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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尾声 ...

  •   在他有能力发电子邮件的时候,他尽可能地每天给她发一封电子邮件,也许只有一句话,也许是三言两语,也许是长篇大论,其实写的不过是一些平常作战训练和家里的琐事,却从来没有提过“离婚”两个字,他在等着她先说。
      他给自己的Outlook设置了邮件收到的回复功能,可是他发出去的那些邮件都仿佛如石沉大海,她只字未回。
      他早提了副团长,军里最年轻的副团长,还是有人在说着闲话,他的抗击打能力已经今非昔比了,只当耳边风。有不速之客到师里来,组织上找他谈话,那个不速之客也在场,原来是另一个军里的师长看中了他,打算调他去那个师里的老虎团任团长。三十三岁的团长,这是多么令人艳羡甚至是许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他还是拒绝了,尽管他可能要在副团长的位置上呆许久才能升正职,也许到时候根本就没有职位他沦落到不得不转业的境地,他也不能离开,他要在这里,等着她回来。他自认并不是一个痴情的人,只是她走地太决绝,太仓促,没有给他留下一点解释的机会。他不过是有一句话,想要当面说给她听。
      韩未泓结婚了,新郎是理工大学的一位博士,家世亦很显赫,她自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遵循母亲安排的意思。他见过那新郎一次,却是很平和自然的一个人,一派儒雅的风范,简简单单的学者模样,对她很是温柔体贴。她对他说,也许这就是她的命,也许这才是她最好的选择与归宿…他以为,她指的是上一代的恩怨,还有太多的误会所造成的困扰,可是她摇头,当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听到了,也有些伤感。
      偶然一次在百货公司里,远远地看见顾江浩陪着一个肚子微微隆起的年轻女子,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手提袋,仿佛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顾江浩也看见他了,似乎也有些意外,不过是一晃的功夫就错过去了。不想在停车场又遇见了,顾江浩跟那女子说了几句,那女子仿佛有些注意似的看了看他,倒点头笑了一笑,不由得他倒怔住了。
      顾江浩走了过来,“最近还好吗?”他点了点头,“看来你过地还不错…”顾江浩方意识到他的意思所指,回身望了望那个漂亮的女子,苦笑道:“是我表妹…我嘛…还是那样,没有更好,也没有更坏…”两个人之间也是默然,事到如今,一切也是枉然。
      他们相互道别,分别向不同的方向行进,彼此知道,以后可能再不会有这样的交集了,他们也永远都成不了朋友。突然,顾江浩转回身来,“杨郴,好象…她已经回来了…前些天我的朋友说起一个并购项目,仿佛…她是对方公司的代表律师…”他很感激地点了点头,三年了,是生是死,都该有个定论了。
      他托一个转业在市公安局的战友帮忙查了一下她所住的酒店,立刻便赶了过去,她并不在房间里。他便在酒店大堂的长沙发上耐心地等着,眼睛望着入口的电动旋转门,转来转去,人影绰绰,却不是她。
      对面是一间休闲咖啡厅,并没有人,只立着一架老式的古董钢琴,盖着墨绿色的天鹅绒,一个正等着大人结帐的小孩子很好奇地偷偷地上去掀开了一角,立刻有一个正襟严肃的侍应过来制止,“小朋友,可不能随便乱动…”那小孩子做了个鬼脸,远远地跑开了,正撞到一个人的身上,“小朋友,没有撞着哪里吧?”
      那清脆柔软的声调让他不由得站起身来,不知何时,在酒店大堂的一旁,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乱糟糟地蜂拥而来,她正俯身温柔地和小孩子说着什么,浅灰色的套装,白色的衬衫,扎着长长的马尾,隔着那天涯漫漫,她却还是一如当初,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他不禁有些奇怪,已经流逝的三年光景,究竟是真是假?
