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行记》七色瑾华

1、第一章

　　看着连滚带爬跑进御书房的两个孩子，景帝已经在心里估算这次的破环程度。
　　“皇舅舅，救救。。。。。。皇舅舅，皇舅舅，舅舅救救。。。。。。”稚嫩的女童声喘着粗气，人已经抱紧景帝的大腿往上爬了。
　　景帝顺势抱起小丫头，自家儿子已经乖巧的跪在面前了。只是帽子歪了，领子开了，袖子一个长一个短，靴子似乎在门外还有一只。
　　“林峰。”
　　听见皇帝召唤，已经等在门外的林峰赶紧进来：“臣在。”
　　几位阁老非常懂事的退到隔间喝茶，这种场面已经习以为常了。
　　“启禀皇上：四皇子今日休学约了小郡主一起游玩，偶遇永安侯府娶亲，两位主子好奇过去看了看，正巧一个花炮落在小郡主脚边，四皇子为了救小郡主，当机立断把花炮给踹飞了，只是出了点意外，花炮炸到新郎官的坐骑，马惊了，世子摔下来，现场有点混乱。”作为四皇子的贴身护卫，当然得把事情往好里说。
　　“嗯，嗯”女童在景帝怀里，顿时感觉安全了，胖胖的小胳膊搂着开始比划：”都是意外，意外，涌哥哥为了救我，才扔的花炮，可是那家人紧紧的追我们，要揍我们呐！”
　　一个说”踢花炮”，一个说”扔花炮”，明显的这俩孩子又去捣乱了。不过对于林峰的美化说辞，景帝还是相当满意的。
　　“皇上，永安侯求见！”门外的小太监弯腰低声回禀。
　　小丫头赶紧下来，老老实实与男童并肩跪着，相互望了一眼，战斗友情顿现。
　　“皇上赎罪，皇上赎罪！”永安侯没等宣召的声音落下来，已经跪在门口了。
　　自家儿子长得胖，好不容易说了一门亲事，没成想接亲的路上新郎的马被鞭炮炸惊，儿子笨拙，半天爬不起来，丢了颜面，也没看清肇事者便下令家丁捉拿凶手，万万没想到这一追，便追到了皇宫门口，好歹是侯府下人，顿觉大事不好，赶紧回去通知侯爷，永安侯一听，先前儿子摔伤的怒气没了，一身冷汗倒是瞬间出来了。听家丁描述十有八九是四皇子和嘉福郡主。
　　先来说说这位嘉福郡主。小郡主四、五岁，生的粉嫩可爱，乃是敬惠大长公主之女。这位大长公主说起来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爹是先皇桓帝胞弟封为齐王，终身没有就藩，跟着皇帝哥哥在京城享福，遛狗斗鸡，文武不成。奈何人家亲哥厉害，娶了才貌双全的刑部尚书之女，这位齐王妃也确是一位人物，嫁过来之后把鸡飞狗跳的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条，齐王殿下收拾的人模人样，一时间也是英俊潇洒的代表了。连桓帝都羡慕自家弟弟娶了个好老婆，把死了亲娘没人管的亲儿子，三、四岁了都不愿意开口说话的八皇子扔给了齐王府。当时的王妃娘娘一手带着齐王、一手带着八皇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也算是京城一景了。来年齐王妃生下一个女婴，桓帝感念王妃的付出，当即封为敬惠郡主。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这种幸福的日子过了十年，齐王殿下遇刺，王妃奋不顾身救夫，终因失血过多身亡。齐王殿下本来受了伤，又听闻王妃仙逝，没过多久也走了。顿时齐王府的天塌了。
　　齐王没有嫡子，庶子倒有几个，在桓帝眼里都没有挂上号，更不可能继承齐王的爵位。自己后宫勾心斗角，没有合适的人接管孩子，于是，十四岁的八皇子和九岁的敬惠郡主就这样留在齐王府相依为命。人走茶凉，刚开始桓帝还时时关注齐王府，渐渐的也就疏忽了，京城都是豪门世家，高捧低踩，渐渐的齐王府门可罗雀。尤其是桓帝日渐衰老，太子之争越远越烈，人们已经忘了这俩孩子。
