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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上原宅邸 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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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送的目的地并不是厚生省厅,或者是哪里的监察机构,而是上原本家的大宅。
上原荻野并不感到惊讶,押送她的多隆为她打开了手铐,早就守候在门边的管家将上原荻野带入了宅邸。
接下来是软禁,上原荻野被剥夺了自主行动权。
现在是夜晚了,因为超过10:30分还没有入睡,家庭医生正候在她身边。
“……您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请躺到床上来吧。”
上原荻野撤回眺向窗外的视线,瞥了那个灰白发的医生一眼,又重新将视线投往窗外。医生无奈道:
“请您把手伸出来。”在医生的身边站着两位高大如塔的黑人保镖,是用来应付上原荻野的反抗的,不过医生拉过上原荻野的手腕的时候并没有受到抵抗——他轻松地将镇定剂注射进去。
将医用棉按压片刻,他又为她贴好医用创口贴,最后收拾好药箱,行了一个绅士礼:
“愿睡神给您好梦,少爷。”
上原荻野睁着空洞的双眼,她的脑中有太多嘈杂的声音,神经因为持续兴奋与疲惫而疼痛,医生的声音像是微弱的蚊吟般只占据了小小的角落,因而她只是瞥了医生一眼,并没有反应过来与他道别。在药效发生的模糊片刻中,上原荻野突然回忆起很久以前鹤人为她念安德烈高兹的《致D》:
“……我不愿在空旷的道路和荒漠中,走在你灵车的后面,我不愿参加你的火化葬礼,我不要收到装有你骨灰的大口瓶,没有你的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长寿,我们都不愿在对方去了以后,一个人继续孤独的活下去。”
我居然也有这么厉害的背书时刻,上原荻野心想。
这个时候卧室里空无一人,她趁着药效还没完全发作,爬出窗台。这座复古的宅邸的南墙爬满了粗壮的藤蔓,上原荻野看了看底下的阳台,反手抓住一根藤蔓跳了下去。
藤蔓发出撕裂的声音,不过缓解了不少冲劲。
巧妙地调整身体的角度,让自己避免撞伤,上原荻野拍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来。右手被藤蔓摩擦得鲜血淋漓,她只是取出一块手帕捂在上面。她跳出一楼的装饰阳台,又取出兜里的车钥匙,按下按钮,就有一个全息投影板出来——
这同时也是GTR跑车的控制面板。
无人操纵的跑车开启了自驾模式已经开到了上原本家宅邸附近。上原荻野确认了一下方向,这才向这墙边走去。
现在还没到府邸门禁的时间,所以大门还敞开着,不过要躲过门卫和监控也是够烦。
上原荻野瞄住了一个准备离开的暗夜访客,在对方打开后座门的时候,从另一边窜入,顺便一手勒住了对方的脖颈将其压制在了身下。驾车的是管家多隆。
“把车开出去。”上原荻野低声道。
那个男人配合地点点头。
不过即使如此门口的监视扫描也有可能扫到上原荻野,必须有什么挡住自己才行。思及此,上原荻野干脆坐在后座,将那个男人拉来坐在自己腿上,然后——扒掉衣服。
本着非礼勿视的品德,相信监视人员会自动屏蔽这疑似香艳的一幕,就算遇到没品的——想必这个背对着她坐着的胸裆坦荡的家伙会吸引走多余的目光。
——至于那个男人有多羞愤,不在她考虑范围。
*
上原荻野坐上了她的白色GTR,将车开向市川市。
从最初的痛苦中冷静下来,她开始明白自己想做什么。
她很清楚,如果放任槙岛圣护不管,那个男人会做出什么。
他想要彻底地毁掉日本现有的生活状态、精神状态,引发一种鲜血般的革命。所以他既不会去炸掉NONA塔来摧毁西比拉,也不会干向大众暴露西比拉真相的蠢事。
因为这两种方式都不够深刻,只有让民众品尝到来自西比拉的苦果——或者说来自西比拉统治的这一国家给予的痛苦,他们才会真正的产生对抗甚至推翻社会的情绪与能量。而这种痛苦必须达到非一方灭亡不得停止的程度。
而摧毁NONA塔或者暴露西比拉带来的动荡仅仅只是促进改良或者改革而已,远远还不够催发流血革命。
所以,只要摸准厚生省的命脉,就能知道槙岛圣护想要干什么。
