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阳光》刘小刀

32、32

　　车子如离弦的箭冲出地下，轮胎拖着长长的摩擦声，掠过一个拐角。
　　汽车刺耳的尖叫声过后，在路边戛然而止。
　　握住方向盘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他禁闭双眼。
　　视野一片血红。
　　再睁开眼睛，是赵健一伙人将他团团围住。
　　他肥胖的身体依然是最显眼的存在。
　　“你不是很牛逼么？”赵健昂着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混混模样。
　　萧宇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他，一句话不说。
　　“很了不起么，几年不收拾你，翅膀长硬了是吧”赵健上前，伸手捏着萧宇厚厚的腮帮。
　　萧宇的目光里全然没有其他人，瞳孔中充斥着的，是赵健那张丑陋的嘴脸。
　　“就你这个窝囊废，还想跟我抢婉菁，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特么配么”
　　周围的同伙讪笑起来。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林子大了什么傻鸟都有”
　　“..........”
　　同伴的附庸无疑助涨了赵健的嚣张气焰。他继续尽情的蹂躏着萧宇的脸。那张原本白哲的皮肤开始发红。
　　萧宇努力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双拳早已紧握至颤抖。
　　直到赵健得意的脸逐步靠近，直到耳边响起他张狂的声音。
　　“你以为，婉菁会看上你这头猪吗？”
　　“啊——”
　　萧宇突然大吼着扑向赵健。
　　赵健的同伴被他的突然举动先是惊得迟钝了两秒，待反应过来时，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了地上。
　　“都是因为你，婉菁才走，我草”
　　萧宇双眼通红的掐住赵健的脖子，样子像头发怒的野兽。
　　“我不会再让你欺负我了，绝不”
　　“绝不！”
　　“绝不！！！”
　　赵健的同伴拼命的想要拉开萧宇，并将拳脚雨点般的落在他身上。
　　也许一个人的愤怒可以容忍下第一次，也可以压抑住第二次，甚至也可以忽略第三第四次，但是，这些愤怒绝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逝，它们会积攒在心底，随着时间发酵，一旦达到适当的时刻，就会如火山般彻底爆发出来。
　　萧宇终于被那些同伴掀开，赵健立刻咸鱼翻身的骑在他的身上，甩手几个耳光响亮的打在萧宇的脸上。
　　“操，你他妈还敢还手”
　　“还手啊”
　　“还手啊，你丫不是牛逼吗”
　　“........”
　　脸上是火辣辣的灼痛，萧宇的视野一阵迷离。
　　他恨自己，既然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资格保护婉菁。
　　“啊——”
　　突然一声惨叫，赵健的身体飞了出去，捂住自己的右眼躺在地上来回翻滚着。
　　萧宇抬起手，手心里那是一颗拳头大的石头，上面沾着点点血迹，他听着那一声声惨叫，脸上露出笑容。
　　“幸亏你没下狠手啊”
　　仿佛就在一晃眼的功夫，萧宇就坐在了拘留所的审判椅上，听着面前警官的感慨。
　　“石头砸到了眼眶，要是再往下一点，对方就失明了”
　　“哦，是吗太可惜了，我真应该瞄准一些”萧宇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隐约还有些惋惜。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打起架来一点都不考虑后果”
　　“他们欺负我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警官叹了口气：“我们问了一下对方父母的意思，他们不同意私了，你的父母呢，怎么还没赶过来”
　　萧宇冷笑了一声，望向警官的眼神充满了迷茫，“我没有父母”
　　“年轻人，我希望你能配合，这件事闹大了，对你没有好处”警官出于好心劝道。
　　而萧宇，则选择了用沉默来回答。
　　最后的结果是，他因故意伤人罪进监狱服刑六个月。
　　记得审判结果下来时，父母的眼神满是失望。
　　而他却难得的开心，那一刻他终于感受到被父母关注有多幸福。