      伴在她的身边是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仿佛很体贴地要替她拎着那繁重的黑色公文包,她笑着摇了摇头,另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笑道:“成律师,明天上午我们就回北京了,这次的事情这么顺利,你不犒劳犒劳我们,带着我们去吃顿好吃的,你应当算是地头蛇呀。”她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转眼间,一行人就向着酒店的金色旋转门走去,他虽然有些紧张,却还是叫了出来,“成敏若…”
      他那在训练场上咆哮如雷的嗓音,此刻却变地虚弱无比,然而她还是转过身来,四下寻找着,终于看见了他的所在,似乎也是震动。在那酒店大堂喧嚣繁杂之中,足足有三十秒的停滞沉默,也已经足够了,足以使他们看清在过去三十秒以前的三载空白里凝聚起来的思念与渴望。
      他们在酒店的咖啡厅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都点了红茶,她似乎有些诧异,“你以前不是总批判…有些小资情调吗?”他摇了摇头,“人大概都是有惯性的,我其实早就已经在不自觉地遵循着你的生活习惯,比如你喜欢吃的东西,你喜欢喝的饮料,你喜欢看的电影,甚至你喜欢的洗发水,我现在就是按照这种生活方式活着的…你呢?这些年,你怎么样呢?”她微微一笑,“我去了北京念书,又在一间律师事务所找到了工作,还算不错…”
      顺着那落地长窗望出去,只见车流熙攘,华灯璀灿,这座城市又迎来了一天里最繁华热闹的时候,可是他们端坐在城市最寂寞的角落里,仿佛有些隔岸观火的超然,实际却碍着那谁也不敢先去触碰的伤口,只是在左顾而言他。
      好一会儿,他才道:“我给你发的邮件,你都收到了吗?”她点了点头,他不禁有些恼怒,“那你为什么不回?弄地我好象傻子似的,总以为自己是在跟一堵墙写信,可是又不敢不写下去,因为不确定你是否收到了,因为还是奢望着能够等来你的回复…”
      她似乎并不为所动,“我想我当初已经说地很明白了…想不到你的手续办地这么慢,竟然办了整整三年。而我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其实这次回来,我也是想和你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杨郴,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他不由得定定地望着对面的那张明丽温婉的脸孔,疏远而淡漠的神情,似乎隐藏着无尽的厌倦,心中刺痛,却依然要做出无动于衷的态度,“成敏若,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在报复我吗?”
      她的眉峰一蹙,有些错愣,片刻才恢复了自然,“杨郴,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我若是真的想报复你,我何不干脆和顾江浩结婚算了,我只不过是…”
      他习惯性地挥了挥手,“你不要想三想四,你当初就应当知道,嫁入这种家庭,就不可能有你想的那种结局…这些年你不声不响地跑路,已经闹地谣言纷纷了,若再闹出…那样的笑话…你让爸爸妈妈…还有…如何在这个城市立足…”
      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冷冷的笑意流淌四溢,却让他有些不寒而栗的后怕,“难道不是吗?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所说的厉害关系…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伤害到他们…可是,我们再这么纠缠下去,还有什么意义?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心仰望着你等待着你的人了,今非昔比…你应当懂的吧?我去了外面,平复了心情,渐渐地抚平了伤口,我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杨郴,我已经快三十岁了,青春已经一去不复返,难道你还是要用那名存实亡的婚姻枷锁继续束缚着我吗?也束缚着你自己吗?”
      他被问地哑口无言,仓促间摸向口袋里,后来想想,早就戒烟了,口袋里再也不能找出烟来。她倒是很悠然地又续了一杯红茶来喝,望着窗外的红尘万丈,冷静地有些不近人情。
      好一会儿,他才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淡淡地道:“我的心已经变成了木头。”
      他掀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哼”了一声,“就急成这个样子?难道是有人在等着你…而你也急着赶紧地另嫁旁人?”
      她的手正巧搭在雪色瓷杯的外沿,轻轻地敲打着,听得此话,不由得变了脸色。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不由得向她的手指望去,雪白的肌肤上隐隐有青色的小河在缓缓地流淌,似乎有些紧张。那左手的无名指上,指痕宛然,而结婚戒指却不见了踪影,应当是才摘去不久,不由得他的心里一动。沉吟了半晌,才道:“成敏若…你跟我说了那样的话寄来了那样的邮件,却一走了之,把我吊在半空中一吊就是三年,再坚强的人也已经给折磨地不成样子。结果你回来了,不过是把那绳锁向上一提,只是要彻底地结果了我的性命而已…成敏若…你可真狠…”
      她微微将脸侧到一边去,躲到了壁灯的阴影里,只看地到她娇美的下颌,突然之间变地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杨郴,你不要逼我…要怨只能怨,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场合,我们不是对方的那杯茶…”
      他有一会儿失神,“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立即去找你?你是不是在怪我的态度太消极了?你是不是在怪我三年之后才给你说上这一番连我都觉得肉麻的话?你是非要把我的自尊踩在脚底下你才肯善罢甘休?就因为我当日对你的…疏忽怠慢…”
      她却站起身来,“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越说只会越描越黑…我这边的业务明天就可以结束了…我会再呆上几天,我希望能够在这几天里,把事情做个了断…”说完,竟欲离去。
