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Chapte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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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天晚上与故人不期而遇，倒也没给陆止造成多大困扰。他所烦忧的，无非街尾那家包子铺，他过去吃了十几年，现在居然涨价了，或者衣袋里钱币寥寥数枚，还能在哪家客栈住上一晚。
陆止囊中实在羞涩，偏偏还没皮没脸满城乱逛。几个小摊位挑来拣去大半天，惹得摊主以为遇上大买卖，纷纷喜形于色的时候，他就慢吞吞挨个儿给放回去，找机会溜之大吉。
街角不远有早点铺，标出来的价格比先前那家便宜些。陆止饿得受不住，大手笔买了俩包子，素馅，端整拿张油纸裹着。
没等他开吃，旁边冲过来个小孩子，直接把他撞个满怀。
陆止重伤未愈，被小孩冒失一撞，嗷嗷嚎着弯腰呼痛。
后面几个胡人跟过来，看也不看陆止，提溜过小孩转头就走，小孩就满脸惊恐拼命挣扎。
“我说，你们还是放开他比较好。”
陆止原本吊儿郎当站着，言落时身形顺势变幻，凛然掷剑而出，手里空余剑鞘。‘四方’擦着为首之人耳鬓飞过，大概对方出身蛮夷，他剑中八九分警告，一两分杀意。
名门出身的少年侠客，山川湖海游个遍，好友泛泛，仇者二三，待人素来赤诚，却偏对他们莫大敌意。
几个大汉先是被唬住了，后来看他年岁不大，又脸色苍白病殃殃的样子，便道，“哪里来的小鬼，也想来逞英雄？”
陆止随性倚着身后木桩，做足了公子哥的架势，半眯起眼，不屑道，“外族人不懂规矩，我饶你们一次，孩子给我。”
上辈子锦衣玉食养出来的那点矜贵味道，被陆止酣畅淋漓都用在了眼前人身上。炉子身体是差些，但招式技巧可全刻在他脑子里，输给徐决贺连朝也就算了，若是连他们都打不过，岂不让师门蒙羞！
“你们的三皇子，都在单于脚下摇尾乞怜过，屁大点奶娃娃，回去喝奶比较好！”
“看看他们这狗屁玉京，小娃娃都守不住，还得匈奴爷爷来帮着养孩子！”
几个人摆摆手，放小孩过去，还顺便把剑拔出来扔回给陆止。言谈间换了匈奴话，想必是吃准陆止听不懂，说起话来便毫无顾忌。
然而陆止在大漠中待那几年，还恰巧就住在匈奴的地盘。语言相通后，也就分辨得出匈奴人辱骂夸奖没差别的对话后，藏着的好感或者恶意。
对方既无恶意，陆止便不好板着脸，于是接剑归鞘，顺手把孩子拉到身边，也用匈奴话爽朗应道，“孩子的事，我赔罪。但你们如此污蔑三皇子跟玉京，小爷我就是不高兴，你们说怎么办吧！”
三皇子是哪位？以质子身份在匈奴呆过多年的贺连朝。好歹是在大漠里生死与共的旧友，陆止虽说躲着不见他，可这情分好歹在那儿，听胡人这么说，他不高兴得很。
匈奴汉子轰然而笑，玉京城内很多年没有过如此硬气的少年人了，纷纷喊道，“按匈奴的方式，你过来跟我们打几场！”
陆止心头仅剩的半钱热血给勾起来，拿剑尖挑开披风系带，朗声道，“在玉京城，便按我们的方式做事！你们过来，跟我对几首诗再说！”
贺连朝迎面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昨夜风雪中的少年，握剑直立，狂而不躁，贵而不矜，眉宇间神情几乎与他师兄如出一辙。
然而旁人越像陆止，贺连朝便越觉沉闷，这始终在提醒着他，不会再有后来人了。
小孩看见他便挣开陆止跑过去，人矮腿短，跑起来软糯得像糍粑团子，边抹眼泪边喊，“皇叔！”
陆止看看团子，再看看贺连朝，无力抹脸，怎么又是他！
贺连朝面无表情把团子抱起来，朝陆止点点头，说道，“多谢卢公子相救。”
对面几个匈奴人面色惨淡，估计已经做好最坏准备。事关皇室安危，哪怕是错杀三千，也不见得会放过他们中一个。
“他们……你作何打算？”
贺连朝正略带慌乱哄着团子，听陆止问他，扭头反问道，“非我族类，留之何用？”
陆止沉默，贺连朝华服高冠的样子，他始终不能适应。
被安抚好的团子过来扯扯陆止衣角，奶声奶气问他，“皇叔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饭？”
陆止想拒绝来着，摸摸钱袋里五六个铜板，霎时英雄气短。