　　“嘿，这儿不让停车”
　　思绪被敲车窗的声音拉回，一名交警拍着车窗大声提醒着。
　　萧宇一踩油门急驰而去。
　　时隔多年，他明白，当人生沾染污点，不管如何尽力掩饰，都注定无法抹去。
　　晚餐终于决定做火锅。
　　婉菁的妈妈赵婉淑也难得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尽管她试着推辞，但是萧宇却一再坚持。
　　“好香啊！”
　　婉菁惊讶的看着桌上丰盛的材料。
　　为了弄出一顿正宗的家乡口味的火锅，萧宇着实没少下功夫，光是为了调好底料汤，他开车跑了不下于十个超级市场才凑齐。
　　赵婉淑尝了一口汤，一时竟有眼泪在眼眶中回转，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闻到这种味道，在她的记忆里，这味道令人感觉亲切却也令她感到悲伤，但更多的，还是怀念。
　　“很长时间都没尝过这个味儿了啊”赵婉淑放下汤匙，感慨了一声。
　　“来，阿姨，婉菁，你们想吃什么就加”
　　萧宇一边招呼着，一边端起一盘大虾倒进锅里，毕竟这里比不上国内有那么多的火锅食品可选择，他就特意多买了些本地有的海鲜，切好的螃蟹，还有一些明太鱼，整顿火锅下来也颇为丰盛。
　　“婉菁，阿姨，我们回国吧”
　　晚餐进行到一半，萧宇突然提出，
　　婉菁和母亲面面相觑了一眼，沉默了好久，终于被后者最先打破了尴尬
　　“回去又能怎样呢？”赵婉淑神情落寞：“回去也是一无所有，还不如留在这里”
　　婉菁本想支持萧宇，听完母亲的话也改了想法：“回去哪有那么容易，我们费尽心思移民到这里，再想移回去只会更加困难”
　　“这些不重要”萧宇急切的说，“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想办法”
　　“就算回国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阿姨，不管是工作还是生活，一切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
　　“萧宇”赵婉淑打断他的保证，“年轻人不要随便许下某个自己可能无法实现的誓言”
　　餐桌陷入僵局，赵婉淑放下碗筷，起身：“你们接着吃，我先回去了”
　　“妈”婉菁轻唤了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好看着母亲出门上楼。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阿姨不愿意回去”待赵婉淑走后，萧宇不解的问婉菁。
　　“妈妈是害怕了”婉菁低头。母亲上次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家，这个陌生的城市，却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无法预料的事，终于好不容易在这里扎稳脚跟，却要舍弃一切，去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母亲实在无法再接受到任何不好的冲击。
　　“那你呢？”萧宇轻轻抱住她问：“你又是怎么想的”
　　婉菁将头靠在他的怀里，轻轻的回答：“我想和你在一起”
　　送走了婉菁，萧宇倒满一杯冰水，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夜景。
　　手机突兀的响起来，来电显示为“母亲”
　　“儿子，你还在韩国呐？”刚一接通，母亲的嗓音立刻迫不及待的传过来。
　　“嗯，还有点事没忙完”他淡淡的回应。
　　“你爸又给你安排了相亲，你什么时候回来见一面啊？”
　　“怎么又安排，妈，我不是说过了么，我不想相亲”萧宇捏了捏鼻梁，满脸无奈。
　　“你爸也是着急啊，你说你这么多年都不谈女朋友，我和你爸还想早点抱孙子呢，儿子，听妈的话，先抽时间回来一趟”母亲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央求，但却更像是在给他传达着无法拒绝的命令。
　　萧宇喝了一大口冰水，沉默了一会，当母亲的再次响起时，他突然开口打断：
　　“妈，你告诉爸别给我安排相亲了”
　　“我有女朋友了”
　　电话那边的母亲明显是愣了一会，然后立刻惊喜的喊起来：
　　“老萧，咱儿子说有女朋友了，欸，儿子，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呀，赶紧的啊”
　　“好了妈，我知道了，我会带回去给你们看的”
