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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君主的仆人(6-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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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泽风穿过了美丽的小花园,走过有着doge表情的天使雕像,小心翼翼地踩过结了冰的石砖,踏进建筑物的透视门。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太阳即将落山。刚下过雪,天还没有晴,没有落日的余晖给积雪镀上寒冷的金光,天地之间只有发灰的青色。
不断有人从陈泽风的身边走过去,他们纷纷涌向大厅,也有在走廊中来回走动交谈。这些人大多身着奇装异服,仿佛是其中正在举办一场化装舞会。因此陈泽风更加笃定地判断,这不是教堂,更有可能是宫殿的一部分。
有人会好奇地打量陈泽风几眼,但却并没有显出过分惊讶的样子。他们的议论声偶尔飘入陈泽风的耳中。
“公主很美……整个王国中再找不出比她美的了……”
“是的,我知道,你不要对她在痴心妄想了。”
“她很快会嫁人的。”
陈泽风皱起了眉头。他确定这些窃窃私语议论的人所说的并不是中文,也不是英语,甚至不是德语和法语,因为那些人所说语言的主格并不是ich、moi之类。可陈泽风却惊讶地发现,他能听懂,他能清楚地明白每一个字句,甚至知道某一个词是俚语的用法,还知道对话者其中一人在故作腔调。
这到底是种什么语言?陈泽风又是什么时候,对这种语言知之甚深,如他的母语?
“这个人衣服有点奇怪。”
“作为今天的舞会,他的服装并不算过分。”
“他长得可真英俊。”
“而且穿得这么单薄,肯定是想要吸引公主注意。”
“今晚的舞会过后,他这么做就完全徒劳了。”
陈泽风听到有人在议论他,他向议论者看过去,只见两个身穿克林诺林裙的年轻小姐用毛茸茸的扇子掩着嘴,笑着跑了过去。
答案或许就在面前的宫殿之中。
陈泽风整了整衣襟,拍掉上面方才没有抖落的雪花。他刚才听到两位小姐提到了“舞会”,而且知晓这两个人用的词汇属于口语,说明这次舞会是个非正式、带有狂欢性质的聚会。
陈泽风走到透视门前,两个守在门前,身穿与上世纪英国皇家卫队制服颇为相似的服装的侍卫向他鞠躬。其中一个人问道:“先生,您就是亨利国王提到的那位迟到的随从吗?”
陈泽风说:“是的。”
他再度为此而大吃一惊。
从他口中说出的语言是如此自信而流畅,没有任何滞涩,不带口音,不假思索。甚至,他还愕然地发现,他刚才说的这个单词,带着完美的小舌音。
有没有搞错?
陈泽风并没有学过任何一种带小舌音的语言,他也从未接受过发小舌音的训练。可刚才这句话,他完全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嗯……天气有点冷,尤其是下了雪之后。”为了验证从天而降的未知语言能力,他又没话找话地加了一句。
“他们已经在其中等候了。欢迎您的光临。”侍卫说,将身体让到一边,为他放行。陈泽风感叹了一番这里安保水平如此低下,加快脚步溜之大吉。从大厅里传来的暖意令他无比向往,更何况他现在不仅想要取暖,既然与这个地方的人交流没有障碍,他还希望能蹭点吃喝。
半个小时后,陈泽风在皇宫大厅中已经从对吊灯、穹顶壁画、装潢家具等等一系列美轮美奂的精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同时还从穿梭人群中的侍者那里喝了好几杯几乎没度数的酒,吃了一大堆味道竟然还很不错的点心,心满意足地混迹在人群中来回转悠。
所有这一切简直像做梦。明明在上一个任务中,和约翰交流还是很困难的,怎么这个任务里,和一群使用未知语言的人交流就如此顺利?难道他已经具备了什么看不见的外挂?
