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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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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夫妇这边熄灯安寝了,傅思年那边却还燃着油灯。
张妈妈将收在匣子里的田产铺子的地契摊开放在傅思年面前清点,给她讲清楚哪些是傅正年家中的祖业,哪些是她娘罗氏的带过来的嫁妆。
罗氏的嫁妆竟比傅正年家中的祖业多出三倍不止。傅正年可真是娶了座金矿啊。如果他不是个断袖,这日子过得多爽啊。罗氏也可惜,好端端的一女儿家,竟被骗婚嫁给一个断袖。
真是造化弄人!
张妈妈跟傅思年商量:“如今去京城不比其他的地方,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家里虽也有些存银,但就怕到京城后不趁手。不若卖两间铺子,手里的银子也富余些,姑娘觉得如何?”
傅思年当然觉得不太妥当。张妈妈虽然机敏聪慧,要不然也不会蛰伏那么多年拿下了管家之位,但她到底见识有限。张妈妈的见识太过于局限在内宅了,朝堂的事她是一概不知的。而傅思年却是来自后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关于宫庭的电视剧不知道看过多少了。
她只能装作不经意地道:“张妈妈,你说我们去京城,皇上会不会追封我爹啊。”
张妈妈点点头:“我虽没见过皇上,但想来世间的道理都是差不多的。你爹是皇上的救命恩人,论理他是该厚赏你爹的后人的。不然他手下的那些臣子看着也不像样啊。只是你爹没了,家里也并无男丁,只能从族中过继一个嗣子。”
傅思年天真道:“那皇上肯定会封我爹的嗣子做大官,到时候,会不会连宅第也一起封赏啊。嗣子过继到我爹名下,那便是我的兄长了。我是不是要跟着兄长住进皇上赐赏的宅第里?如此一来,我们会不会没什么机会回来了啊。”
其实皇帝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傅思年这么说不过是给张妈妈画大饼,诱她放弃望月县这个大本营,毕竟这可是个难得的全身而退的好机会。
她暗示张妈妈以后没机会回来望月县,那望月县这边的田地铺子便鞭长莫及。她们也没个可靠的帮手,帮忙收田地春秋两季的租子,还有铺子的租金。如此一来,只有将这些田地铺子卖了。只要望月县这边没了根基,纵使皇帝没有封赏,也只能牟足劲留在京城。
张妈妈果然中计,她拍了拍大腿:“姑娘这话倒是提醒了我。这么说来,我们还得把这些产业给卖了。不过那么短的时间,怎么出手呢?”
张妈妈到这个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短板。一直以来,她都困宥于内宅,她可以将内宅打理得井井有条,也学会了如何去和那些佃户、租户交流,知道田地、铺子租给哪些人家比较可靠。可是一旦设及到田铺买卖,她心里就没了主意了。
她从十二岁起便跟着罗氏,之后便一直待在望月县,连州府都没曾去过。如今竟然要去京城了。她心中既是向往,又是惊恐。她害怕自己没有这个实力去接住突如其来的好运。
傅思年从张妈妈脸上表情的微妙变化中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小的时候父母将她从乡下带去深地时,她也是这般忐忑,害怕自己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让人笑话,害怕父母因此而觉得她愚钝。
她小手伸过去握住张妈妈的大手:“张妈妈不必忧心。族长那边肯定会帮忙的,他们断然不会在这个挡口落人口实。”
张妈妈一想也是,不由感慨:“我痴长了你二十多年,竟不比你看得通透。”
傅思年心中一惊,强笑道:“张妈妈你是在夸自己么?我有今日,也是张妈妈教导得好。不然我一乡下野丫头,哪里能有今天?”
张妈妈立刻伸手将她的嘴握住,左右看了看,“嘘”了一声,“噤言!姑娘便是姑娘,哪里是什么野丫头!”
