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8章 ...

  •   “可有问题?”见即墨绯不说话,骆纤云看过去,语气平淡。
      即墨绯唇角微翘,放下她的手,笑说:“没什么问题。等会差人将先前用过的药方都拿来给我瞧瞧,我们再细诊。”
      “好。”骆纤云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贴身婢女,“小桃。”
      她盈盈一福,领命离去。
      小桃离开没多久,天空下起雨,骆纤云正带即墨绯逛庄子,身后远远地跟着几个仆婢。她们路过花坛的石子路,雨水溅起泥渍,打落几片新叶。骆纤云不知在想什么,一时不察,滑了下,向后跌倒。
      “小心,”即墨绯扶住她,问,“可有崴到脚?”
      骆纤云摇头。
      即墨绯松开手,看向乌压压的云层,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们先去就近的屋里避避。”
      语落,她走到骆纤云的东侧,尽量减少风吹来的凉意。
      骆纤云有点不好意思,道了声谢,微提裙摆,加快脚步领路。
      她们穿过花坛,随意走进一间织娘的屋卧,豆绿色。
      一盏茶前,即墨绯才得知第一绸庄的房子是根据颜色划分区域,她还有点好奇,毕竟外观清一色青砖黛瓦,很难想象内里的样子。没想到打开房门,还真是色泽统一——豆绿色窗帘、豆绿色桌布、豆绿色杯垫,就连屏风后露出的床幔一角,都是豆绿色的。
      非常应季的颜色。
      “每个房间都有织布机吗?”她指指房梁下的机子,问骆纤云。
      恰巧,婢女拿干毛巾过来,递给二人。骆纤云边擦湿发,边回道,“除去宾客房内,其余屋里都有。走吧,隔壁厢房已经备好热水,我们先去换身衣裳。”又对婢女吩咐,“去厨房熬些驱寒的热汤。”
      “在你们庄主的汤药里,多加一味丁香。”即墨绯补充完,回头笑道:“你宿有胃疾,更易受寒。这两个月是丁香旺季,入药正好。”
      想到自己身上的旧疾,骆纤云心中早无涟漪。当年被慕容家的案子牵连,举族逃亡,经历战争与灾疫,死死伤伤。多年风餐露宿,脾胃早就亏损,更是险些随父母而去。若不是正巧遇到他,又何来今日的第一绸庄。
      她知足且庆幸。
      出门不久,她们先后走向两个厢房。一过转角,即墨绯就遇到取药单回来的小桃,她已换了一身,头发尚在滴水,颈领湿透。
      “你直接将方子给我吧,”即墨绯看着东张西望、拿不定主意的小桃,说:“你们庄主刚进厢房沐浴更衣,她那边没事。你回去拭干头发再过来,这天湿气重,容易脾虚和头痛。”
      说完接过药单,开门步入房内。
      水温舒适,散发氤氲热气,桃花花瓣浮在上面,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即墨绯泡在水中,看着不远处的一叠药单,若有所思。
      她留意到最初的几年,方子都是即墨珩写下的,直到近两年,笔迹才不同。既然即墨珩觉得无需再来复诊,说明骆纤云的身体已然调理妥当,只要平时饮食、作息注意些即可。
      为何又严重起来?
      确有中毒迹象,可如此轻微的用量,若非骆纤云的脾胃早有亏损,大概只会感到疲惫,休息几日就能康复。也难怪即墨珩诧异,怕是前些日子没来得及查清背后原因,就赶至武林盟找她。
      轰隆——
      春雷打得猝不及防,即墨绯一个寒战,搓了搓手臂,准备起身。
      蓦地,外面传来纷杂凌乱的脚步声,婢女急切地敲着隔壁房门,似有大事发生。
      她不急不缓地换好衣服,将头发擦拭半干,随意一绾,才出门询问刚被自己遣出的婢女,“发生了何事?”
      婢女目光游离,神色多变,惊慌、难过、气愤、不甘……她紧抿双唇,单手攥着衣角,关节泛白,迟迟未落一语。
      适时,另有嬷嬷过来请即墨绯,她福了福,道:“麻烦副谷主随老奴去一趟小桃住处,庄主等人在那里等候。”说完颇有意味地看了眼旁边仍在恍惚中的婢女,转身带路。
      即墨绯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下疑惑,未表露出来。
      她们到小桃住处的时候,庄内的大夫刚切完脉,是一位年长的老者,他半齁着背,头发灰白,正絮絮叨叨地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以往逢年过节都会惦记我这个孤家老人,送吃食过来,也不知是谁这么狠心对她下手。”
      真该千刀万剐。
      有婢女疑惑,“葛大夫,小桃她不是自缢吗?”
      葛大夫摇头,复又点头,他解释道:“小桃身上多处淤青,内脏也有损伤,大概是受不了刑罚,迫不得已服用笑颜。”
      大家听得云里雾里,不知小桃何时被罚。
      骆纤云将情绪掩藏得很好,她不似身边或疑惑或悲愤的婢女和嬷嬷,镇定问道:“葛大夫,小桃可还有救?”
