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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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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力的交融是一种很奇妙的境界,这种境界很难达到,就算是双修也几乎不可能。
若是非要找些词语来形容这种境界,应该就是互通有无,互补不足,形如一体之类的。
对方的一切好像都变成了自己的,与自己完全融合在一起,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就可以很快会意,盖聂读过记载这种状态的书,对此种境界描写得极尽详尽,当时还以为是夸张,没想到今天看来有过之而不及。
追着那道不同的气流,两人朝鬼谷的禁地奔去。
这实在是算不上禁地,既没有任何的警示,反而风和日丽,比鬼谷的很多地方都要阳光明媚。
但是这里埋葬了鬼谷曾经的弟子,都是两两厮杀之后倒下,然后草草埋尸于此,新的鬼谷掌门接过墨玉戒指,若无其事地将它带上。
卫庄极其痛恨这个地方,就算让他去他也不会去,盖聂还是比较尊重门规的,所以也不会去。
禁地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未知数。
两人突然急急停下,卫庄先手扔了一块石子,顿时整个地表塌下去一半。
卫庄脸色当即绿的可以,他不喜欢这鬼地方,不代表别人可以在此作祟,胆敢挖他鬼谷的地。
“小庄,他下去了。”
“嗯,师哥,我们跟着下去。”很好,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躲过了最初千奇百怪的陷阱,越往里走,反而越宽敞,越明亮,越像是人住的地方。
那道气息越来越虚弱,扑面而来的反而是浓浓的寒气,等到终于走至尽头的时候,涂画着古怪阵法的地面上郝然出现了一座冰棺。
“……没想到咱们鬼谷的葬礼这么豪华。”卫庄忍不住吐槽。
“嗯,我倒是没有听说过鬼谷还有这样的冰棺,小庄,你是掌门,你仔细想想,师傅有跟你说过吗?”
“这还想什么,开棺看看不就知道了。”卫庄刚想走上前去,盖聂就一把拉住他,不悦地说:“小庄,不可惊扰先人。”
卫庄浑不在意的笑笑:“与其关注尸体,不如关注我们是追着谁来的,师哥,不如找找看?”
“分头行动?”反正有了百试百灵的心理感应,应该不会出事。
“不行,师哥,我们一起走。”
他们刚刚说完,一只长着蝙蝠翅膀的怪人突然从天而降,他们俩正是追着这股气息到这里来,可是那怪物却已虚弱不已,在地上蹬了两下腿就死了。
“跟隐蝠同族的吗……”卫庄毫不留情地吐槽自己的手下。
盖聂抄起身旁的渊虹上去戳了两戳。
“的确是死了。”
“就算没死师哥你这样乱戳一气也一定会死的吧!”
“小庄,怎么办?线索好像又断了。”
“周围应该还有……”卫庄瞳孔一缩,抱着盖聂滚了两滚,躲开了一群蝙蝠人的袭击,而之前他们站立的地方又轰然塌下去一块。
尽管是已经交融的状态下,盖聂的感查依然比不上卫庄,若不是有卫庄,这次怎么说也要受些伤。
“断了的线索又被重新接起来了。”盖聂平静地凝视着一旁张牙舞爪的蝙蝠人。
“好了,师哥,就留两个待会儿问。”卫庄早就想杀杀这股势力的锐气,话音未落,提起鲨齿就劈了一个,刚想再劈第二个,就觉得有一阵熟悉的气息归来,听着脚步声……好像是师傅?
盖聂自然也感觉到了,本来想把他俩活撕了的蝙蝠人也安分起来,个个都蜷缩在冰棺旁边,伸出舌头来舔自己的爪子。
鬼谷子怒气冲冲地进来了,显然也感觉到了他俩:“你们两到这里来干什么!不知道这里是禁地吗?”
盖聂显然没有想到鬼谷子会问这个,刚想辩解,师弟就毫不留情的开始嘲讽师傅:“师傅你这是改驯兽了,居然带着这群怪物来鬼谷。”
“闭嘴,你可知这些蝠人个个都价值连城,况且他们都是有用的,少了一个阵法就不能发挥出原来的作用了。”鬼谷子朝着卫庄怒吼,卫庄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吹胡子瞪眼。
盖聂:“……”我该帮谁?
