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曲晚

1、第一章 青鸾春深

　　一.青鸾春深

　　莫问心脚步轻盈，走在太平村外的小树林里。
　　方才她拿了父亲的衣物出门浆洗，又顺手捎上了隔壁良二哥换下的脏衣服。想着自己父女二人刚搬来太平村，家里清寒，又无亲无故，幸亏良二哥时时照拂。这点碎活，能偿还一点是一点吧。
　　她拐出良二哥家门时，没瞧见那追着她足有几里的炽热目光。

　　树林并不密，漏下白日烈烈的光。这几天，天气倒清朗，不像往日总是云蒸雾罩的，看不见急赤白脸的太阳。村里人说，出了村子就是紫云架，往山上走就是终年云雾缭绕的青鸾峰，那峰上，可是住着神仙的。
　　正是六月的天，空气里有稻禾的清香味，还有巢湖的水汽氤氲在里头，莫问心大大呼吸了两口，脚步渐渐慢下来。但终归也是慢慢走到了村东口的家。

　　刚近房门，就听到父亲恭敬的声音：“只等小女回来，问过便知。慕容大侠请稍坐。”
　　然后就是一个温文的声音：“莫老伯太客气了，是我冒昧叨扰。”
　　莫问心心中一跳，何时家里竟有陌生人了？几分踌躇，她将衣盆放在门外，掀帘而入。
　　“心儿，你可回来了。” 莫即非欢喜。
　　莫问心答了声“父亲”，眼前的挺秀背影已回转过来，却是一个极年青的剑客模样的人，背着一方模样古拙的剑匣，竟也不嫌沉。脸上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眼中却是说不出的温和。莫问心不敢细看，微微低下了头。
　　“心儿，你可愿随这位慕容大侠上青鸾峰一段时间，照顾他一位生病的女眷？” 莫即非温言问。
　　这样的人，会有女眷？莫问心在心里问了一句。

　　夏蝉唧唧，莫问心静静望了窗外片刻，收拾出几件衣裳，打好了一个小小包袱背在身上。
　　“莫姑娘，在下唐突，家有女眷沉疴，照顾不方便之处颇多，所以特意下山，想请姑娘前去陪伴一段时间。”
　　耳边仍是那位复姓慕容之人柔和的声音，他说这句话时眼里有求恳的神色，莫问心瞧了，竟生不出一丝拒绝的心。
　　何况莫问心知道父亲的困窘，家里这几日要不是靠良二哥帮忙，恐怕都无米下锅了。多才多艺的母亲在自己幼时去世，自那之后，父亲带着自己一个幼女四处迁徙，每到一处皆是无亲无故，若不是凭着自己那神秘的本领，恐怕父女二人都难以活到现在。
　　何况，父亲已收了那位侠客不菲的资银。

　　走出屋门，莫即非正立在院内，抢上前说：“心儿，委屈你了，我……”莫问心婉声道：“心儿这就上山了，父亲不必牵挂于我。方才慕容公子也说了，心儿待在峰上的日子不会太长。”话及此，那人说这话时的一抹悲戚，猛然兜上了她心头。
　　自小便是如此，不相干人的喜怒哀乐，总是顷刻能了然于胸，甚至放大地感同身受。也靠着这本事，帮父亲的占卜摊子续下了生意。只是别人小小的悲戚，她若用心感受，便是滔天泼海般的肝肠寸断，自己倒先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于是，父亲心疼她，不许她再使用这与生俱来的灵力。只是，从此这日子就一天比一天艰难。
　　听了莫问心的话，莫即非神色微窘，想了想又道：“虽不知道太平村那么多户，慕容大侠为何单找上我们，但我见他眉清神正，谅不至欺诓。心儿，你自己务必小心，早去早回。”
　　莫问心“唔”了一声。她却另有心思，父亲不知，她是听村人讲过的，那青鸾峰上，住的是神仙。她思忖着，这位慕容公子确是有股子仙风，心中没来由一阵激荡——这便去神仙住的地方看看，也许机缘巧合，能解开自己灵力的多年之疑！

