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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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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长老出事的地点就在南阳城外。尽管三天过去,那处杂草上依稀可见斑斑血迹。
三个人围住了这片草地。
这三个人就是猫儿、沈浪和陆简。
猫儿道:“他被发现时就躺在这里,身上有好几道伤口。我看过了,是天绝三式留下的。除了你,可还有人会天绝三式?”对于人选,猫儿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沈浪点了点头。
猫儿继续道:“是王怜花?”
沈浪再次点了点头。
“果真是他。我还以为他已经弃恶从善了。没想到……”
沈浪道:“我认为他也是受人胁迫。”
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简开口道:“我想不明白,孙长老为何会来这里?他又为何被杀?”
“丐帮人本就是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猫儿答道,丐帮人一向以天为被地为床,这一点倒是很符合他的胃口,“至于为什么会被杀。曾译说,是因为他发现了你的行踪。”
沈浪手指自己,诧异道:“我?”而后他踱步环顾四周,思索片刻,方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猫儿和陆简顿感疑惑,异口同声道:“你发现什么了?”
沈浪转头看向陆简,眼睛亮得出奇,说道:“你不觉得这里很熟悉吗?”
“熟悉。”来的时候,陆简就觉得有一丝奇怪。这时再看着沈浪,他忽然就明白了,是很熟悉,这里是每年拜祭父母时的必由之路。从这里,甚至能远远地看见那几座坟头。许是太过熟悉,他一时间竟没能将二者联系起来。
沈浪道:“真真假假。焱扬山的人最擅长因势利导。孙长老八成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才被杀害,他们又预料到了我的行踪,便干脆嫁祸在我身上。”
陆简奇道:“那他们又为何会来这里?”
沈浪率先往坟地那走,边走边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一直奇怪,火药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陆家的。”
陆简明白沈浪的意思,按理说,陆家护卫不少,就算是晚上也不乏有人把手。想要将火药运进陆府,必然要大费周章。可事实却是,不仅火药运进去了,各个院子还都有,着实可疑。
这满满的疑点,陆简没有去想,更不愿去想,但在半翠山庄拿到的那块玉佩却逼得他不得不想。
猫儿越听越懵,快步走到两人前面,问:“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陆简解释道:“这上面是我父母亲人的埋葬之地。不知这人到底与我陆家有何过节,事到如今还不肯放过?”就算此时,他仍偏向于是有人故意作怪。
沈浪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像这种故意“一叶障目”的行为他也曾有过,这种心情他能体会。
墓旁的地面似乎被野狗之类的扒过,断裂的草根露在外面,陆彻的墓碑上还被蹭上了一块混杂着杂草的黄泥。
陆简双唇紧抿,一言不发蹲在身子,也不管自己穿的是浅色的长衫,就用袖子拼命地擦那块泥渍。陆彻活着的时候他没能保护好他,死了也没能他的墓碑看护好,竟连这地方多了野狗也不知晓。
沈浪同样一言不发,蹲下身子,也不嫌脏,就在那被扒过的泥土里翻翻找找。猫儿不知他要做什么,干脆也蹲下来,仔细地瞧他的动作。
翻找的时间没有很长,沈浪便拣出了两个东西。猫儿顿时瞪大了眼睛,叫道:“这,这是,蜡烛和纸钱。”
沈浪拣出来的,赫然是一截只剩下末端的蜡烛和被少了一半的纸钱。
另一边,陆简也将墓碑上的泥土给擦干净了。被泥土盖着的地方,是墓碑,但不是他印象中的墓碑的样子。他还记得上次离开前,这墓碑还是完好的,此时却多了一道剑痕以及浅浅的印在上面的血迹。
“有人来祭拜过。”
几乎是沈浪开口的同时,陆简说道:“这说不定就是第一剑。”
事情的经过已然清晰。孙长老撞见了在此处拜祭的人,然后那人为了不暴露身份杀了他。即使陆简如何不愿意承认,那人必定是陆府中人,所以火药才能那么轻易地运进去。但是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人既然来祭拜,肯定是对陆家仍有旧情,又为何要帮着焱扬山毁了陆家?
