这么远出来吃饭。
后悔?
我回头往店里看了一眼,那个好看的老板又坐在那里看书了,我想了想,其实也不后悔,他家的面挺好吃的,咖啡也挺好喝的,书是好看的,音乐也好听。
还有就是,这老板不错,人挺好的。
03
第二天我又去了那家店。
好吧,我承认,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家意面和咖啡让我念念不忘,而是我依旧写不出论文,想找那个老板聊天。
不过这次,我直接抱着我的笔记本去的。
九点三十一分,也就是他开门营业后的一分钟,我就推开了门。
当时他正在往墙上挂今天的推荐饮品,听见开门的声音,扭头看过来,紧接着就是笑着跟我打招呼。
他说:“早上好。”
我回应了一句“早”,靠在吧台问他:“我是不是来得太早?这会儿有吃的吗?”
“要稍微等一会儿。”他有些抱歉地说,“开业一个星期了,你是唯一一个这么早来的,我还以为整个冬天都不用准备早餐。”
我笑了,故意逗他:“那你以后可能每天都得准备了,我打算在这儿混到春节前。”
他今天换了一件黑色的毛衣,毛衣里面穿着白色的衬衫,我们说话间,他把围裙穿上,然后说:“你先看看点什么,我这就给你做。”
我的手指戳着那个点餐的小本子:“不着急,这儿就你一个人顾店?”
“嗯,就我一个人都觉得很闲。”
理解,毕竟这店看起来真的没什么顾客。
我翻开本子,点了一个三明治一杯美式咖啡。
“好,你先去楼上吧,做好了我送过去。”
他冲着我笑,我当时就觉得,挺好,一大早就能看见帅哥,这一天都能有个好心情。
我其实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平时也根本不会起这么早,但是昨天晚上睡不着,今天四点多就醒了,睡了个回笼觉才勉强睡到八点,在宿舍里没什么意思,看电影看了一半,看不下去了,于是磨磨蹭蹭终于熬到九点多,晃荡着来了这边。
老板把我的早餐端过来的时候看见我打开了笔记本,便问:“音乐会不会吵到你?我关小声点儿?”
“别啊,”没想到他还挺贴心,我说,“这破论文我十天写不出一行字,有背景音乐还能缓解一下我焦虑的心情。”
他笑笑:“加油,论文确实磨人。”
说完,他转身走开,我扭头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到书架那边拿了本书,然后往楼下去。
他拿完书下楼的时候才走下几级台阶,一抬头就撞上了我的视线,他一愣,问:“有需要?”
“没没没,”我摆摆手,“没有。”
他笑笑,下了楼。
他好像挺喜欢笑的。
我靠着椅子,咬了一口三明治,心里嘀咕着:爱笑的帅哥,运气不会太差。
一个半小时过去,我果然没写出什么。
字数增加30,但都是废话。
在这一个半小时里,果然没有其他客人来,我琢磨着,搞不好这一天就我自己在这儿,他开这店,可是真的得赔死。
我百无聊赖,不想写论文,也不想看书,三明治吃完了,咖啡喝完了,我心系老板,只想跟他聊天。
手机响了,老王打来的。
他说今天他放假,问我干嘛呢,要不要一起去玩狼人杀。
我说:“勾引帅哥呢,不去。”
勾引帅哥是我胡说八道,但我真的不想去。
他们那帮人,凑一起一玩起来就得闹到后半夜,我最近可能是一个人消停惯了,竟然有时候觉得受不了他们太吵。
对此,老王表示:老常,你可能早衰了。
早衰就早衰吧,我确实快被论文搞得提前死亡了。
老王对我的拒绝并不在意,可见,这位朋友的“狼人杀后备军”有多强大,他问我:“勾引帅哥?你这是写论文把自己掰弯了?还是为了写论文深入群众实地调研啊?”
“二者皆有之吧,”我跟他胡扯,“据我的研究发现,同性恋人群普遍颜值很高,我觉得单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就是同类。”
“放你的屁吧,你说你跟人家同类,人家收不收你啊!”老王笑着骂我,“得了,不跟你扯淡了,你真不来?”
“比珍珠还真。”
“那跪安吧,哥哥我再去撩撩别人。”
我俩扯完,挂了电话,我盯着空了的餐盘看,几分钟后,我站起来,端着空盘子和空杯子下楼了。
都跟老王说了要勾引帅哥,深入群众实地调研,那我就得行动起来。
别管这帅哥是不是真的gay,就看他读的那些书,跟他聊聊,让他谈谈对同志群体的看法也好,没准儿他一提点,我茅塞顿开呢。
我下了楼,发现楼下除了他竟然还有一个男人。
那人显然是刚从外面进来,站在吧台边,我没听见开门声,估计是跟老王打电话的时候来的。
这男人不像是要点单,我下来的时候他们似乎在聊什么,并不太愉快,而且一见我下来,他们不说话了。
“你放着等我我去收就行了。”老板笑着迎过来。
不过,我手里的盘子被那个外面来的陌生男人接过去了,他说:“给我吧。”
我不想给的,没想到他不等我反应就拿了过去,然后递给了老板。
我有一种被人截胡的感觉,不高兴。
本来我是想找老板说话的,可是看这情况,这里没有我废话的空间,我想着,那算了,等会儿再下来,没想到老板跟那个人说:“我这里有客人,你先回去吧。”
那人看看我,跟老板说:“你忙你的,我等你。”
“不行。”老板非常坚决。
我站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觉得自己头顶生烟,不过,看着这俩人,我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短短几分钟里,已经又给他俩脑补出了一段爱恨情仇。
我们写小说的人,脑子里的小片段,真的永远都不会停下来。
那男人好像挺无奈,一脸不乐意地走了,老板冷眼看着他离开,扭头看向我的时候,又带上了那让人舒服的笑容。
小帅哥还有两幅面孔,我喜欢。
我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他回答:“没有,谢谢你帮我解围。”
啧,我竟然无意间做了一件好人好事,这么看来,我有理由拉着老板聊天了,毕竟,打眼一看就知道,他绝对是那种知恩图报的类型。
04
我说:“老板,我请你喝杯咖啡呗。”
他先是一怔,然后笑了:“什么意思?”