对于身处于体制中心的人来说,他们当然十分清楚自己的政权所存在的弱点是什么,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做好掩盖和伪饰工作,以此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否则他们就会变成昨日的苏维埃。不过即使是最有经验的政客,恐怕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个疯子,去赌出生命做与自己的利益毫无相关的事。
和多数大工程一样,关于北方的粮仓,政府借助媒体的歌功颂德来蒙蔽群众,让他们沉醉于这一跨世纪的进步,这一科技作用于农业的巨大胜利。
北方大规模的高能燕麦种被用以满足日本全境90%以上的粮食需求。
单一的粮食品种,集中的粮产地,无人的机械化全自动配套农业……听起来很了不起,但是存在着十分巨大的隐患。一旦这个粮产地收到威胁,整个日本就会产生粮食危机。
……这点政客们自然已经考虑到了,厚生省边境国防的巨额投入并不是儿戏,一旦有敌人试图对中枢命脉进行攻击,军队有完全的把握能够获胜。但是他们忽视了来自内部的威胁……毕竟像槙岛圣护这样少见的疯子可谓万里挑一。
在上原荻野还小的时候,上原鹤人经常会带她拜访一些人。
这些人可能是政要,也可能是学者……不过无一例外都是对厚生省的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值得尊敬的人。管卷宣昭这样的农业科学家,即使是在他研发出“农业病毒系统”的时候,也并没有获得太多关注。现在这位老人退出了科研界,当起了一个默默无闻的领退休金的老人,就更没有人知道他了。
不过,上原荻野知道他是推动高能燕麦的功臣,她并不知道槙岛圣护打算怎么做,因为她并不清楚高能燕麦、“病毒系统”到底是什么,她准备请教管卷博士这样的专业人士。
遗憾的是,上原荻野到达管卷家中后却发现他已经被杀了。
剃刀割喉,挖掉眼球,切断手指——看起来有点像是变态杀人犯的手段,但是上原荻野知道这和虐待或者恶趣味的收集癖无关。
进出上原府邸需要进行指纹、虹膜、声音认证,所以上原荻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解锁工具”。但是“生理锁”一般都用于家族防御系统,如果是政府的话会选择使用更加严格机密的“精神锁”——亦即精神扫描。
属于管卷博士曾负责管辖的领域,需要一定程度的保密,但却没有更新设备,仍使用旧式生理锁的地方……
上原荻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不过北方粮仓离这里太远,根据尸体判断,槙岛圣护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不可能开车过去,一是因为陆上交通的管制比较严格,另外也不容易追上槙岛圣护。上原荻野选择了直升飞机做代步工具。
虽然没有飞机驾照,现在的通讯工具都自备无人自驾系统,所以操纵起来并不难。
不过现在还是晚上一两点钟,天色暗沉得可怕,根本看不清陆地上的情况。这让上原荻野着陆失败——飞机停在离高能燕麦生产工厂一段距离的麦地,飞机腿在麦地上刨出块裸土来。
驾驶座的滑动门卡住了,上原荻野不得不往上爬,从副驾驶座那里爬出来。她又从后舱翻出旧时的行李袋,这架直升机是野外游玩用的,想必应该会带点野外求生工具……不过当上原荻野拉开袋子,只拿出棒球棍后,表情也是微妙地停滞了一下。
高能燕麦防病生产工厂被警备多隆所戒备,监视器的探头也是警惕地多方位旋转着。
别说是这种大型工厂,强行突入私人宅邸的安保系统都够喝一盅的。黑掉安保永远是第一顺位的选择,即使不能全黑,也要利用漏洞、制造漏洞……不过上原荻野没有那种技术。
她颇为不甘地围着工厂转,试图找到突破口,或者是槙岛圣护的蛛丝马迹。
这个时候公安局的直升机落在了工厂楼顶的飞机场上,螺旋桨的噗噗声在寂静的黎明前夜清晰可闻。上原荻野实在是讨厌动脑,不过现在她没有太多时间了,公安局如果加入进来,只会是在槙岛圣护的棋盘上增添玩乐的棋子——情况一定会变得更复杂。
她利用泉宫寺的权限调出工厂地图,不过上面的信息有限,只能看出工厂的大致布局。上原荻野不得不自行分析各个区域的功能,寻找槙岛圣护可能前往的地点。
这时工厂突然停电了,上原荻野手上的全息平板成了周围唯一的光源。
是槙岛圣护干的,还是警方?