　　直到有一天，桓帝突然想起了早逝的齐王，这才联想起还有一个孤女留在世间，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没有正式婚配。也许是人年龄大了，更加怀念从前，看着亲儿子为了皇位尔虞我诈，越发显出胞弟齐王的好。于是桓帝开始为这俩孩子挑选亲事。对于八皇子，桓帝没有多少感情，但是毕竟是自己亲儿，面子得好看，于是选中了御史大夫刘怀中的嫡长女刘泓熙。一是看中他书香门第出身清贵，二是在朝堂为人耿直，没有派系，避免又一个儿子卷入夺位之争。
　　对于敬惠郡主，桓帝可就用心多了，左挑右选，反复比较，最终选中了辅国大将军谢青山的嫡长子谢光厚，谢家主母谢夫人是宫中赵贵妃的亲妹妹，赵贵妃是多年长盛不衰的宠妃，亲子早早被封为楚王，是桓帝眼中替换太子的人选，谢青山官居正二品大将军，掌管天下兵马，国之重臣。谢光厚年纪轻轻多次随父征战，因功受封宣武将军。年轻有为，相貌堂堂，桓帝越看越满意，事情就这么愉快的定了。圣旨很快到了大将军府，却不想出了岔子。虽然圣旨接了，不过将军夫人说了，谢光厚从小定有亲事，不能背信弃义，要不两头为大，为平妻。
　　传旨的太监赶紧回宫禀报，桓帝大怒！说白了，将军府就是没看上这么一个孤女，虽然是郡主，爹娘都不在了，没有任何背景，不如娶一个有实权的世家女。谢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可以给桓帝软钉子了。至于是否真的从小定有亲事，那都是根据需要来的，否则早先也不可能一点风声没有。
　　一时间双方僵持，赵贵妃为了儿子的前途，从中斡旋，最终郡主下嫁为正妻，赐郡主府在将军府旁边，谢夫人侄女小赵氏为贵妾纳入将军府。
　　八皇子为了堂妹的亲事，第一次与父皇顶撞，坚决反对，被打了二十大板轰出皇宫。
　　将军府对赐婚的态度，就可以想象敬惠郡主婚后的生活。一直到小赵氏怀上之后，谢光厚才与郡主圆的房。面对将军府的冷淡，敬惠郡主也是坦然面对，从不迈入将军府一步，也极少出郡主府。
　　小赵氏生下长子谢同谷，谢夫人又一次提出平妻论，要求给长孙嫡出地位。而在此时，郡主有孕，夺位到了关键时刻，赵贵妃从宫中传话，稍安勿躁，总算暂时搁置。
　　对于谢氏的作法，李氏皇亲颇有微词，桓帝宠信赵贵妃，只能敢怒不敢言。
　　当时的太子李焕乃桓帝原配贤甄皇后所出，贤甄皇后早逝，太子不为桓帝所喜，朝中明里暗里分为两派，支持正统的太子系，拥戴楚王李灿一系，其他皇子不是跟太子眉目传情就是跟楚王暗通沟壑，至于没权没势连封号都没有的八皇子完全被忽略了。
　　两派人马从朝堂到后宫，打的是昏天黑地，各有输赢。后宫有赵贵妃坐镇，从来是赢得多输得少，朝廷有六部尚书中几位太子少傅、少师力挺，楚王也没有占到便宜。文官讲求正统的居多，武官以谢氏为首的是楚王中坚。
　　桓帝病重，赵贵妃不顾哥哥劝阻釜底抽薪，封锁桓帝病重消息，刺杀太子，拼死一搏。太子深受重伤，带人杀出一条血路，拼死闯宫见了桓帝最后一面，楚王被贬，桓帝驾崩，毫无存在感的八皇子奉诏在六部尚书、大都督、京畿羽林军的支持下，登基成功，为景帝，改年号彰德。
