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杂食短篇》夏越澈

2、[喻黄]满地梨花

　　参加完婚宴黄少天回了一趟自己的小窝，换掉那身严肃的正装。

　　终于，最后一个发小儿也走进了围墙，还跟他这个仍留在团里的大龄男青年挥了挥小手绢。

　　“不不不我不需要介绍，这都什么年代了重要的是自由恋爱成吗？自由，你懂么？呔——本少如此风流倜傥潇洒不凡能怕去见个妹子？我追求的是缘分！行了你别瞎叨叨了，赶紧的下桌敬酒去……”

　　大气磅礴地打发走了看谁都想拉根红线的哥们儿，他一个人坐在举目无亲的地方，闷头吃菜。特意挑的这都是老头老太的一桌，旁边慈眉善目的老大妈不住地帮他添果粒橙。

　　其实那时候他是想喝一杯酒的。

　　回了窝解开领带甩到沙发上的时候，这个念头还没有散去，于是他去冰箱里摸了一罐子啤酒出来。

　　青岛，去年客场霸图的时候那边儿送的，一冻冻大半年，肯定还能喝……吧。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毕竟就请了一个白天的假，因为拉肚子回不去简直难以启齿。

　　坐在沙发上愣神，盯着未开启的电视，荧幕一片漆黑，灰尘攀爬在上面，细微的，无处不在的，摸摸挠挠的。

　　想起了还聚在一起的时候，初中，从小一起混的几个男孩子组了个排球队，在中学大势男子篮球面前存在感微弱得让人心疼……当年一起奋斗的革命战友情呢！妈个蛋你们有脸一个二个抛下兄弟这么前赴后继踏进爱情的坟墓么！留老子一个人苟且偷生吗！

　　他低下头，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磨牙骨头……本来是买给家里那只爹妈新宠大蠢狗的，一直没回去，后来得知它已经有最爱的玩具——一只破排球了，就再也没拿回去。

　　蓝雨的队友们来做客的时候徐景熙一脸心痛地告诉他婴儿用的磨牙器也比狗狗用的骨头合适，搞得队长还让他张开嘴看看需不需要看牙医……够了那群人都是故意的，队长也是。

　　黄少天慌慌张张地摇了摇脑袋，让思想走向另一条岔路。

　　那只破排球啊……沦落到给狗用了吗。虽然就质量来说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有那年自费搞练习的小孩子们才会珍惜，还郑重其事地给它起了名字：Life。

　　大家凑钱买的几个球，都是兰华的，球上自带金标L，顺势都起了以L打头的名字。Life是队长命名的，毕业后却落到了黄少天手里。

　　那只球真的很硬，气也打得足，男孩子咬着牙不肯认输，痛痛痛痛到死也坚持拿它练习，坐在放学后空旷无人的操场上，摇头晃脑地感叹：Life is hard 。

　　一语双关，那时候大家都很有文化。

　　黄少天把骨头放在堆满了杂物的桌子上，看见自己保养良好白皙漂亮的双手，又神经质地捋起袖子看差不到哪儿去的白生生的一截小臂，已经不可能再现当年被砸得满臂浮血点子的惨状。

　　Life hurts 。

　　可是这一点仍然未变。

　　算了想这些有个ball用，感怀人生难道是他的风格吗，时值午后春光正好，何不栽进大床一睡解千忧。

　　他起身回卧室，边走边掏出手机设置个闹钟，然后才看到自己竟然错过了黄太后的电话，当即心惊胆战地回拨过去。

　　太后老人家是知道他要去参加发小的婚礼的，没少唠叨“你看看人家”，可是没道理当时预热现在还要来一波猛火啊……所以心惊胆战。

　　然而黄太后只是问他还在婚礼现场还是归队了，他脑子转得多快，当即回答在归队的路上，果然听得老太太叹一声气：“小没良心的，就不知道多请会儿假回一趟家。”

　　黄少天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赔着小心，也不敢使用话唠技能尽快打发了黄太后，免得一不小心露馅。

　　“那你下一次什么时候有空啊？”

　　“啊估计得等夏休啦，季后赛这么紧张我也不好老是请假的。”

　　他妈妈嘀咕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到，反正又殷殷切切地嘱咐了一番，末了不经意似地提到：“妈帮你相看了几家姑娘，情况都发你□□上了，不许装没收到啊。暑假给你安排，等你回家，乖儿砸。”

　　黄太后怎么这么潮啊还“儿砸”……黄少天哈哈哈地干笑着等老妈挂了电话。

　　点开了手机□□，果然有老太君的未读消息，黄少天一点儿都不想戳开，盯着发了会儿呆，回魂儿的时候，视线正黏着在就待他家老太君之下的“君莫笑”那一栏。

　　“呵呵，小天是我见过联盟最管得住嘴巴的男孩子。”

　　最后一条是这样的。

　　靠靠靠靠靠。

　　黄少天丢开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

　　黄少天并不恐惧爱情，恰恰相反，他拥有一份最真最纯的爱情——尽管是单向的。

　　在他半途而废的高中里，教政治的班主任曾经抖着腿强调：在古希腊，只有男人跟男人之间的，那才叫真正的爱情。

　　黄少天不会说他在某一年生日吹蜡烛的时候许愿回到古希腊，跟对面那个和他一起吹蜡烛的人一起。

　　“不过他们还是都得娶老婆，”班主任接着说，“老婆好啊，可以生育。”