      “发现得太晚啦,”他摆摆手,又叹气,“我只能开个药方给她吊一口气,拖几个时辰,你们尽快通知她家人来见最后一面吧。”
      “稍等。”即墨绯踱步进来,插话。
      刚听到红颜时,她就知不对,无非想听听大夫怎么诊断,结果并无有用信息。她没理会三三两两的探寻视线,走到葛大夫面前,开口道:“晚辈神医谷副谷主即墨绯,不知能否再替小桃切一切脉?”
      葛大夫微怔,随后一揖,“您请。”
      对大多人而言,神医谷几乎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或许因为无人亲身领教;或许因为试图闯入者的溃败;又或许因为这百多年,只要还没死透的人,都能被救活。
      总之,年复一年地,外人逐渐对神医谷生出推崇敬畏的态度,尤以医者为甚。
      故而,葛大夫虽年长许多却下意识地使用敬称。
      即墨绯在下山之前,就知这些现象,只是笑笑避开了半身。她落座于床榻边的椅子,仔细观察了番小桃的情形,才着手切脉,又探探她颈动脉,翻翻眼皮,后掰开嘴巴,俯身看了看。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即墨绯从腰间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给她干服。然后起身,问道:“我有一惑,不知葛大夫可否帮忙解答?”
      “请说。”
      “我刚到时,听葛大夫诊断小桃身中红颜之毒,不知可有缘由?”
      闻言,葛大夫面色一紧,有些尴尬。其实他从未见过红颜,只是听江湖传闻说中毒者面带微笑,死时没有痛楚。进门那会儿,他见小桃静静地躺在床上,好似睡熟般,面容安宁,卧室又整齐干净,地面没有湿痕,才如此推测。
      他料定庄中无人知晓这种毒,没想到会被质疑。
      葛大夫咳了咳,答,“老夫只是推测,并不十分肯定。”
      即墨绯也不拆穿,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她环视屋内一圈,视线越过众人,最后看向骆纤云,说,“小桃误食杏仁过多,导致深度昏迷,量不致死。”她指指床榻,“能从她牙缝里看到细微杏仁沫,嗅觉敏锐者亦能闻到。你们派人寻些杏根煎药,想法子让她服下即可。”
      葛大夫愣了愣,上前轻轻掰开小桃的嘴巴,见果真如即墨绯所言,转身问道:“此女面容作何解释?”
      “只是凑巧。”
      真的只是凑巧。即墨绯推测小桃的确打算自缢,并且考虑很久,她觉得以这种状态食之过多而亡,不算太难堪,也不会有人被自己牵连。只不过用量不准,因而逃过一命。
      房内众人陆续走动起来,各自准备相关事宜。骆纤云邀即墨绯与葛大夫到前厅休息,稍后一同晚膳。葛大夫想留下来看看小桃的情况,没有离开。
      即墨绯也没去前厅,她的头发尚未干,需回房擦拭。
      春日的天气变化多端,刚还雷声阵阵,此刻已经乌云尽散,洒下一片金光。
      离开房间一段距离,即墨绯将心中的疑惑告诉骆纤云,顺带提了提或与她的胃疾复重有关。
      骆纤云一怔,后点头说,“多谢副谷主相告,我会派人查明。”
      此后几日,即墨绯没再见过小桃,倒是葛大夫一有空,就来向她讨教医术。即墨绯知无不言,颇得葛大夫好感。
      她陆陆续续听说小桃已经痊愈,也得知她确在骆纤云平日的饮食中下毒。
      事情得从半年前说起,芝城城主的幺子想替姥姥庆生,欲请骆纤云去府中制衣。骆纤云婉拒多次,城主幺子才不再派人吆喝扰乱。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不想城主幺子觉得落了脸面,心有不甘,派人打听多时,抓住小桃的胞兄,逼迫小桃替他下毒。
      既然自己请不动,那么第一织娘也不用再存活于世。
      谁知小桃虽担心胞兄,却也明白如果当年不是骆纤云所救,她与哥哥早就饿死在街头。两难之下,尽管遵令下毒,然,轻微似无。
      因此被抓去毒打过好几回,她都隐忍下来。
      直到几日前,哥哥被他们打断双腿,小桃深感无脸面对死去的父母,亦不知如何面对庄主,故而选择自缢。
      至于即墨绯门外的婢女绿儿,她幼小桃八岁。前两年庄中有传言,待小桃二十三岁婚配离庄,便由绿儿接替小桃的位子。却不想小桃的未婚夫与他人有染,婚事告吹,绿儿依旧是个二等婢女。
      此事没少被人嘲笑,绿儿也由此开始与小桃作对,遂当众人发现小桃中毒时,第一反应便是绿儿下的毒手。
      好在事情真相大白,小桃的哥哥也被救出。
      一年后,绿儿升为一等婢女,随小桃侍于骆纤云身侧。两人时常斗嘴,却忠心耿耿,暗自相护。
      此是后话。
      待骆纤云身上余毒清除后,即墨绯便告辞启程回神医谷。这几日庄中的安宁,没能让她踏实一分,反而更加局促。前两日,她曾去信告知庄中事宜,言需多留几日,又问谷中情况。回信来得很快,只说一切安好,让她放心慢行。
      偏偏她越发不安起来。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