且先不管这到底是不是外挂,总而言之他从周遭人的交谈中很顺利就搞明白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国家,维特王国和斯德兰王国(应该如此,因为从旁人的交谈中,他们未曾提及第三个国家的名字),而这座华美的宫殿正是属于维特王国的。两个国家素来有联姻的习惯,维特国王的妹妹,(据说非常美丽的)安娜公主,将要嫁给斯德兰王国的国王,亨利二十五世。今晚的这场舞会,是国王与公主在订婚前的狂欢会,前来赴会的绝大多数都是两个王国的达官贵人,客人之中身份最为尊贵的莫过于斯德兰国王亨利。舞会上不必拘谨,也无需客套,大概性质跟最后的单身派对差不多,可稍微过分一点的放飞自我。
陈泽风默默记下了“安娜公主美丽得如同还带着露水的没有完全绽放的那种红中还略微有着年轻的生涩的玫瑰花”和“亨利国王高大英俊头发像用金子铸成眼睛蓝得比海水还要干净纯粹”之类夸张的形容词用法,同时琢磨着他来这个地方到底可以干些什么。让封建主义腐朽的国王和公主在自己面前洒狗粮吗?
他一边艰难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一边试图再听从别人的议论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有个胖子在舞池中大声对他的舞伴嚷嚷:“亨利国王和赫克伯利宰相就坐在那里,他们没有跳舞,亲爱的,不过你可以看看他们……”
陈泽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是的,他看到了亨利国王坐在一把椅子上,宰相站在他身边,弯腰与他交谈着什么。国王穿得像舞台剧中任何一个不是反派的国王,同样也不羞对高大英俊头发像用金子铸成眼睛蓝得比海水还要干净纯粹这一类形容词;他又把目光转向一边,看到赫克伯利宰相。
“是他吗?”陈泽风喃喃地说。
赫克伯利宰相看起来很年轻,也完全称得上英俊,但与国王不同的是,他显得更加阴鸷。他那双黑色的眼睛越过所有狂欢胡闹的人群,永远地属于繁华之外的黑夜。他的面容,和陈泽风曾在梦境中见到的陌生人的真容,如此相似。尽管赫克伯利的头发和皮肤一看就经过精心的保养,与陈泽风曾经掀开陌生人斗篷看到的落魄模样略有差别,但见到宰相的第一眼,陈泽风就把他和陌生人联系到了一起。
难道赫克伯利就是陌生人?
陈泽风挤过舞池中的人群,因此引发了身后的一些牢骚,他没有去管,虽然他可以把“对不起”的小舌音弹得上天入地。
或许他所引起的骚乱比他想象的还稍微要大一点点,赫克伯利同国王说完话,抬起头朝陈泽风这个方向看去,恰好与陈泽风对视,黑色的眼睛没有半点波澜,他平静地瞥了陈泽风一眼,就把目光挪开,好像陈泽风和他身旁的柱子没有任何差别。
陈泽风停住脚步,心里有点疑惑。赫克伯利看起来并不像是认识陈泽风的样子,难道是陈泽风认错了人?
熙熙攘攘挤在周围的人还在不停地议论,他们对安娜公主无休无止的褒美之词转移了陈泽风的注意力,使陈泽风不再去纠结陌生人和赫克伯利是什么关系。那都并不重要,陈泽风明白,他不属于这个地方,尽快搞明白情况然后离开才是明智的做法。
在这场安娜公主理应是主角的舞会上,据说美艳不可方物的安娜却始终没有出现。或许正在梳妆打扮吧,这是主角的特权。
有两个端着酒杯的男人正挤在角落里,讨论近期图书出版的问题。陈泽风内心忽然一动,他想起了保护人系统中的乱码。他曾怀疑过乱码是一种语言,只是看不懂而已。既然现在他能够顺利听和说一种从未听闻过的陌生语言,是否代表他还能读懂这些语言?
