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邪恶概率（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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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霍桑声调讥讽地轻轻笑了一声。
嘴皮子虽然不闲着，这人却站着半天没动，如果不是手掌下温热的鼻息比方才更急促了一些，凯尔几乎以为这人要就着这个姿势睡过去——毕竟他喝了不少酒，有随时入睡的可能。
但半举着的手掌依旧一片干燥，凯尔略微有些遗憾。
身为家中长子，凯尔常年和自恋成瘾的哭包弟弟、笑里藏刀的魔星妹妹作伴。这种感觉大概像家里常年养着八百多只鸭子，鸭子们除了“嘎嘎嘎”“哇哇哇”，还会迈着小短腿追上来“哥哥哥哥”。
两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他久负盛名的“水泥心肠”就硬不下去了——会有更温暖的东西融化那层硬壳。
他很清楚，这是因为他们是他的家人。
此时，距离名为“凯尔.乔”的帝国公民离开首都星已经过去五年。
......
五年前，凯尔的心理医生莱丽斯鼓励他做出了独自出游的决定。
温柔的女医生微笑着说：“您依然保有正面情绪波动，只是正面情绪波动的对象局限在家人身上。这种现象来源于您自身建构的价值体系——您认为除了家人外，其余人和事都不值得在意。以您的身份而言，这种倾向是不好的。”
说到这儿，莱丽斯合上病历册叹了口气，她说：“您可以试试多出去走走。值得您付出心血的人和事一定存在，您总会遇到他们的。”
于是凯尔收拾了行装，放弃了护卫随行的权力，背着压缩储物袋独身上路。
之后半个月，他无意中结识了从研究所辞职跑路的医学狂人乔伊斯，两人双双掉马，在乔伊斯的死缠烂打下成为彼此的旅伴。
而后凯尔很快发觉，这出精心设计好的相遇是他的两位父亲有意为之，他对此毫无感想，抵触和反感也就更加无从谈起。
五年里，他们走过六个星系，经历了数不尽的危险麻烦。
但旅途中的几十种风土人情、各式各样的古老技艺，还有那些两只手都数不完的、热情的Alpha、Beta和Omega，他们依然没法动摇他。
这让两名医生，乔伊斯和莱丽斯都大感头痛。
当一个人足够强大又逐渐掌握了趋利避害的要领，对权利和物质殊无所求，就要无可避免地踏上一条离群索居的孤独之路。
他们都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直到他们乘坐的小型飞行器在科尔星坠毁，一切才渐渐出现转机。
......
那场事故是彻头彻尾的意外，为了避让黑船，他们的飞行器撞上了千星城郊高度惊人的树木。这些科尔星系土生土长的植物是肉食属性，树叶与藤蔓周围密布着高腐蚀性的粘液。
从这会吃人的树林中逃离时，两人都被粘液或多或少的灼伤。
凯尔的烧伤面积更为可怖一些——因为他下意识地为乔伊斯做出了一些遮挡——这让乔伊斯医生受宠若惊又欢天喜地。
莱丽斯总结，改变是在无声无息间发生的，或许凯尔潜意识中十分在意共处的时间。
凯尔和乔伊斯原定在千星城稍作休整，然而千星城的乱象远超两人想象。
——一座恶之城，绝缘于科技之外，深埋在罪恶之中。
即便远离首都星，凯尔自幼耳濡目染的责任感也很难销声匿迹，伴着对总督府和科尔星系潜规则的调查日益深入，凯尔和乔伊斯在千星城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出乎乔伊斯意料的是，伴着终日浸泡在他人的恶行与痛苦中，凯尔竟似乎对正面情绪有了些格外的体悟。
他偶尔会在罪恶喘息的空档无声失笑，偶尔，也讲几句冷穿地心、近似于嘲讽的冷幽默。
起初他对这类情绪相当陌生，后来逐渐适应，他会忖度片刻，记下这一刻的心情，数据似的入库保存，便于日后效仿。
尽管这依旧有些问题......远在首都星的莱丽斯医生几乎要欢呼跳舞了。
最有趣的是，有段时间乔伊斯为凯尔收养了一只有橘色花纹的流浪猫——面瘫脸绒毛控属性就此出炉。
在治好腿伤后，这只名为“女王”的橘猫小姐，被凯尔当做五年来最满意的一件礼物，委托专人护送给了远在首都星的幼弟幼妹。
......
如今回顾起来，第一次遇到霍桑时，凯尔脑海中率先蹦出的就是毛茸茸的“女王”殿下——
明明身体虚弱，承重的左腿肌肉颤抖，端枪的手还特别唬人，端的稳稳当当。表情凶狠，一双金色眼镜在阴暗中格外有神。
只是可惜了说话不招人喜欢，也不会“喵喵”叫、蹭裤腿，性格不够亲人。
再之后看惯了对方病弱中的戏精状态。凯尔偶尔会对着那头柔软的金发想起父亲和幼弟，偶尔想起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演员妹妹，久而久之，竟然时不时地开始想家。
这又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凯尔有些出神的想起了存档过的称呼——老妖精。
......