　　黄少天差点儿就抓住喻文州的领子问他人类啊你就这么想繁衍后代吗？就在几天前。

　　宋晓发那条微博“感受到了背叛，生！无！可！恋！[链接]”的时候，黄少天还没有接触到事情真相，先凑热闹转发一次，再去点链接，就看到一张图，影影绰绰但化成灰他都能认得的某个人，和一妹子在咖啡馆相对而坐。

　　“啊，因为家里这一辈只剩我还没有消息了，”被所有队员现场集火的喻文州温言软语地解释着，眉眼带着点儿笑意，“爹妈挺着急，就安排了一下……”

　　“哦——”一群人发出了然的一声。

　　黄少天放了一半的心，这种事除了小卢以外大家多多少少都到了能体会的年纪，于是特殷勤地笑着说队长啊其实妹子长得挺不错虽然现在谈不了能留先留着呗。

　　“嗯……她不介意等我几年，虽然不太好意思，但还是决定先处着看看。”喻文州摆出了不太好意思的表情，迅速侧过头去，避开了因蓝雨众和尚集体的一次“卧槽”而带来的一场细雨。

　　黄少天一把捞了卢瀚文说你小小年纪卧槽个屁啊你懂吗你懂吗！

　　卢瀚文其实已经跟他差不多高了，不太好夹在胳膊下面，但还跟从前一样，乖乖巧巧主动配合地被他夹着，神情诚恳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心口。

　　“我懂啊黄少，我懂大家的心痛，方丈竟然带头背叛了咱们大蓝雨寺，呜呜呜。”

　　黄少天想敲他一棒槌，觉得胸腔给他这一爪子摸空了半壁江山。

　　整一天蓝雨都无心训练，热火朝天，队长也很体贴地表示对不起这都是他的错今天就稍微放下水过会儿请大家出去吃饭吧祝亲爱的战友们也都早点找到妹子……之类的。

　　人一辈子到底有没有永远的战友呢？

　　君莫笑：你挺沉得住气啊。

　　夜雨声烦：你想说什么吧赶紧地！

　　君莫笑：没什么，就是看着文州吧，好像要成家了，想问你是不是准备就这么一辈子咽下去。

　　夜雨声烦：关你球事啊烦烦烦烦烦，来PKPKPKPKPKPK！！！

　　君莫笑：呵呵，小天是我见过联盟最管得住嘴巴的男孩子。

　　不是那么管得住吧。

　　泄漏过很多次吧，明明是这么默契的组合，我不说他特么察觉不到？你逗我呢。

　　荣耀首届世界杯的时候，是他离开口最近的一次。

　　“挑个人吧。”叶修老神在在地逼迫他。

　　黄少天咬着牙，“老子要打国际长途！”

　　“打什么打瞎费钱，国内现在睡着呢，”叶修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机，“不就想找你蓝雨的队友么，去隔壁，我看文州一个人办着公也挺可怜的，带给他点儿娱乐。”

　　叶领队如此无耻，剩下的队友以张佳乐为首“Yooooooooo~”地起哄。

　　他腾地站起来，一边无限制刷着“去就去谁怕啊你们这群穷极无聊货”，一边带着一群小尾巴，敲响了暂时转移到隔壁没跟他们瞎闹腾的喻队长的房门。

　　小尾巴们分散在两侧，保证喻文州不出来就看不到这群围观党。

　　“少天？”喻文州眉眼弯弯好脾气地开口，好像早就猜到会被打扰。

　　黄少天一爪子搭上他的肩膀，大有视死如归之势。

　　“喻文州——爱我你怕了吗！”

　　“队长，今夜月色真美。”这是黄少天理想的表白方式。

　　“队长我坦白说吧当初在训练营的时候我是真看不惯你跟你作对了好长时间，虽然后来道过歉了但我至今还是心有愧疚真是对不起啊。不过你看现在你肯定感受到了吧我对你深切的喜欢。蓝雨的‘剑与诅咒’不是随便凑起来的对吧哈哈哈一定是因为我对你有极其极其不同寻常的喜欢——真的啊，队长，我喜欢喜欢喜欢你，想耍朋友的那种喜欢……队长你考不考虑一下？”这是黄少天可能的表白方式。

　　不管哪种，大概都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

　　“呵呵，”喻文州笑着，“不怕。我爱少天。”

　　也不会有更坏的结局了。

　　“爱蓝雨的每一个人。爱着你们，什么都不怕。”

　　能更坏一点吗？

　　“文州啊你瞅瞅这是在哪儿，说蓝雨不蓝雨的合适么？”叶修冒出来，指间夹着一支抽不完的烟，“你看你面对的是谁。”

　　“好吧，”喻文州妥协了，“我爱祖国，希望国家队的诸位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再接再厉，为祖国母亲争光。”

　　就这样吧。

　　大心脏，你可真棒。

　　管得住眼睛也管得住嘴巴的本少也很棒。

　　黄少天一觉睡到了晚上九点钟。

　　摸床头小时钟的夜光按钮的时候还心怀侥幸，看清楚时间之后魂飞魄散。

　　抓了手机解锁，果然有喻文州的未接来电。

　　然后是短信：“少天怎么还没回来？有事情的话需要续假吗？”

　　他坐在床上，放弃了今天已经陷入多次的走神状态，手指飞速舞动，回了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

　　“我错了队长，马上归队。”

　　换好衣服裤子，回过头的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婚礼玩得开心吗？”

　　黄少天在茫茫的黑夜里，自己给自己扯了一个笑容。

　　“不开心，菜好难吃，不过给队长你又排除了一个婚宴请客的地点啦也算是有收获，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