      然而等她走到那一爿郁郁葱葱的绿色悬挂植物的旁边,他才道:“我收到了你的邮件,后悔莫及,我开车去追你,结果发生了交通意外,我在医院里昏迷了大半年。等我有能力去寻找你的下落的时候,你就象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于冰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甚至还去求了顾江浩…”
      她停滞在那里,也不知道是那爿绿色的植物在缓缓地飘舞,还是她的身影在摇摇欲坠。他的心神激荡,眼前模糊,却还是强撑着自己,等待着她的赦免。
      时间在渐渐地流逝,她并没有回身,只是冷冷地道:“我希望此事能通过协议解决,倘若闹上法庭,也不过是两败俱伤,我并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所以,请你三思,别逼我走上那一步…”说完,就如三年前那样,决绝地离去。
      至此,他才知道,事情并不是他想象地那么简单。她的倔强与左强,比韩未泓有过之而不及。怪不得人家说,千万不要得罪女人。怪不得人家说,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可是他得忍,就象她从前对他一样,得一忍再忍,毕竟是为了以后的幸福。
      于是,他决定破釜沉舟,发动了父亲、母亲、于冰,甚至梁彬,全家齐上阵,对她展开了连番的轰炸。结果都是无功而返,于冰很无奈地安慰他,“哥,我看…希望渺茫呀…你还是认命吧…”那煞有介事的模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了,他不能将希望都寄托在那些不痛不痒的人身上,也许那个冷酷的女人真的会一纸诉状递到法院去?他想想还是应当当面锣对面鼓地与她再深谈一次,便又赶到酒店去,正巧看见她和那天那个“鬼鬼祟祟”的英俊青年有说有笑从酒店的旋转门走了出来,她手掩双唇,不胜欣喜,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高兴过。
      不由得他急冲冲地抢步上去,“成敏若…”她见他,显然是愣了一下,他旋即拉住了她,“我们谈谈…”她挣扎着,“杨郴,你放手…公众场合,你不要胡来…”他已经被愤怒的情绪堵住了脑门,哪还顾得上绅士风度,依旧拉了她往车边走。那青年很是紧张,“成律师,要不要我替你报警…”
      他紧紧地拉着她纤细的手腕,没好气地回身道:“她是我的老婆,我跟我自己的老婆说几句话,难道还犯法了?你要报警随便你好了…”说完,不由分说地将她装进车子里,急弛而去。
      她似乎知道挣扎也是徒劳,只冷着脸,“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地疯…”
      他突然一打把,将车子停在了路边,扶住了方向盘,定定地望着她,眼中只是柔情与痛悔,“成敏若,你说地对,我一直以来都是仗着你的忍耐,退让,包容,所以我才有恃无恐…可是不管有多少年过去了,我却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变…我也知道…你如今这样,不过是在煞煞我的气焰…所以,不管你怎么样对我,我都不在乎的,反正我是吃定了你赖上了你…你既然做了我的长期饭票就不能后悔更不能提前撤退…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我以前对你…那么坏,你正可以继续利用以后的时间好好地修理我…所以…”
      她渐渐地收起了锋芒,陷在无限的软弱里,僵滞的嘴唇,一翕一阖地上下振动着,却有一眶热泪奔涌而出。她推开车门跳下车去,阳光有些刺眼,仿佛有明黄、嫣红、宝蓝的光在眼前纷至而过,一阵旋晕,脚下踉跄。
      他正奔了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的泪水磅礴,他却是意外地平静与镇定。她被激怒了,愤慨了,仿佛痛恨着自己的软弱可欺与不争气,跨越了心灵上的千山万水,却还是不自觉地走上了回头路。
      她用力向外一扯,他却依旧死死地拽住了,一把拥进了怀里,紧紧地,紧紧地…半晌,才松了开了。细细地端详着那委屈不胜的一个侧影,他喃喃地道:“成敏若,我是个傻子,所以才会犯下那些不可饶恕的错误。其实,早在…的时候,我就渐渐地察觉出…我竟然爱…爱上了…自己的妻子…但是我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我不能忍受自己的‘移情别恋’,只任由自己在偏见的路上越走越远…可是我的虚张声势,不过是为了掩饰我的笨拙,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韩未泓在结婚前跟我说起,她与我的相遇,不是宿命的姻缘,只是让我知道自己爱…你有多么地深…成敏若,我从前的颠三倒地,如今又旧病复发,而且更胜从前,而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不过是…我要…我们在一起…我们这一生都别离开…”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尽了人生里的平凡却有些奢望的情感。生死离别,不由世人支配,比起生死的考验,人是多么地渺小而又可怜,可是那时,她偏要说,“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们这一生都别离开。”
      路边的音像店里又换了一张CD,王菲的声音,缥缈空灵,有一种颓废的缠绵与哀婉,他以前最不喜欢的调调,一点力量都没有,纯粹是“糜糜之音”。可是音乐在不断地流淌着,一路流淌到了“爱上一个认真的消遣,用一朵花开的时间,你在我旁边,只打了个照面,五月的晴天,闪了电…”他的心上仿佛被重重地捶了一下,好似真的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渐渐地凝滞。
      爱情究竟从哪一刻由什么地方真正开始?
      不过是…
      她在那一当儿,转过脸来,明媚的春光里只若飘雪的梨花烂漫,隐隐有波影在乌黑的眼眸里旋转,片刻,也不过是嫣然一笑,如春风化雨,竟让他的心化为了尘埃,缓缓地落地,只愿天长地久,惟此刻永远。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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