空气中响起“啪”地一声脆响，青年半举着的手臂被大力打到一侧。
“这个笑话可不好笑。”霍桑冷冷一笑。
“是么。”凯尔抬起左手揉了揉手腕，把方才的念头收纳回原本的分区。
他面色如常地同霍桑对视，从口袋里摸出新近补给的烟盒：“你想知道什么？”
霍桑讥讽：“你会说实话？”
“酌情。”
这是个掌控力够强的词语。
打火机“哒”地一声轻响，凯尔夹着烟坐上卧室里唯一一把木质椅子，霍桑移动几步，靠在卧室掉漆的木门边，两人一高一低，遥遥对视。
霍桑忽略心头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对面的人比他气势更强。
卧室的灯泡长久没有更换，在对峙的氛围里恰如其分地闪烁几下，频繁的明暗交替刺得霍桑闭了闭眼睛。
他没有直接发问。
凯尔看着金发青年把手从后腰的储物袋边挪开，三两步走近，颇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
霍桑冷笑一声道：“借个火。”
凯尔闻言将燃了一半儿的烟从唇边挪开，霍桑叼着烟的脸已经凑近，这时间差太过完美，凯尔的中指恰巧抵在霍桑线条完美的下巴上。
他手中燃着的烟头与霍桑齿间完好的烟头相触。
霍桑皱着眉头引燃了烟卷，站直了后退两步，坐到大床的床沿上——凯尔略微有些失神，破天荒地没有制止。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霍桑的语气如同陈述，“凭你的年纪......你不可能见过我。”
凯尔再度收拾起异样的感触，平淡道：“见过照片。”
“我的照片？”霍桑语气奇异。
凯尔在手掌的遮挡下勾了勾唇角，眼睫微垂：“大概是通缉令？”
霍桑扬起一侧眉头，斟酌几秒，姑且相信了这个说法。
“我叫霍桑，没有姓氏，”霍桑夹着烟道，“‘灰鸽子’的首领，这些你都知道了。”
“嗯。”
凯尔神色不变，霍桑也丝毫不以编过的瞎话为耻，这场莫名开始的座谈会气氛十分和谐。
“‘灰鸽子’的上任头儿，莱卡，他是我的父亲。据说我还有个Omega父亲，但我没见过他。他死了四十多年了，我出生之后死的。”霍桑话音顿了顿，表情勾出些调侃的味道，“哦，对了，我今年四十七岁，小朋友。”
他抬眼看向凯尔，发觉对方安静听着，眼神一如既往地毫无波澜。
......也没什么尊老拜会前辈的意图。
霍桑颇为无趣地踢开脚边的一只空啤酒罐。
“我是长生族，这也不是个秘密，”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它从二十岁开始就是这样，估计还会一直这样下去。”
“老家伙没有长生族的血统，我的母亲才是。真要换个说法——我是个混血。”
“我也算是。”凯尔冷静予以反馈。
“哦，”霍桑耸了耸肩，“但自从那个我没见过面Omega死了，老家伙就疯了。他疯在里头，骗过了不少人。”
——这是个独家消息，凯尔此前从未听过。
“他身体里住了两个人，一个是‘灰鸽子’的头儿，一个是‘那个人’的伴侣。最好笑的是，两个自诩为莱卡的人没法和睦相处，他们整天盘算着怎么把对方弄死，独占老家伙那副快入土的身体。”
霍桑一嘻：“不过他们也搞点儿副业，一个想弄死我，一个想把我做成他的复制品。很遗憾，两个都没成功。”
他随意地朝地板掸了掸烟灰，凯尔没有多看。
“不过话说回来。一副身体，两个老家伙......他手下那群蠢货居然一直没发现。也不知道是老东西手段高杆，还是下属脑子不行。”
霍桑轻哼一声，像是略过了漫长的回忆，舔过犬齿道：“识人不清。活该被我抢了位置关了整整三年。”
凯尔敏锐地总结重点：“他现在出来了。你带伤被人追捕。”
“......”
霍桑脸色瞬间黑沉。
这特么谁家的煤炭块儿这么讨人厌！
“你知不知道长生族为什么叫长生族？”霍桑磨了磨后槽牙。
“平均寿命是星球人的一倍，”凯尔从容回忆，“愈合能力是星球人中S级体质Alpha的六倍，自从旧星历的大屠杀发生，长生族相关资料就没有更新过。”
“......”真全。
霍桑挑眉：“军校生？”
“不算，”凯尔掐灭烟头，“我的父亲是军人。”
他确实没有说谎。
天花板上寿命告急的灯泡又闪烁起来，它忽明忽暗，最终彻底熄灭。
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里，霍桑错过了对手脸上的表情。
木凳子腿在地上摩擦发出一道轻响，而后是凯尔平稳的脚步声。
他拉开抽屉，找出了备用灯泡。
霍桑忽然隔空听见一句——“所以我说的没错。”
凯尔声音低沉自然。
霍桑：“什么？”
“你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了。”凯尔无声地笑了笑。
他同时回忆起猫、弟妹、和记忆库藏中琐碎的片段：“其实没有必要。”
“值得挂怀的事情太少了，你的选择权有限，不必为他人的责任买单。”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邪恶概率（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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