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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甲申(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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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大铖降清后,积极请战,满人看他老态臃肿,劝他小心为妙。阮胡子居然大怒,说,我堂堂伟男子,这必是东林复社的小人造谣离间!满州将领们闻说,不禁笑叹——此老亦太多心,我们又哪里知道什么东林复社和你的陈芝麻烂谷子?
汉人内耗的力气和本事,在这故事里,让人叹为观止。可对新来的满洲人来说,的确,这些莫名其妙的复杂纠葛不值一听。排斥与倾轧,结盟与背叛,现在都让位于最新的主题——征服。
于是,远镇辽东的吴三桂,尚可以凭借自己手中的暴力谈一谈筹码;文人政客吴伟业却发现,哪怕谨慎沉着,步步为营,他脚下的层楼却已轰然掠倒:勾心斗角,君心莫测,筹谋盘算,如精密阴险的棋局,扑朔迷离,输赢未定,却忽然间被一把推翻;旁征博引的信条,慷慨激昂的凭借,尔虞我诈的遮掩,温文尔雅的虚伪,它们曾经是所有人的默契,可现在,铁骑上的满洲政权野蛮地揭开了面纱,赤裸裸地问:
活,还是死? 剃发,还是处决?存留,还是消失?投降,还是,永远与权力告别?
吴伟业活下来了,剃了发,没有主动投降,从纷纷战乱中匀得一口气,算是选择了隐居。据他自己说,曾经想过殉主;也考虑过出家,但都被劝阻,终于放弃。
作为有人道主义精神的现代人,我们当然不会认为,吴伟业没有追随崇祯而去,就是什么了不得的污点。倒不是揣测他有“腐朽封建王朝不值愚忠”的觉悟,可蝼蚁尚且贪生,何况,都是认字读书的人,总记得对自己说,咱们死,也似乎,应该等个重如泰山的机会,别落了轻如鸿毛的口实。再说,自杀的念头往往是一瞬的冲动,当不起第二秒的考量;犹豫如吴伟业,情形如何,一望可知。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自己似乎离题万里——这段兵荒马乱,生灵沸喧的日子里,卞玉京到哪里去了?
可是,你看这人事更迭,风云变换,江山易主,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么热闹激荡的戏文里,哪里又有欲说还休,含情凝睇的地方?
我几乎,要谅解吴伟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