贺连朝请客的地方便比徐决高出几个档次不止。陆止坐定，往木桌上排出几个铜子儿，瞥他一眼道，“就这么多，喝哪种酒你自己挑。”
他自己不常来，金陵员外家的幼子应该也没机会来，这样子也不奇怪。
贺连朝梳理着团子的头发，眼神飘忽不定，良久才轻声道，“不必。”
也是，这点钱估计不够人家平时喝半杯酒的。陆止感叹两声败家，忙不迭把孔方兄塞回去。这才多久，他已经快蜕变成财迷了，果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团子从贺连朝膝头爬下来，跌跌撞撞扑倒陆止怀里去，拖着长音叫他，“哥哥，抱抱！”
陆止暗爽，忙捞过团子坐好，他是哥哥，贺连朝是叔叔，暗中扳回一局简直不要太开心。
然而等菜上完后陆止就笑不出来了。他嗜辣，贺连朝偏偏照顾小炉子的口味，满桌基本都是甜腻腻的菜色。
喂我知道你也不吃甜好不好，要不要这么大公无私！陆止目瞪口呆看他面无表情往嘴里塞甜腻的食物，吃得形态优雅云淡风轻。
团子看陆止不动，还贴心的拿勺子舀给他，劝道，“哥哥不要挑食，都要吃。”
陆止颤抖着说谢谢，颤抖着把食物放进嘴里，欲哭无泪。他大概能猜出团子的身份，长得实在跟贺连朝那个倒霉哥哥，现在的皇帝陛下太像了。估计是皇帝的小儿子，塞给弟弟当儿子养吧。
“不喜欢就……算了吧。”
贺连朝还慢悠悠在吃饭，陆止实在不忍心，出声劝他，这人啥时候变这么克勤克俭了，看着都心疼。
贺连朝夹菜的手顿住，几个滑溜溜丸子落回去，随即无辜道，“抱歉，只点了我常吃的。不过我以为金陵人吃甜。”
“吃……当然吃。”
敢情还是他自作多情了啊，陆止眼含泪水，努力把团子放在他碗里的肉类咽下去，好奇道，“那个……陆止以前说你嗜辣，不喜甜。”
他走这么几年，贺连朝味觉别是坏了吧。
团子喜欢这个救他的哥哥，想破脑袋要搭话，闻言立马道，“皇叔一直吃甜的，哥哥不知道！”
陆止僵住。贺连朝招手让团子回去，漫不经心道，“他吃辣，我无所谓，陪他吃着热闹。”
眼前山珍海味，陆止是一道也咽不下，看贺连朝吃得欢腾，原本半点感动都化作了嫉恨去。
东瞅瞅西看看，离贺连朝最远处是盘撒了香菜碎末的冷食，规规整整一筷未动。陆止心头暗喜，贺连朝不吃带香菜的东西，当初两个人在大漠涮羊肉，他不小心丢把香菜进去，贺连朝就能硬生生干咽白饭，或者饿上整天。
殷勤把冷食换在贺连朝面前，陆止恶作剧般偷笑，还得做出大义凛然的样子道，“团子说得不错，别挑食。”
团子皱眉，哥哥说他是团子诶，怎么跟皇叔一个样？
贺连朝安静看着盘子里一大片绿油油的香菜末，伸筷挑了片不知名肉类起来，塞嘴里嚼嚼，良久才道，“的确如此。团子，把胡萝卜吃了。”
靠还真吃啊，陆止手忙脚乱没拦住，眼睁睁看他把香菜末咽下去，愧疚感油然而生，总觉得会被贺连朝找机会弄死。
无辜受累的团子眼泪汪汪，回头看自家皇叔板着张俊脸，知道无计可施，果断蹭到陆止裤腿上去，委屈哭诉，“哥哥……嗝、那个胡……”
陆止眼疾手快，迅速把萝卜塞进团子嘴里，信口开河道，“多吃萝卜长得高，不信问你叔。”
团子两三口把萝卜片咽下去，继续不屈不挠战斗，眼泪汪汪盯着陆止看。
……算了。
陆止实在受不了小孩儿这幅可怜巴巴的样子，咬牙把筷子伸向盛萝卜的瓷盘，吃就吃，还能输给个小团子不成。
贺连朝眼神微动，半路把陆止竹筷拦下，在团子惊讶的目光下，划了近大半萝卜在碗里，沉声道，“太傅昨日都教了你些什么？”
团子把头耷拉下去，灰溜溜回座位不敢再烦陆止，小声背诵道，“凡为贺家子孙者，不可推责。岁荒勿怨旱涝，国亡勿怨百姓……还有，我忘了。”
“糜|乱勿责美色，身死勿责神明。”贺连朝替他把剩下两句补完，正色道，“本是你自己所言，又要逃避推脱，非我贺家儿郎所为。”
四岁的贺团子懵懂点头，乖乖把萝卜塞下去。而假如换了团子爹在这儿，肯定会撇嘴回击他道，“不就是不想让人吃萝卜？皇弟你移花接木的功夫算是学到家了。”
陆止不觉异常，团子算什么，贺连朝面不改色忽悠自个儿皇兄，他上辈子都见过。更何况他吃过萝卜后全身会发红疹，就算炉子不忌口，心理阴影也只有增无减，能顺带着解决，他尤其乐见其成。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Chapter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