她原先还对去京城有些不安,如今倒想着早点出发了。傅思年到底不是真的傅姑娘,她就怕留在这望月县早晚会被人发现她们主仆冒名顶替的这一秘密。到了京城,陌生是陌生,可那也代表着那里无人见过傅姑娘的真面目,瞒天过海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和傅思年料想的那般,族长夫人第二天就上门来帮忙了。
傅思年原本还打算装病躲开去,张妈妈道:“不怕,族长夫人上次见你时,你才六岁多。”意思是说族长夫人恐怕早把她的长相给忘了。
傅思年稍稍安心,迎上门去给族长夫人见了礼。族长夫人夸了她两句,还送了块玉佩给她做见面礼。
有了族长夫人的帮忙,那些田地铺子很快就找到了买家。这时候的田地都是立身之基,老百姓轻易不会卖掉。这般连成片的田地实在难得,且大多都是好田,族长夫人忍不住也出手买了点,族中人也买了点。
看着那些田地铺子都换成了银票,张妈妈有些神伤,这都是旧主子之物。
“唉,如今卖了,往后要想买回来就难了。”张妈妈叹道。
傅思年却是少年意气:“我们去了京城,自然会另行置办别的产业。”
张妈妈觉得这孩子把事情想简单了,京城那地界,肯定什么东西都贵,置办产业不容易啊。不过眼下,也只能往前看了。
处理完家中一切后,傅思年和张妈妈带着彩霞彩云还有赖婆跟着傅正言一起出发前往京城。
路上,张妈妈跟傅思年讲起在京城的族人来。之前也和傅思年说起过,不过那是粗略讲一讲,这回才是将她所知的详细清楚地说个明白。
六年前,族长那一支的傅正瑾和傅正言前去京城赶考。考中进士的是傅正瑾,他和族长傅正维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而屡举进士不第的傅正言则是傅正瑾和族长的堂弟。现下傅正瑾和傅正言两家人都同住在京城。傅正瑾是有官位在身的,至于是什么官位,张妈妈也不知晓。因此,傅正瑾和族长通信商议过后,在京城买了宅子。而傅正言无官无职在身,一家子便依附堂兄而居。
如今傅正瑾家中的老娘孔老太太也在京城,傅正瑾和媳妇宋氏生有二子二女,大儿子傅敏行年十七,听说已经过了童子试,今秋就要下场考秀才了;二儿子傅敏言,也就是长房打算过继给傅思年她爹做嗣子的那位,今年十二岁,听闻读书也很不错。除此之外,两个女儿大的那个叫傅芷兰,已经及笄了;小的那个叫傅若兰,和傅思年一般的年岁。
而傅正言媳妇孔氏比不得宋氏能生,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女儿傅芙兰如今十二岁,儿子傅敏和是而立之年后才得的,才两岁多。
傅思年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主仆两人谈谈讲讲,一路无事,顺风顺水地在半个月后赶到京城。
傅思年主仆两人坐在马车里,掀开窗帘子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但见外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边商铺林业,轿子马车点缀于其中,落入眼中,总觉得满城的锦缎锦衣,果然比别处富丽。
傅思年虽然在古装电视剧中见过不少繁华街景,但跟眼前所见,完全比不得。
张妈妈感叹不已,只觉得得此见闻,也不枉人世中走一趟了。
京城中布局一向是东富西贵南贱北贫。
族长的大哥傅正瑾虽然是个京官,可他也住不起东街西街,只在北街的葫芦巷买了座三进的宅子。虽说是三进,可那宅子小得很。如今正房是孔老太太在住。傅正瑾和夫人宋氏住东厢房,傅正言则和妻子孔氏住西厢房。至于几个孩子,男孩子便安排在前院住,女孩子则和孔老太太一起,住在正房的东侧间。
还没进门,傅正言就给傅思年打预防针:“京都居大不易。这京城不比咱们乡下宽敞,你可能得跟几个姐妹一起住。不过都是一家子姐妹,一起住也亲香。”
傅思年乖巧地应了声是。
张妈妈扶着傅思年下了马车,一进宅门,主仆不由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不太对劲。
宅子里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
还好走过了垂花门,便有一妇人迎了上来,不过傅思年总觉得这妇人笑得有些勉强:“这是思年侄女吧,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五六岁,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傅思年不知这妇人是谁,张妈妈小声提醒:“这是你正言叔的媳妇,你该叫她三婶婶。”
傅思年便知这是孔氏,忙施了一礼:“三婶婶好。”
孔氏扶了她一把:“都是一家人,思年侄女不必多礼。早前老太太听闻你要来,特地命人将后院厢房收拾出来,专等你过来住。你先去歇息,我叫下人把热水抬到你房里,你去泡个热水澡去去乏。”自去安排不提。
原先听傅正言口气,她还得跟几个姐姐一起住,不想家中竟另收拾了一间房给她。这对于傅思年而言简直是意外之喜,她向来不喜欢跟陌生人住在一起。虽然对孔老太太的安排很满意,等到屋里只剩下傅思年主仆两人,傅思年还是悄声问张妈妈:“好生奇怪,这家里怎么不见孔老太太宋婶婶还有几位姐妹们?”