不过,他估计这个架空世界中没有手机,在众目睽睽之下掏出手机这种行为有些冒险。于是陈泽风避开热闹的人群,他发现大厅角落的一侧有个小门,他推开小门,里面是一段旋转向上的楼梯,一股冷风从楼梯上吹下来,楼梯之后应该是卫生间和宫殿的另外一个出口。这里的人少多了,陈泽风闪身溜了进去。
他溜上了楼梯,走了一段后,看到楼梯延伸而去一条走廊,其间空无一人。
陈泽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保护人系统。
是的,他发现他能够看懂那些乱码了。这证明他之前的猜测是对的。
这段乱码所对应的语言,正是这两个王国所使用的语言。陈泽风现在就像被一个语言学家魂穿了一般,非常轻易地就能了解到了他本次任务的内容,尽管他老觉得这次任务不出意外会又让他丢掉半条命。
雇主:未知
保护对象:弗朗西斯卡艾德拉
性别:女
年龄:25
简介:斯德兰王国祭司
保护关系发生时间开始:未知
保护关系存续时间:未知
陈泽风开始在走廊中来回踱步。他的脚步很轻,就像生怕惊扰到这个地方的空气一般。现在保护对象确定了,不过保护时间却全都是未知,难道还要像约翰那样,必须要被保护人的死亡才能使他离开这里?而且弗朗西斯卡是斯德兰王国的祭司,而他此刻身在维特王国的皇宫中……不知道他能不能请求赫克伯利在回国的时候顺便把他捎一下。
陈泽风在走廊中站了很长时间。他能清楚地听到楼下大厅中的乐队在演奏一首华尔兹,这首曲子很长,时近午夜,一夜的狂欢才刚刚要开始,这应该只是序曲。他闭着眼睛,不知从哪里吹过来的寒风令他头脑越发清醒。
莫名之间就get了一门新语言恐怕并不是一件好事。
陈泽风觉得自己离一桩秘密越发近了,但是又不知从何接近。躲避危险的本能叫嚣着让他永远不要去了解这桩秘密的真相。
毫无结论地思索了十几分钟,陈泽风感觉到这个地方有点冷,想去楼下大厅取暖。刚一睁眼转身,眼前赫然是斯德兰王国的宰相赫克伯利,他站得离陈泽风极近,陈泽风动作要是再快一点就会一头碰上他了。
赫克伯利冷冷地望着他,陈泽风倒是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干什么?”赫克伯利问,他的语调比设想之中更温柔一些。
“我……我只是吹吹风。”陈泽风说。他想要从赫克伯利身边走开,却又想要多和他说几句话,多听听他的声音,为了验证赫克伯利是陌生人,或者证实他不是陌生人,那样陈泽风就可以彻底死心。
“你不是这里的人。”赫克伯利说。
“什么?”
“你的口音,听起来应该是在斯德兰,在一个非常偏远的地方,那里曾经有一个古老的族裔生活,但现在已经销声匿迹了,那些都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赫克伯利的声音很轻,语句的末尾,被楼下传上来华尔兹的乐音盖了过去。赫克伯利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陈泽风,眼神却是柔和的,没有侵略性,没有怨恨,没有欲|念。
陈泽风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明天亨利就会和安娜订婚。”赫克伯利说,他的两只手揣进了外衣的袖子中,本来很接地气的抄手动作,在他身上显得格外神秘优雅。
“嗯,但我还没有见过安娜公主。”陈泽风没话找话。赫克伯利似乎也在跟他没话找话,为什么呢?为了多听听他话中那莫须有的口音?
“你叫什么名字?”赫克伯利又问。
“克里斯蒂安。”陈泽风马上报出了他的英文名。
“撒谎。”赫克伯利瞥了他一眼,眼神和语气却都是温柔的。
“时间不早了,快到午夜了。我看你还是回到大厅吧。”赫克伯利轻声说,“记得多和几个姑娘跳舞,尽量让人记住你。”
“什么?为什么?那你呢?”陈泽风追问。
不管赫克伯利是不是陌生人,陈泽风现在都觉得自己对他还挺有好感。
赫克伯利微笑了一下,陈泽风总觉得这像是苦笑。
“我还要再做一点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