猫儿想不通,轻锤了几下脑袋,还是没能敲开窍,他只能无助地转向沈浪。沈浪弯腰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检查了好几圈,再也没有别的发现,连脚印也没有看见。
“肯定都被清扫过了。若是百灵在或许能发现什么?怎么没看见她?”以往只要猫儿在哪,百灵肯定跟在身边,赶都赶不走,这次倒奇怪。
听了沈浪的问话,猫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嘴角上扬是掩不住的笑意,眼睛中更是几乎要溢出来的喜色,那喜色由内而外,衬得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喜气。
“她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
乍闻喜讯,沈浪和一直郁郁的陆简都露出了笑容,连连道喜。
没什么比新生的喜悦更能扫除故人逝世的阴霾。先前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只能听到猫儿抑制不住的傻笑声。
此时,丐帮也来了一位客人。
木头认识这个人,在曾译怀疑他们丐帮的时候,此人也同样驳了曾译的面子。本着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木头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您这是?”
鲁韦昌扬了扬手中的酒壶,笑道:“黄良、白竹两位兄弟可在此处?我欠他二人一坛好酒,特来送予。”
“他们俩一早就和少帮主出去了。”
鲁韦昌装作漫不经心道:“你可知他们去哪了?”
“他们?应该是去找酒喝了吧。”其实猫儿昨天出去又回来的事,木头一点也不知情,另两个人也只是今早才匆匆见了一面。不过在他看来,猫儿说的有事,八成就是找酒喝了。
鲁韦昌了然地笑了笑,道:“看来我这酒也算送的及时。不知我可否进去等他们?”
不等木头回答,左公龙的声音便传了出来:“鲁兄请进。”
除了少数出去的几位外,绝大多数丐帮弟子都在庙中。他们见鲁韦昌进来,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鲁韦昌丝毫不在意众位丐帮弟子瞧向他警惕的目光,自若地走过去,席地坐在左公龙对面。
左公龙似乎没有察觉出鲁韦昌的意图,问:“他们几人怕是要过会儿才回来。鲁兄是打算将酒放下便走,还是多等一会儿。”
鲁韦昌也是一副真诚的模样,道:“送人东西,当然是亲手交付为好。”
“自然。”
左公龙说完这两个字便闭上了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周围的丐帮弟子不知是得了什么吩咐,瞧了几眼后,便继续自己的事,一如往常,并未因为多了外人而有丝毫不同。
同时,鲁韦昌也注意到,这里除了丐帮中人外,果真其他人在。那两个头上顶着绿叶的,虽然穿的破旧,但较之乞丐装也好上不少,应该不是丐帮弟子。更别说那位姑娘了。那姑娘十五六岁,看上去颇为伶俐,却不似传言中的明艳大气,再加上一身丫鬟的打扮,应该不是朱七七。
左公龙仍旧紧闭双眼,完全不在意鲁韦昌的举动。
太正常了,又太反常了。难道是曾译猜错了,沈浪没有来南阳?还是他自己想错了,沈浪并没有来找熊猫儿?
好在他没有困扰太久,门外便响起了说话声。
“少帮主,你回来啦。”
“都说别叫我少帮主了。唉,算了,随你们。”
“少帮主,有人送酒来给这两位兄弟。”
“哦?可是鲁兄?”
“有酒?!”伴随着说话声,猫儿率先走进来,“难怪我们仨寻不到好酒,原是叫鲁兄得了先。”
黄良紧跟进来,抢在猫儿前头坐了下来,说道:“这可是鲁兄送我们的酒。”
“酒,当然要一起喝才又意思。”猫儿毫不客气地拿起酒壶,又接过递来的茶碗,挨个倒了四碗。
白竹也坐下来说道:“没错,一起喝才有趣。”
“喝酒喝酒。”
一碗接着一碗,鲁韦昌这一碗方才喝完,他们三个已经三碗下肚。
猫儿笑道:“鲁兄,你这速度怕是喝不了几口,这酒可就没了。”
鲁韦昌放下酒碗,正色道:“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
众人皆停下动作看着他,就连左公龙也睁开了眼睛。
“曾译派人告诉我,他已经知道沈浪要找的东西了。而且,他断定,沈浪今晚一定会来。”
“哦?”猫儿惊讶出声。
黄良与白竹对视一眼,忽而笑道:“白兄,看来今晚就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白竹摆手,一脸谦虚道:“唉,我怎么比得上黄兄。今晚那沈浪见到你肯定吓得落荒而逃。”
左公龙所不甚喜欢沈浪,却也不得不佩服他,听见这两人不知天高地厚互相吹捧,冷哼一声,斜了二人一眼。
猫儿听了二人这通掰扯只觉好笑。他生怕被一直注意着他的鲁韦昌瞧出端倪,只得连连喝酒,引得鲁韦昌越发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是夜。
柳宅聚满了人,较之前一天还要多上一些。就连许久不见的周世宸也在,他比以前意气风发时憔悴了许多,也稳重了许多。曾译发号施令,他也是默然听从。这一点让其以往的小跟班曾译越发得意。
扮作黄良的沈浪在一旁瞧得分明,小声对陆简说:“现在的周世宸,我倒是得高看一眼了。”
“经历了那么多事,也该有所成长了。”
两人虽不喜曾译的做派,却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安排极为妥帖。这么多人藏身在柳宅里,竟是一点也察觉不出异样。每个必经的路口、房间也都安排了人。唯一让沈浪稍有困惑的是,曾译将绝大部分人全都安排在了书房的南侧,明明北侧直通花园,更易被人潜入,昨夜他便是在陆简的带领下,从北侧花园的外墙翻进来的。
转念一想,沈浪便明白过来,若是知道有人把守,他或许也会选择南侧。可偏偏昨天他和陆简都想简单了,没料到会有人,自然选择了北外墙。再加上有人等得不耐烦叹了口气,被他给听见了,才有了之后的试探。想来自己运气倒是不错。
陆简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这番布置,不像是曾译这个家伙能想出来的。”话音刚落,旁人便立刻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能说话,沈浪只能点点头,表示赞同。能猜到他会来的,只有那位焱扬山的主人。这番布置,便是料到“自己”今夜肯定会来?