　　“问心，你要去哪里？”良二哥满脸焦急，不停地望向莫问心身边那蓝衫白衣的翩翩剑客。莫问心脸飞薄红，柔声道：“二哥，我是去照顾山上的病人，病人好了，我便回来。”不出所料，心中又是重击般的一疼。
　　闭了闭眼睛，心口的疼缓缓复苏。
　　不觉好奇，那位女眷，是何等样人？只是一句无心的话，都能让身边这位一直无甚表情温文从容的人，心里掀起翻天巨浪。
　　好不容易应下了良二哥的殷殷嘱托，莫问心像逃命一样抓起慕容的袖子往前奔。
　　转头却见身边人露出一丝浅笑，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你笑什么？”莫问心微红了脸，心中却道，这人笑起来这般好看。
　　“我见你家二哥的依依不舍之情，倒让我想起了多年前海边一位农家大哥，曾托我们去寻一位把帕子丢在他摊子上的姑娘，神色便是这般无二。”慕容悠悠道。
　　一股茫茫然的酸楚夹杂着一丝甜蜜，直沸沸汤汤地袭向心间，莫问心一阵恍惚。她低了头，嗫嚅道：“他不是我家二哥，只是帮过我和父亲良多。”

　　“莫姑娘，你抓牢我，闭上眼。我会用剑术带你直接飞上青鸾峰。”在紫云架的山口，未见慕容如何动作，一把泛着紫色光泽的宽剑似乎虚空而出，颇依恋地绕慕容几周，猛然暴涨几尺，悠悠浮于离地面几寸的位置。
　　慕容望了望莫问心的神色，将背后的剑匣解下。
　　御剑腾空而起，倏忽云霄间。莫问心素来胆大，仍是不自禁紧紧抱住了慕容的腰。
　　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却转瞬就变成了鸟鸣空幽。
　　耳边一个声音轻轻说：“到青鸾峰了。”
　　莫问心缓缓睁开眼，发现紫剑已停落在地，身前温热，却原来自己还紧紧靠着慕容，不禁满脸绯红地跳落了那柄紫剑。
　　紫剑神光一隐，倏忽消失。

　　不敢看向慕容，莫问心眼光四处游移，装作看风景，却不禁一愣——果然是神仙福地啊，触目皆是青翠欲滴，峰顶瀑布如银练铺下，四周静静，唯有啾啾鸟鸣。转头望，崖边风吹烟云，翠峰苍峦隐隐绰绰。
　　微风过处，莫问心贪婪地大口吸气，只觉那草木花香说不出地甜美芬芳。
　　她自小随父颠沛，又多感受世间各色悲哀，本对什么都淡淡的，此时却极想在郁葱草木间尽情奔走嬉戏，脸上不自主也露出了天真快活的神态。
　　心头突然涌起淡淡温柔，莫问心诧异地望向慕容，果然见他正怔怔地望着自己。
　　莫问心心头一跳，脸上的兴奋神色顿时消去，却听慕容哑声问：“莫姑娘年纪可过了十五？”
　　莫问心一愣：“我今年十七岁。”
　　“十七……真巧……太巧了……”慕容若有所思般喃喃自语。
　　沉默片刻，慕容又道：“莫姑娘，我无意探你隐私，刚才一时思忆往事……见谅。”
　　莫问心反复咂摸心头的那片温柔，岔开了话道：“慕容公子，方才未来得及问，既是贵府女眷，为何又不方便照拂，需要另找女伴呢？”
　　慕容淡淡道：“只因她的相公，行动并不方便。姑娘且随我来。”

　　向银练般山瀑后的峰岙内行去，初夏草木肥美，踏在草地上直如踩上一片厚厚的绒毯。莫问心只觉十七年来，从无这般放松舒畅的时候。远远地，望见大树下有一间小木屋，未及看清，耳边遥遥传来清朗的话声：“紫英，你可回来了，刚好赶得上我烤的这只野猪！”

　　话音未落，一道迅捷的身影带着扑鼻的肉香气迎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