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后宫各阶层分析》罂罂

45、焦灼

　　车厢里气氛怪怪的，阎若琚一双眼睛直直望着我，有所思的样子。
　　“阎先生。”我不喜欢他这样盯着人看的感觉，开口道：“您这样盯着一个姑、姑娘家看很不礼貌，该回家好好修敛德行才是。”自称姑娘真是会让我的舌头打结。
　　他不说话，看着我忽而叹气忽而摇头，长吁短叹的。
　　“先生，这样看会看死人的。”我懒得理会他，推开窗朝外望去。今天的冬日阳光很温暖，照的人暖洋洋的。“李登云。”我对着骑着马跟在一侧的他喊道。
　　“您有什么事？”
　　“麻烦先送我回去。”
　　“这……”李登云踌躇一下，目光瞟着车厢里的阎若琚。“不知先生……”
　　“先送杜公子回去。”呆瓜终于肯说话了。
　　马车刚刚停稳，我就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这会儿，我忽然发觉年轻就是好，身形利索很多。刚走上阶梯正待扣门，身后传来阎若琚的声音：“李总管先回吧，阎某想拜访一下杜公子的双亲。”
　　没完了？
　　我转过身望着他苦笑：“阎先生，我无父无母自己孤零零生活，你还是请回吧。上次我实在是不该和阎先生抢书，杜某错了，给您赔不是还不行吗？”
　　“无父无母？”他的声音柔和许多，神情忧郁不安。“怪不得……”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臂上戴了孝，不知是哪位家人去世使得他精神不太正常？
　　他终于不再坚持拜访我家，转身上了马车。我呼的松了口气，叫开门进了小院。
　　满红站在院落中央，几个小木箱子横竖放在她的脚下。“姑娘，你看。我晌午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就看到院子里放了这么多箱子。是不是老爷差人送来的？”
　　当然不是胤祥送来的。我怎么会连皇宫大内上用的箱子都认不出来？这是专用来运送书籍的。
　　轻轻打开箱子，我看到一本本装侦考究的书。全部是孙承泽的书，手稿呢！《山石》自然也在其中，甚至还有他多本朝廷命令销毁的禁书。另外两箱是礼部参考孙承泽著作编写《明史》的第一手资料，全部是珍贵的手稿。
　　玄烨……
　　我跌坐在书堆里，一时心中五味沉杂。玄烨说过，他虽老了却有足够的能力让我更快乐些。他做到了九分的承诺，我却无法原谅他一分的疏忽。是我太偏执了？
　　玄烨分析仓央的死句句分明清晰，然而证据呢？若背后有人操控，会是谁？
　　我的心里似乎有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指向，那背影如此熟悉却又陌生遥远。曾经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旁观这段真相隐没的历史，可此刻却畏而却步。
　　猛然站起身，满红被我吓了一跳。
　　“把箱子抬进去。”
　　小心翼翼的把那些书码进书架，我藉此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再胡思乱想。拉拉，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真相为何。相信玄烨，相信他有让你多快乐些的能力。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满红急忙忙去打开门，就听到她欢喜的呼喊。“我的天啊。”她飞快来到我的床前，催促道：“杜姑娘，快起来，有人来看你了，带了好些稀罕物呢。”
　　我稀里糊涂的嘟囔着问：“稀罕物？玄烨来了？”
　　“说什么啊？”满红帮我穿妥衣衫引着我出门一看，天，这么多珠玉首饰锦罗绸缎？再看看手中提着一个食盒的阎若琚，我的头痛得都快炸了。
　　“阎先生，这，这是做什么？”
　　“殊儿生前最喜欢这些，看，还有枣泥儿软糕，你快尝尝。”说话间，他就已经闪进我的小院。
　　我有一种领地被怪兽入侵的不满。他竟然像走进了自己的家，对着门外的家丁喊道：“都搬进来，快。”
　　我环顾四周，心想喇锡怎么没有出现？算了，还是靠自己。刚想不客气的下逐客令，众家丁里走出一个老者站在我面前仔细端详。“杜姑娘，我家老爷月前丧女。你不知道，他宠殊小姐宠的什么样的。这一时之间恢复不过来，老奴看姑娘的气度犹胜殊小姐，老爷一定是犯了迷糊了。唉，阎家夫人走的早，小姐这一去……还请姑娘勉为其难应付应付。”
　　我看看院落里热情招呼的阎若琚，心想就当作日行一善了。后来，我的小院简直成了他的消闲胜地，隔三岔五的就带着‘殊儿喜欢’的物件来关怀‘无父无母’的我。其实，除去他总把我当殊儿的状况，跟阎若琚聊天还是挺有趣的。我们算是相隔三百年的同仁了，谈起秦汉唐宋，他的观点相当对我的脾胃。
　　“阎若琚怎么总来？”胤祥问我。
　　“学术研讨，顺便怀念死去的女儿。”我坦然答道。
　　“父皇回来了。”他蓦然提及。
　　“哦。”
　　胤祥站起身，望着窗外院子里厚厚的积雪。“胤祯也要回来了。”
　　“你父皇一定很高兴。”
　　“老师，你跟皇阿瑪要别扭到什么时候？他这一生从不服软，你写封信胤祥给皇阿瑪带去也好啊。”
　　是吗？我这一生也不曾服软，怎么办？我该退让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过信了，让我想想。”
　　信，该怎么写？
　　雪停的那天阎若琚来看我，我抛出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会儿，很认真的说：“信，该写出你的真实情感。”
　　熬了一整夜，扔了满地的纸团，却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终于，还是把我所知道的《明史》错漏仔细写了一本明细。玄烨看到这个，应该知道他的心意我全然接受了吧？
　　我等待着胤祥来看我，借由他把明细本转交给玄烨。胤祥似乎很忙，有一阵子没来了。开春，胤祯抵京，玄烨亲自相迎，诸王百官无不到场观礼。满红自然又去了，回来后一个劲的跟我说皇上又瘦了什么的。
　　玄烨六十七岁寿辰过后，胤祥还是没有来过。我突然惊恐起来，似乎我和玄烨之间的纽带就此断裂了一般。我尝试过做出引人注目的举动希望喇锡能够现身，然而他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过。终于我坐不住亲自到胤祥府上找他，门口的侍卫挡住了我说胤祥奉命前往大漠送和硕公主出嫁了。
　　为什么这一切都如此诡异，胤祥就算是去也不至于连招呼都不跟我打的。
　　我悠然自得的生活再也无法平静。每每站在畅春园宫禁森严的高墙外不得走近一步的时候，我都会清楚意识到皇帝与一个平民之间比马里亚纳海沟还深的鸿沟。如此，从春到夏，由夏到秋，到再一次白雪皑皑。我再没有玄烨丁点的消息。我想找的每一个人都像是蒸发了。
　　已经到了康熙六十一年二月，我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玄烨怎么找也找不到我。
　　不，我再不愿呆在这里等待，还有一个人我可以求助，虽然他是最坏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谢谢猫猫及时地提醒。唉，罂罂已经走偏过三次了，每次都有亲把我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