等待向来是漫长的。
身边又有人不耐烦地挪了挪身子。
就在云朵再次将月亮遮住的时候,一个人影悄然从暗处钻出。瞧那身形以及那手上的那柄剑,若不是沈浪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怕也是要脱口而出“沈浪”二字了。
“沈浪!”
随着一声暴喝,曾译率先而出,其余人也纷纷亮出兵器,不由分说,直冲上去。
那人反应极快,曾译话音未落,他已经站在了房顶上。
曾译见未能得手,也不着急,从怀中掏出一本账簿,冷笑道:“沈浪,你不想要这个了吗?”
月光恰逢此时落下,洒在那人的脸上,映着那散漫的笑容越发显著。
“你愿意给我?”
“沈浪?”猫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左公龙叹了口气道:“当真是你。”
“沈浪”笑道:“好久不见。”
曾译从袖中拿出火折子,继续道:“你若是不下来,这账簿……”
趁他分神之际,一颗石子直直射向账簿。只听“啪”一声,账簿应声飞出,“沈浪”同时跃下。就在他的手抓住账簿的那一刻,另一只更为纤细的手也握住了他的手腕。
“看你往哪跑。”
“‘飞雁展头’果真名不虚传,当真迅速无比。”
雁翎此刻可没空注意别人的称赞,早一招“雕心雁爪”直击“沈浪”前心,这一击相比面对沈浪假扮的黄良时,要迅速很多,也凌冽很多。
但这个“沈浪”依旧是避过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必中的时候,虽然衣服被划破了几条口子,他仍旧避过了这看似避无可避的一抓。
雁翎身形再动,“雁影分飞”、“鸣雁直木”、“雁行折翼”,而后又是一招“雕心雁爪”。这次更为狠厉,但速度却比上次慢了一丝,也就是这一丝,“沈浪”依旧躲过了,而且躲得更为潇洒。
这次不等雁翎再动,鲁韦昌就挡在了她的身前。
“雁家妹子,捉住沈浪可不是你一人的事。”
雁翎心中有气,但鲁韦昌说得客气,也只得让到一旁。
鲁韦昌的招式以刚猛雄厚见长,“沈浪”则以灵动飘逸相对,左右腾挪,不让他沾身。曾译看得心急,招呼众人便要一起上。
“沈浪”见状笑道:“怎么?车轮战不行,便要一拥而上?”
他一停,鲁韦昌也同样停下,看着曾译,暗自皱眉:车轮战已是胜之不武,这曾译当真要如此不顾脸面?
便在此时,一人越众而出,正是猫儿。他道:“沈浪,我只问你,可是你杀了孙长老?”
“他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那就怪不得我了。”
“好。那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飞身上前。
两人一来一回,几番交锋,不分上下。
丐帮众人见他们的少帮主竟与雁翎、鲁韦昌都占不到便宜的“沈浪”战了个平手,无不士气大振,叫道:“少帮主,打死他,给孙长老报仇。”
陆简小声问:“猫儿他不是知道……”
沈浪笑声回答:“他知道。但是他承认杀了孙长老。”而后,又道:“该我们了。”
二人同时出手,一人挡住了“沈浪”的剑,一人拦住了猫儿的葫芦。猫儿一时不察,后退了好几步,才卸去力道。
局势瞬息骤变,惊愕之余,曾译最先反应过来,叫道:“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只见那黄良笑道:“沈浪的人头赏金,我们要了。”与此同时,白竹手一松,“嘭”地一声,白烟顿起。
再听到刀剑相击,与一声“别跑”。等浓烟散尽,哪还有那三人踪迹。
曾译气得直跳脚,骂道:“两个白痴,到手的人叫他们给放了。”
“还不快追!”边说,雁翎已经先追了上去。
“追!”