卫庄转过头去看画在地上的阵法,脸色也突然凝重起来,盖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是脸色一变,小跑着走到阵法旁边。
“拘魂阵……那些蝙蝠人是来看守这阵法的。”盖聂小声的说出来。
“师傅,你这是要拘谁的魂呢?”卫庄唇角勾起一抹笑,其实他也能猜到大半,历代鬼谷子都性情孤僻古怪,能够入得了他们眼的,估计也只有那个陪自己三年的人了。
鬼谷子看向两个徒弟,顿觉一阵头大。
“师傅,拘魂阵是邪阵,虽然能够拘留人的魂魄,被拘魂之人却也痛苦不堪,很难再醒过来,就算醒过来也毫无神智,还会涂炭生灵,请师傅三思,撤了这阵法。”盖聂知道这种阵法的厉害,现在冰棺里的人醒不来还好,一旦醒来,就要大量地汲取周边活气,若是只吸取树木牲畜的也还好,可这种人形的怪物生来就贪恋人的温暖,喜欢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大开杀戒,师傅首当其冲的要遭殃,若是鬼谷困不住这怪物,定要祸及黎民,这种事发生的并不多,有记载的也仅仅只有三次,那三次,杀人盈城都不足为奇。
“那不正好吗?反正鬼谷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风流倜傥的现任掌门丝毫不在意鬼谷的名声,挥挥手淡定的说:“是该正正我鬼谷的风气了。”
“正正歪风邪气吗,小庄?”盖聂好歹也是堂堂鬼谷大弟子,当然不能任由卫庄这么糟蹋鬼谷。
鬼谷子抿着唇一言不发。
卫庄当时挺奇怪,他刚才的一番话怎么说也算是大逆不道了,居然没把这老头惹得暴跳如雷。
三人沉默了半晌之后,鬼谷子打破了平静:“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
盖聂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师傅……这很危险。”
个中缘由盖聂知道鬼谷子一定比他还清楚,即使魂魄重生,对那个帮助自己立下阵法的人也一定是极度的憎恶和痛恨。
就算可以等回来,也将不再是当初那个人。
卫庄沉吟半晌之后开口:“没必要要弄这样的阵法,还魂阵多达百八十种。”
“可是只有这种最快。”鬼谷子眼神锋利起来:“我不想再等了,我想快些见到他。”
现在褪去了一身的道骨仙风,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倔强小老头而已,他最大的心愿也如此卑微,只是想在临终之前见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而已,即使是在弥留之际也好。
多年前他在掌门之位和那个人之中选择了让他后悔的一条路。
这条路可能通向最终的成功和辉煌,但他还没有尝够这种欣喜,巨大的孤独和高处不胜寒的痛苦就已经淹没了他。
后悔这种情绪包含了很多很多,特别是在少年的情窦初开之际,一个懵懂的笑容都能融进一个人的生命里。
后来,那个人,他的一切也都融进了鬼谷子的生命里,连带这种后悔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吞噬他。
没有人知道这一代鬼谷子姓甚名谁,鬼谷子也不想扬名于诸侯,或许在他眼里,只有那么一个人配得上用在自己听来熟悉无比的嗓音唤自己的名子。
所以,接下来,王侯将相能提到鬼谷子三个字时,唯一的反应就是“大才”,自此之后就会陷入长长久久的沉默。
在那个大才如云,纷争不断的时代里,这是个极高的评价。
呵,偏偏是我负了他,却觉得了这么一个没用的名声。
他杀死那个人时,心中只想着:我能找到替代他的人。
在长长久久的沉浮中,终于退化成了:我能忘记他。
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鬼谷子终于撑不住换了标杆:我想见到他。
而现在,鬼谷子唯一的执念就是想看到他睁开眼。
只要是他就好,不是他也罢了。
卫庄大概能猜出全部的故事,可对其的评价也只能是自作孽不可活而已。
盖聂隐隐约约能想出脉络,但却不想深究,这种感觉像是戳破一层薄薄的窗纱,就会有什么新鲜事物跳出来。
