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长宁》鹿迷

2、与子长宁

　　【4】

　　在将军府的这段日子里，宁子俊始终没现身，府中的人也没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又要去哪里。我就独自待在小院里，感受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想象当年宁子俊亲手种下这片紫竹林，为了迎娶她妻子的场面。

　　那一定是极美的，才子佳人，好生羡煞旁人。尽管宁子俊不愿多说，但我还是从府中的管家口里知晓了个大概。

　　姜婳和宁子俊相识在南诏，一个是南诏贵族之女，一个是初出茅庐的小兵。大多数故事里，小姐爱上了野小子，一个帕子递来，暗许芳心。但姜婳注定不是这样，她来自民风开放的南诏，她的喜欢，直白而热烈。

　　人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这我倒是信了，毕竟，姜婳最终是成功了。讲到这里，我扔下最后一块碎屑，偏头看向管家：“那后来呢？”

　　“后来......”管家叹了一口气，冲着我笑了笑，又将头抬起，看着南边的方向，幽幽开口。

　　彼时，姜婳笑靥如花，跑到宁子俊面前递来一颗珠子：“我喜欢你。”

　　宁子俊不过是白国的一个小兵，从未见过异国女子会如此表白，顿时脸颊泛红，害羞时便接下了那枚珠子。他从不知道，在南诏，接受了女子贵重的礼物，就代表接受了她的心意，也不知道，无意间的一次偶遇，却会影响了他的一生，也影响了姜婳的一生。

　　那一年，白国和南诏开战，白国久攻不下，一次次出兵，一次次战败而归。

　　不知道第几次出征，宁子俊再次看到了曾经在街上碰见的女子。她一袭紫衣，头戴金珠，坐在高头大马上指挥着，她的笑容依旧如记忆中灿烂，手指灵活地转换着。

　　宁子俊听人说，那个坐在马上指挥的女子，叫姜婳，是南诏贵族姜家之女，是整个姜家，乃至整个南诏除去皇族最尊贵的女人。她的尊贵，不仅仅是身份上的尊贵，也是因为，她是南诏的守护者，抵御外族入侵。

　　原本两人就是敌对的立场，若是不再相见，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可是，那场战争中，姜婳偏偏注意到了他。当时，他受了重伤，烈日炎炎下，身体却感觉到了一阵清凉。

　　再之后，他醒来的时候见到了姜婳。

　　“唉，你别动，你的腹部有剑伤，还有蛊毒，”姜婳撅了撅嘴，“唉，都说了让你别动，我废了好大力气才帮你解了蛊毒，你还算幸运，刚好装着我送你的珠子，又碰上新来的解药。”

　　姜婳的珠子，有着神奇的功效，据传言这枚珠子集结了天地灵气，可以延年益寿，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宁子俊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立即跪在床榻边上帮他穿衣穿鞋。待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摸着怀中的玉珠，问道：“是小姐救了在下？”

　　姜婳“噗嗤”笑出声来：“对啊，当然是我了，除了我，还有谁会救一个敌国士兵？我叫姜婳，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怎么会不记得呢？宁子俊想，这样奇特的女子，他怎么会忘记呢？可是转瞬间，他又想起同伴的介绍，这个女人，是姜婳，南诏最尊贵的女人，也是最狠毒的女人，是她用巫蛊大破白国进攻，她的外表比她内心单纯多了。

　　他斜嘴，没有说话，又见到姜婳转身坐到了桌子旁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我说，你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你现在在我的营帐里，有两个选择，一是成为我的夫君，南诏会给你你想要的尊荣，从此不再过问白国的事情。二呢......”