“或者,你这不是新店开业打折么?折扣我不要了,原价付钱,你陪我聊会天。”
我知道说这种话的我显得贱嗖嗖的,而且似乎不是什么好人,但天地良心,我是为了论文才这样的。
我说:“你别误会,我是看你这儿好书不好,而且昨天你在看《酷儿》是吧?我论文写不出来,需要一个有文化有智慧的人给我指点迷津一下。”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了我一会儿,我难得被人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说:“你别这样看我,等会儿给我看弯了怎么办?”
“弯了?”
“啊,”我说,“就是把我看gay了。”
他笑了,还笑出了声。
“你挺逗的。”
“我同学也这么说。”我坚持不懈地约他,“怎么样?我这么逗,长得也还行,我请你喝咖啡,你跟我聊会天,不亏吧?”
他收敛了笑容,问我:“你是gay?”
“不是啊,我要是gay就不那么说了。”
我真不是,除了喜欢看帅哥,我也喜欢看漂亮姑娘,而且,只看过两个帅哥,一个是我自己,一个就是他。
我觉得我挺直的。
他好像有点儿无奈,摇了摇头。
“拒绝我了啊?”我有点儿失落,“我很伤心。”
“因为我拒绝你伤心,还是因为写不出论文伤心?”
“二者均是,”我捂着心口,“你听见心碎的声音了吗?”
他被我逗得直笑,我就说,我不光能逗姑娘开心,我也能逗帅哥开心,优秀不是说说而已。
“你去楼上吧,”他说,“这杯咖啡我请。”
经过我的不懈努力,帅哥老板终于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
他挺够意思的,不仅端了两杯咖啡上来,还顺便带了吃的,这种朋友,遇见了就得交下,以后没准儿吃不起饭了还能救我一命。
他问:“你想聊什么?”
我语塞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学渣被老师问:“你哪里不懂?”
学渣不说话,不是他高冷傲娇,而是因为,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哪里不懂。
我就是,感觉好像很多话想问,可是,不知道应该从哪儿说起。
“你怎么想到要定这个选题的?”他问。
我说:“就是感兴趣。”
“感兴趣?”
“嗯,觉得同志群体特神秘,他们有很多故事可以说,但又没地方说,神秘总是特别吸引人。”
他笑着喝了口咖啡:“确实,故事很多,但大都是悲剧。”
看着他,我突然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落寞,那一瞬间其实我想到了自己应该问什么,但是没敢说,怕戳了人家的痛处。
“这个群体从来都被妖魔化了,其实很多同性恋已经不指望着被理解了,但至少别总是把我们往社会的边缘挤。”
我们。
我看向了他。
他坦荡地看着我说:“我就是同性恋,所以,没准儿真的能给你提供点儿思路。”
说真的,活了这么大,我头一次遇见这么坦然的。
据我所知,出柜很难啊,不管是对家人还是对陌生人,大多数人都选择隐瞒,尤其是陌生人,他怎么就轻飘飘地把这话给说出口了?
我震惊之余,还有点儿佩服。
我问他:“你真的是啊?”
他点头:“没必要骗你。”
我打量着他,他笑着问我:“是觉得不像吗?是不是在大家心里,同性恋都是很阴柔的?行为举止都很女性化?”
“那是偏见!”我说,“我没那么觉得。”
然后,他竟然跟我说谢谢。
我的天,这人还好吗?跟我说谢谢。
我说:“谢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他白皙的手指轻抚着杯壁,然后告诉我:“是很正常,但不常见。因为你不是同性恋,所以没有经历过这些,就像当年黑人被白人歧视一样,就像因为肤色差异人种差异大家会有偏见一样,很多人提到同性恋就会觉得是变态是娘炮,我很不喜欢‘娘炮’这个词,同时侮辱了男性跟女性。”
我看着他,觉得这人果然不一般,有故事,有文化,有智慧,是我最佳的调研对象。
我很无耻地问他:“你也遭到过歧视吗?”
他看向窗外,示意我扭头看我的学校。
他说:“我被那所学校开除了。”
“啊?”我这回是真的震惊了,“你哪个学院的?学校凭什么啊?你挂科还是怎么?该不会就是因为性向吧?不应该,不可能,他们没有这个权利。”
“他们有。”他跟我说,“当初我的一个学生因为性取向被同学捉弄,后来出了点意外,休学了,学校觉得这种事有辱校誉,试图压下去,当时那个受害的学生父母来找我,跟我说不想和解,一定要给孩子讨个说法,我就跟学校对着干,后来有人写举报信,说我也是同性恋,说我跟那个学生关系暧昧,事情闹得很难看,脏水一桶一桶地泼过来,校方的意思是我已经给学校带来了负面影响,予以辞退。”
我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再开口,问的不是别的,而是:“你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他笑了,点点头说:“不出意外,我大你十岁,是不是很惊讶?”
岂止是惊讶,他们同性恋难不成都是天山童姥吗?我看着他,明明跟我差不多大,他敢说他32?
忽悠我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