茫茫夜色中,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在林中疾驰。
很快,人影只剩下了一个。
跟丢了人,沈浪丝毫不着急,反而慢了下来,在附近来回踱步。走了几个来回,他缓缓走到一棵树边,似乎是累了一般,斜靠在树上。
不多时,从树上跃下一人,正是假扮的那个“沈浪”。
“看来,你也累了。”
沈浪道:“我以为是你想看看自己拼死抢来的是什么东西?”
那人冷笑一声,道:“谁说是拼死抢来的?”
“因为你逃不脱,只能战。人多人少,孰胜孰负,可还要我说?”
那人轻叹一口气,道:“我知道是你,沈浪。可你为何要救我。”
沈浪笑道:“因为天底下能假扮我如此相像的只有一人,千面公子——王怜花。”
王怜花轻笑一声,伸手在脸上一摸,露出真容,而后随手将账簿扔给沈浪,道:“你要是好奇,就自己看。”
沈浪接过账簿,也不打开,直接说:“我就算不看,也知道定然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王怜花轻笑一声,算是默认。
沈浪继续道:“他们失去了我的踪迹,只知道我可能来,却不知道我何时来。所以他们需要派一个人假扮我。好奇之下,我必然会试探他。想让我出手,这个人就肯定得是我的朋友。”
“朋友。”王怜花露出一抹笑意,“这也算是我今日唯一的宽慰了。”
“但假若我不出手,那你……”
“必死无疑。”王怜花叹了口气,“反正我也没什么用处了,卸磨杀驴,也未尝不可。”
沈浪正色道:“事已至此,你还不愿说出实情吗?”
“实情?”王怜花苦笑一声,“我一个外人,能知道什么实情?我这次来,他也只是告诉我要取一个极为重要的账簿。沈浪,那是一个极为可怕的家伙,他告诉我应该从北侧进去。”
“所以,你从南侧进去。”
“不,我想他应该是故意想让我这么想,因此我应该还是从北侧进。但是我又担心这一层他可能也想到了,所以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南侧。结果是他赢了,他想的比我深。”
沈浪想到了昨日的自己,叹道:“或者什么都不想,反倒是最好。”
王怜花也叹了口气,那人了解他,所以想得多便是想的错。
沈浪继续道:“孙长老当真是你所杀?”
王怜花摇了摇头,道:“我去时,他已经死了,我不过是补了一个剑痕。似乎是他们的一个人要来这里,所以他们才会来,不过那人我没见过。我见过的只有苏晓曼和柏青,以及少数几个下属。对了,我听那几个下属抱怨过,烧焦的地方住的真难受。”
沈浪喃喃重复:“烧焦的地方?”
“你们俩跑得还真快。”陆简走到了两人身边。
沈浪看向他,问:“怎么样?”
“他们往别处追去了。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你是没看到。我都担心不小心被发现,会被他们给活吞了。”说罢又有些惋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只可惜这副面容不能再用了。”
沈浪指着他的脸,笑道:“也不能再用了。”
陆简这才一摸之下,脸上的涂料竟被手指给摸了下来。
“看来是时间到了。还算及时,再早一点,咱们俩可就完了。”
这脸上一白一正常两种肌肤,着实怪异,沈浪忍不住又笑了两声。其实他也好不到哪去,颧骨随着笑声移了位置。
陆简也指着他笑道:“你好说我,你这幅样子,出去可是要吓坏人的。”
原先还忧心的王怜花也被他们给逗笑了,说:“你们这易容……”
陆简道:“她初学,咱们也只能将就了。”
“我看我们还是赶紧拿药水洗把脸吧。”而后沈浪又对王怜花说,“你还是别回去了。”
王怜花收住笑声,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
“他们这次已经将你当做死棋,难道你还……”
王怜花打断了他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
沈浪一怔,转而明白了原委,不再阻拦。
直等王怜花离开,陆简才问:“你为何不拦住他?”
沈浪解释道:“他说的没错,每个人都有弱点。他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