　　萧宇继续随便说了几句便找理由挂掉了电话。
　　冰块还在杯中上下起伏着，他抬头望着星空，决定，无论如何，他会努力到最后一刻。
　　第二天将婉菁送到公司，萧宇回来后便径直上了六楼。
　　轻叩了几下门，过了好一会才打开。
　　“请喝茶”赵婉淑将水杯放在面前桌上。
　　“谢谢阿姨”萧宇欠了欠身，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直奔主题“我还是希望您能考虑一下，关于回国的事”
　　赵婉淑押了口茶，沉吟了半晌：“为什么一定要回国呢？在这里不好吗？”
　　“难道您想永远呆在这里吗？”
　　“年轻人，我们和你不同，我们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赵婉淑说到这停住，整个人看起来无比落寞。
　　“在这挺好的，我们好不容易熬出了头，以后的生活也会走向正轨”
　　“但落叶总要归根的”萧宇继续不折不挠，“而且婉菁也愿意回去，您难道不想让她幸福吗？”
　　赵婉淑仔细打量着他“你很爱婉菁？”
　　萧宇一怔，毫不犹豫的说：“当然”
　　“那就让她和你回去吧，好在两个国家离得也不远，你们想来也可以回来看我”
　　赵婉淑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吹动着水面上浮动的茶叶。
　　萧宇紧紧的盯住面前这位长辈，“您应该知道，婉菁不会同意将您一个人留在异国他乡”
　　“那你又愿不愿意为婉菁留下呢？”
　　赵婉淑神态安然，漠不关心的样子终于将萧宇的耐心磨平。
　　“阿姨，您不觉得您很自私吗？”萧宇目光如炬，“这么多年，所有的苦难您都让婉菁自己扛着，现在她可以去追逐更幸福的生活，而您又偏偏在这拦着。”
　　“我就是自私”赵婉淑发抖的手紧握着茶杯，悲愤交加的说：“我自私才不会让她再去经历我经历过的一切事情，让她随随便便的就放弃原本的生活去另一个地方冒险，然后呢，让她也落到我样的下场吗？”
　　长久的沉默。
　　萧宇叹了口气，“对叔叔的意外，我很遗憾........”
　　“那不是意外”赵婉淑突然打断，“他是自杀！”
　　他惊愕的瞪大了双眼，看到赵婉淑抑制不住的流出眼泪，一字一句的说：“是他没用，以为死了就可以解脱，却没想到所有的重担全部压在了我们母女身上，他是解脱了，我们呢？却要在这世界上艰难的，生不如死的活下去”
　　“他是个自私的人”
　　赵婉淑说到这，已经泣不成声。
　　萧宇没有试着去安慰她，这些情绪憋在心里想必压抑了很久，既然释放了出来，那就索性痛痛快快的释放一次。
　　有时，能缓解痛苦的只有眼泪。
　　许久...........
　　赵婉淑擦了擦眼泪，平稳了下自己的情绪，说：“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丈夫跟我提起过你”
　　她抬起头，一脸期待的望着这位年轻人：“他说和你聊过，你还记得，老唐都和你聊过些什么吗？”
　　萧宇当然忘不了与那位长辈的对话。
　　他沿着轨道走回站台的时候，婉菁的父亲还站在那里。
　　“叔叔好”萧宇低声打招呼，脸上还挂着泪痕。
　　“你好”唐天皓打了个招呼，他还没从这个小伙子刚才追火车的英勇表现中回过神来。
　　“我是婉菁的同学，我来送送她”他小声解释说。
　　“哦”唐天皓点头，心里已然明白些什么。
　　“我还能见到她吗？”
　　唐天皓拍拍萧宇的肩，安慰说：“有缘分总会见的”
　　他抹去萧宇脸上的泪痕
　　“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是个好小伙子，我女儿能认识你这么好的朋友我感到很高兴”
　　“你对我们家的情谊，我替我女儿谢谢你”
　　萧宇深吸一口气，他决定为离去的，那位将来被他称为岳父的男人，许下一个承诺。
　　“唐叔叔说，以后我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爱婉菁”
　　“另外，阿姨，如果您真的不愿意回去，我愿意留下来”
　　他说完，说了声“告辞”便朝门口走去。
　　“等等”
　　手还没碰到把手，他就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回头望去，赵婉淑正望着丈夫的遗像。
　　“我不想让老唐留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
　　“回去的事，请你多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