毕竟少了两个蝙蝠人,拘魂阵很快就显出颓势,鬼谷子走上去,用手触摸冰棺,镇压住摇摇欲坠的阵法。
随着阵法的稳固,鬼谷子很快就虚弱起来,额头出现大滴大滴的汗珠。
盖聂赶忙上去搭把手,卫庄本来想作壁上观,但是又弄不清楚这阵法的来历,到底要吞噬几何,怕伤了师哥,只好上前帮忙,刚刚把手凑上去,心下就一阵惊异,像鬼谷子一样输送进去的内里无疑泥牛入海,绵绵无绝的似是被旋涡掩盖了。
卫庄一觉察不对,立刻就将自家师哥拽开,一掌拍向冰棺,绵绵的余力震的鬼谷子的手心发麻,盖聂趁此机会拉开了师傅。
“……不能再轻举妄动了,这阵法绝对有古怪。”卫庄通晓阴阳术,但是天底下哪有这个样子的法术,似是根本也稳定不住,那股子奔涌的力量不仅要吞噬他们的内力,甚至还有发动攻击的倾向。
天底下所有的法术都有可能吞噬施法者本人,但是绝对不能向自己的主人发起攻击,原因很简单,没有哪个神经病会发明出一种自己有害无利的法术。
不,或许还有一种,像这样逆天改命的法术,不以性命为赌注,上天又怎会眷顾你?
“真是痴了。”卫庄咬咬牙,现在是不能撒开不管了,否则鬼谷都可能毁于一旦。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们俩,没事跑来禁地做什么?”反应过来的鬼谷子看着渐渐失控的阵法,刚想冲过去稳定,又被盖聂稳稳拉住。
“就算我们不跑过来这破阵法迟早要完蛋的,顺带还要带着整个鬼谷一起完蛋,我怎么能不管?我才是鬼谷现任的掌门,就算你是我师傅也不能挖我墙角!”卫庄也顾不上什么尊师重道了,真是既多事又麻烦的老头。
盖聂看了一眼近乎崩溃的阵法,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蝙蝠人,皱着眉头思虑了一番:“不如先行撤了这阵法,先救我鬼谷的生灵。”
撤销阵法的方式自然是多种多样的,有一种百试不爽的方法,那便是强力的碾压和外部的摧毁。
天地万物井然有序,生存繁衍,日升月落,亘古不变,都应遵循规律,任何事物的存在都要凭借规律的束缚和扶持,法术当然也不例外。
每一个阵法可以看成一个小的世界,就像是水晶球里的东西,虽说是存在于这世间,看得见摸得着的,可却自有一套本我的规律,外人却也奈何不得。
要想摧毁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也很简单,只要摧毁保护它的规律就可以了,比如怎样也到不了这水晶球中游历一番,直接摔碎了它,也是可行的。这道理说出来通透明了,可能做到的毕竟寥寥无几,若非精通破阵,却不敢轻易尝试,未破得了阵事小,逆着既定的规律行事,被碾压被毁灭者不计其数,所以大多数深谙此道者更愿意循其规律,化其锋芒。
可是现在这个情况,这阵法扑朔迷离至此,连鬼谷子也未曾料到,盖聂对阴阳术一窍不通,卫庄虽然有所成就但也闻所未闻,要参透规律千难万难,更何况阵法崩溃在即,时间如此紧迫,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浪费。现下除了冒险一搏,竟然没有别的办法了。
鬼谷子心下黯然,看来是天意,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事,又何需为昨日而留呢?可谁又能放得下?放下意味着什么?鬼谷子比谁都清楚,那是永远深冷的寒夜,就连也开始将自己灼伤却腾腾的火焰也将被彻头彻尾的浇灭。
那人自此之后,再也不能离冰棺;而他自此之后,再也不敢忆平生。
“师傅,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愿受其乱。”
愿受其乱。
无数个命运的轮回夹杂在此刻,任何人都被命运的洪流交杂裹挟着向前走,在每一个风波初定的清晨或者是惊涛骇浪翻腾席卷的深夜中,都有人默默地沉睡于自己的灵柩。
死者长已矣。
如使人之所欲莫过于生也,则凡能得生者何不用也?如使人之所惧莫过于死也,则凡可以避患者何不为也?如使一人所念莫过于一人也,生何欢焉?死何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