　　她端起茶杯：“我可以让人送你回白国阵营，不过，以你们白国的信用，会不会把你当成奸细，我就不清楚了。”

　　宁子俊的心里咯噔一下，是的，如果以他的身份，现在跑回去，不被认成叛贼就算好的了。谁会相信，一个在战场上杀敌的兵将，会被敌人好心送回来？转瞬间，心中便有了计较：“在下愿意留在南诏。”

　　一个是贵女，一个是连名字都不起眼的小兵，两人的婚事，可想而知也是艰难的。

　　为了争得姜家长辈的同意，姜婳要去后山的悬崖上寻来一株灵药。南诏人信奉神明，这灵药便视为神明的指引，因为能不能找到全看运气。若是能寻到药，并且成功在悬崖峭壁上采下来，便是姜父也无法阻止这段姻缘。

　　【5】

　　那日，姜婳起了个大早，换了一身轻便的服装，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宁子俊，也被她带去了。如果说两人之间有什么，大概要数这段时候了。

　　她生性活泼，山里面走累了，便爬上树去找野果。也是在那里，她真正意义上和宁子俊表白。

　　“我喜欢你——”她一身紫衣，手中拿着野果子掂着，一双小腿露在外面，随意晃啊晃，“所以，你会接住我对吗？”

　　说着，姜婳便从树上一跃而下，紫衣在风中飘摇，就像是坠入凡尘的仙子。宁子俊那时在想，或许，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坏。正是愣神之际，只觉得一个温软的身体落入怀中，姜婳红着脸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吻。

　　她的唇畔很软，她的身子也很软，宁子俊霎时羞红了脸。或许，这个女子，除了比白国女子热情了些，也算不得心肠歹毒之人。他甚至在想，她也是奉命行事，就和自己一样，只是自己的武器是刀剑，而她的武器，是南诏特有的蛊毒罢了。

　　那天，他跟在姜婳身后，沉默不出声，姜婳走在前面，不时笑着回头，又转过去。很长的山路，走到了傍晚才至悬崖处，姜婳揉了揉鼻子，左右端详。

　　宁子俊弯起嘴角，她一定是害怕了，且不说一个女子，便是他自己，面对这样的峭壁也会胆怯。不过姜婳却是没说什么，犹豫了许久，从旁处寻来了草绳，绑在断崖前的峭壁上，一个纵身跃了下去。

　　那一跃，让宁子俊记忆深刻，她这样勇敢率性，果真不同于白国那些柔弱无骨的女子。该死的，他居然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上了这样性格的女子。他会为了姜婳担心，他害怕一个不小心绳子就那么断掉了。

　　他甚至在想，姜婳果然是真的很信任自己，面对敌国的士兵，居然敢将自己置于险境。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是世人口中心思歹毒之人呢？她行事光明磊落，为人豪爽大方，如果，她不是南诏姜家的女儿，该有多好啊。

　　“啊——”崖底传来一声大喊，宁子俊心头一跳，紧接着，他又听道一声大喊，“我找到了，宁子俊，你快拉我上去啊。”

　　他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缓缓拉动草绳，将姜婳拉了上来。她的身体很轻，没有想象中费力，她太瘦了。一直以来，带着敌意去看一个女子，宁子俊心中有了一丝愧疚。

　　姜婳从崖边爬上来的时候，傻呵呵地笑着，白净的脸蛋上乌漆墨黑一片，手里晃着一株草药：“我找到了，半壁悬崖，就这一株药，总算是被我找到了。”

　　宁子俊从未想过，一个女子的笑容会那般具有感染力。她的喜悦是真的喜悦，她的开心全部摆在脸上。那么一瞬间，他突然不愿去想两个国家的恩怨情仇，就这样娶了她，不是也很好吗？

　　“等明天回去，就和大王请命，我要向整个南诏宣誓，我姜婳喜欢宁子俊，此生此世，只喜欢宁子俊一人。”她说着，大笑起来，“等战争结束，我要和你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和你一起走遍山川河流，一起去白国，听说那里有热闹的大街和最美的雪花。”

　　宁子俊永远也忘不了，那样的眼眸，神采奕奕，带着无限期许。她说，她未曾见过大雪纷飞，不曾感受大街小巷繁华处。而这些愿望，竟是这般简单易满足。

　　末了，他也笑了：“吾愿与子长宁。”

　　宁子俊用白国的文字，表示出了自己的心意。我愿和你长长久久，一同安宁。世间最美，也不过如此，郎情妾意，执子之手一生一世。在后山的断崖上，宁子俊许下了这个诺言。这世上最美的话，也不过一句与子长宁。

　　“好，”姜婳笑得开心，再次重复了一遍，“吾愿与子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