不管怎么说这让上原荻野有了进入工厂的机会,她收好平板,向着工厂内部进发。
*
上原荻野听到了斯美塔那的《我祖国》。
曲子刚好放到她最喜欢的《沃尔塔瓦河》部分,她最喜欢这段交响乐中表示大河开阔地流过平原的小提琴部分。
上原荻野循声找到了摆放在走廊角落的音乐播放器——
这样的恶癖,毫无疑问只是槙岛圣护的杰作。
这个饵也在吸引着其他前来寻找槙岛圣护的人。
音乐声已经吸引了路过的两个人——征陆智己和宜野座伸元——现在他们在猎人的网中。
*
触动了拉发线的宜野座被装货箱压在下面,沉重的箱子砸断了他的小臂。而征陆智己和槙岛圣护缠斗在一起,槙岛圣护自制的放血刀插进了征陆的动脉,鲜血顿时像是破坝的洪水般泄出来。征陆想和槙岛圣护同归于尽,他按下了槙岛圣护腰间炸弹的按钮,不过槙岛却不着急,他将炸弹踢了出去,而且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宜野座的方向。
征陆像是疯了一样冲向了那颗炸弹——
正在这时,从一个刁钻的角度里射出一个金属块状物,撞在炸弹上,将其撞开,《我的祖国》的交响被爆炸声吞没……
上原荻野皱了皱眉。
虽然她已经用了最大力气,但是因为角度的问题炸弹还是没能被撞飞到理想距离,而征陆又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是以炸弹的余波还是波及到了他——
他的假肢被炸得粉碎,身体一侧看上去也是血肉模糊。
上原荻野一边向前走,一边注意着槙岛圣护,毕竟她这离征陆那边有段距离……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无能为力,槙岛圣护对她笑了笑,随即举起了剃刀,走向了不省人事的征陆智己。一时只听见宜野座嘶哑而愤怒地向着槙岛圣护咆哮着的声音。
上原荻野握紧了球棒,随时准备投掷出去。
这时候却响起了枪声,虽然槙岛及时退了一步,他右边的耳朵还是溅出了血。
槙岛反向逃出去,有人追了上来,是狡啮。
上原荻野抓紧步伐,准备去追狡啮,就听见宜野座在身后凄惨地哀叫着:
“帮帮我……”
上原荻野犹豫地停了脚跟,这样狼狈而凄凉的宜野座是她所不曾见过的。他拼命地想要爬出货箱,但却无能为力。只能徒劳地一遍遍将完好的右手伸向眼前的征陆智己。
上原荻野知道她必须前去制止狡啮……或者槙岛圣护,随便哪一个都成。
宜野座身上的货箱太难搬了,直接移下面的,上面的会掉下来,到时候会对宜野座造成更大的伤害也说不定。而她手边也没有急救药品,对于征陆的伤势无能为力……实际上在她看来,以征陆的出血量来看是没救了。
“爸爸……”
宜野座带着哭泣的喊声让上原荻野停下了脚步。
她突然明白了宜野座的痛苦,也明白了有些时候即使明知是无望也要不放弃地去挽救,并且第一次明白了帮助一个人的意义。
从前她帮助别人,只因为那是对的。
现在,她必须要帮助宜野座,因为那「很重要」。
因为那是他的「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