傅思年自知自己并非什么牌面上的人物,但上门就是客,多少都应该留在家中待客吧。
张妈妈也是不解:“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傅思年想起彩霞很会从婢女口中打探情报,便悄声吩咐了她几句。彩霞抓了把瓜子就出去了,这孩子擅长用吃的与人拉近距离。
彩霞打探到的消息让傅思年极是无语。
“就为了去西效看打马球,一家子全都出动了?”还把她这个初来乍到的客人晾着,这是待客之道吗?
张妈妈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怪道刚才我瞧着三太太脸色难看,原来她也知道此举不妥当,心中羞愧呢。”
确实该羞愧!等到皇帝给傅正年追封了爵位,长房的傅敏学过继过来立时便可承爵,那长房这一支便算是拿了天大的好处。拿了人家天大的好处,还如此慢待人家的骨血,真是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西厢房里,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傅正言脸色也不好看,把个桌案拍得怦怦响,“老太太年纪大这便不说了。怎么大堂嫂也如此不知事。我已经给家里递了信,大堂嫂也知道思年侄女今天到京城,怎么也不守在家里待客?马球什么时候不能看!”
孔氏叹气:“谁说不是呢。我也劝她来着。但是今天这场马球赛可不比以往,听闻好多名门望族、皇亲贵胄的公子哥都会上场,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盛会。老太太托了好多人,才拿到的门票。几个孩子也闹着要去,这才……”
傅正言这才发觉自己的女儿傅芙兰也不在:“芙兰呢,她该不会也去看马球赛了吧?”脸上隐现怒容。
孔氏叉着腰:“怎么,你还打算罚她不成?那孩子被灌个克夫的名声,心里不好受天天躲房里不出来,我寻思着难得有个热闹可瞧,便作主让她去了。”
傅芙兰虽不过才年十二,却早早就议了亲。原来是前年傅正言在茶馆听书时和一书生相识,他与书生相谈甚欢,志趣相投,很快便结为友人。傅正言看书生家中独子小小年纪却极是聪慧,且长相也不赖,遂起了结亲的心思。不成想书生亦和他一般心思,两人便越过妻子,给自己家儿女定下了婚约。
谁想去岁书生独子不小心掉水里淹死了,书生的妻子不讲道理,跑到家里来撒泼,非说是自家女儿克死了她儿子。傅正言明知她这是迁怒,但怜悯她丧子之痛,也不好多说什么。女儿被人说嘴克夫,她心里转不弯,郁郁不已。傅正言只觉得对不住女儿。
如今孔氏再次提起这话茬,一下子就将住了傅正言。
傅正言心中有愧,不便再提及女儿,“那你说说,大堂嫂此举到底有何用意?”他平日瞧着,大堂嫂也不是那等无知蠢妇,不该做出今日这等失礼之举才对。想必其中,有什么缘故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