　　要说景帝真的是毫无存在感，那真是掩饰的好。虽然景帝娘舅家衰落，可众人忽略了齐王府！齐王妃亲爹薛恒山是刑部尚书，敬慧郡主的三个舅舅薛虎执掌羽林卫，薛豹是大都督欧阳瑛的爱婿，薛无尘从小随天机道人学艺，机关谋算深得真传。敬慧郡主下嫁受辱，是三舅和郡主本人劝住了众人，可想所谋事大。郡主下嫁从王府没带什么值钱的嫁妆出来，大家都以为下人欺负孤女，其实早给了当时的八皇子做起事的经费！包括薛府、包括郡主的几个庶出兄弟早就倾其所有，投入到夺位中去了。所以，太子与楚王的纷争中有多少景帝的手笔，也是一笔糊涂账，桓帝临死发生了什么，更是千古之谜了。成者为王，景帝是奉诏在大臣的拥戴下继位，历史只会这么写。
　　景帝登基，安置好先皇桓帝的后事，开始以功论赏，静慧郡主被封为大长公主，其他皇室公主原封不动，可见其地位的超然。薛尚书加封晋国公，继续执掌刑部，入内阁；大都督欧阳瑛加封卫国公，督查全国兵马，入内阁。朝中原六部尚书、都尉、侍郎等等大部分留用，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国家机器正常运转。对于这样的结果，受到了文武百官的大力支持和拥护。
　　当然，除了辅国将军府。
　　景帝没有直接找谢青山的麻烦，只是找来了谢氏族长，也就是谢青山的三叔，扔下一句话：”谢氏欺君！”
　　谢三叔抖成康一样从宫中拖出来，直接去了辅国将军府，第二天，谢青山交出了大将军印章，辞官告老。景帝一句挽留没有，封赏毫无，谢夫人诰命收回，府邸交公。正当谢氏族人惴惴不安之时，敬慧大长公主诞下一女，封嘉福郡主，小字蔓，景帝看在小郡主的面上总算没有对谢氏赶尽杀绝。至于谢光厚，妻是大长公主，女儿是郡主，自己还是从三品的将军，景帝压根就没有封驸马的念想，也算是准驸马里面的头一份。
　　嘉福郡主自打出生，当娘的放养，当舅的偏宠，于是成了一个捣蛋鬼。
　　再说这位四皇子李涌。景帝有六个儿子，大儿子、四儿子为府邸老人郭氏所出。正妻刘氏在混乱中受伤身亡，景帝登基便了郭氏为皇后，大儿子李济为太子，四皇子因为没有即位压力，又是嫡子，皇帝偏爱，正值七、八岁，猪嫌狗弃的年龄，祸事没少惹，雷声大雨点小的处罚也没断过，每次都鉴于认错态度良好，提前释放。
　　四皇子没有同胞妹妹，自从见了嘉福郡主便喜欢得不得了，嚷着要抱回宫中自己抚养，被拒绝后，三五天总有两天在大长公主府，陪妹妹玩耍。随着年龄的增长，稍不留神成了京城有名的捣蛋二人组。
　　永安侯此刻的心情可想而知，俩孩子都是景帝的心肝宝贝，你一路追打，万一伤者磕着，整个侯府的都不够赔的。再说这届永安侯郭泰的爵位是世袭而来，无官无职，与景帝因功受封的思路格格不入，未来是否能保住还是未知数，此时再刷点负面影响，真是雪上加霜。
　　景帝倒也没有为难他，点点头道：”孩子不懂事，朕已经罚了，不要误了吉时，爱卿快去吧。”
　　听闻景帝不追究，永安侯反复谢恩，又关心了几句四皇子和小郡主方才离去。
　　大太监刘公公早就很有眼色的扶起两个小捣蛋：”哎呦，这身脏的，老奴带去洗洗。”说完也不等景帝发话，已经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找太医过去瞧瞧，看看有没有磕着。”景帝倒是追加了一句。
　　几位瞬间消失的重臣，又非常懂事的从隔间出来继续议事。
　　“郭泰家的儿子如何？”景帝侧身问。
　　“回皇上，永安侯有两子，今日成亲的是世子，身体有些壮硕，行动不太利索，一直赋闲家中。”晋国公马上答道。
　　“嗯，前些日子永安侯想在礼部给儿子某个差事，怕就是他了。”礼部吴尚书很能明白上司的心思：”这形象有损国威，臣以为不大妥当。”
　　景帝当然顺坡下，首肯了吴尚书的提议，君臣心意相通，一派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