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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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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南一带河流湖泊甚多,靠打渔行船为生的人也不少。河岸两边的船只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老石叼着烟袋,眯着眼坐在自己的小船头。他的面堂红润,嗓门也很大,体格还很不错,划船的动作麻利,别人看来最多不过三十五六,但实际上他已经五十岁了。
像他这种年纪的人,对生活已经没有很高的要求。所以他并不急着去渡人,也不拉网捕鱼,就靠在船头抽着自己的烟袋。
一袋烟抽完,老石伸了个懒腰,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见是一个披着红披风的男人和一个斯文英俊的男人。
他皱皱眉,披披风的男人他见得多了,黑的,紫的,白的……但红的还是头一次见,尤其是这个男人还留着两撇奇怪的胡子。
老石的船没有靠在码头边上,而是泊在离岸边有一段距离的水面上,离栈桥也有十几步距离。老石手一摆,嘴上却是道:“老头我今日累了,大爷换个船家吧。”
披红披风的男人却没有动,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老石,笑道:“别的船正忙着打渔,我怎么好意思去渡人家的船。”
老石道:“我的船虽然不打渔,却也不是用来渡人的。”
男人奇怪道:“哦?”
老石板起脸,淡淡道:“我的船有三不渡。一不渡比我长得好看的人,二不渡比我长得难看的人,三不渡长了胡子的人。”
男人听完已经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我长得既不难看也不好看,况且,我这也并非是胡子,是眉毛。”
老石瞪大了眼,“那你岂非有四条眉毛?”
男人摸着唇上两撇胡子,笑道:“不错。”
老石愣了愣,转瞬却已是开怀笑道:“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你陆小凤才配得起这四条眉毛!”
陆小凤长长叹了口气,道:“可是我的朋友虽然没有胡子,但他长得确实比你好看。”
老石点头道:“所以我的船还有三渡。一渡银子够多的人,二渡话不多的人,三渡我看得顺眼的人。”他笑了笑,又道:“他是长得比我好看,可是我看他很顺眼。”
花满楼静静地站着,感受着从四面吹来的河风,带有特殊的气息,脸上始终有温和的笑容。
老石长篙一撑,船已经缓缓在水面上划开。河面上的船见了老石的船,都纷纷退让开来。老石看来心情很好的样子,高声道:“陆大侠还没说要去往何处?”
陆小凤道:“去别的船都去不了,只有你的船能去的地方。”
十二连环坞有十二个分舵,除了总瓢把子,其下就是内三堂做主。而三堂之中尤以孙焘的势力和名声最大,自从鹰眼老七死后,早年虽有纷乱,但其后三堂归为一堂,孙焘俨然就算是当家作主。只不过孙焘手上的功夫确实不容小觑,光是他的天龙十七式,早年就不知伤了多少人性命。
船行南下,不过一个时辰,就已在一处水陆滩子边停置。这里三面环水,靠有深山密林,处处皆设有岗哨,还有把守的人。外人看来和普通山庄村落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大寨里机关巧布,布局精密,一般人没有寨中的腰牌和号令,只怕十步之内就会丧命。
陆小凤看着老石,苦笑道:“这种地方我来了第一次只怕就不敢来第二次了。”
花满楼轻笑道:“你几时胆子变得这么小,这山上难道有恶鬼?”
陆小凤道:“恶鬼是没有,母老虎倒是有一条。”
就在这时,一棵大树后面忽然就走出一个人来,声音脆生生道:“你说谁是母老虎?”
说话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穿着纯黑的袍子,身上披了件白色的大披风。她的脸被风吹得红红的,眼眸却亮晶晶的。她虽是绷着脸瞪着陆小凤,但眼里却是满满的笑意,看起来格外可爱动人。
陆小凤摇着头,道:“这话也不是我一个说,偏偏我说的时候就被人家听到了,看来我的运气实在不好。”
年轻的女人瞪着陆小凤,狠狠道:“既然知道这里有母老虎,偏偏你到了人家地盘,还敢胡乱放屁!”她刚说完这句话,自己的脸就已经红得像火烧云,扭头就跑开了。
老石哈哈大笑起来,道:“女人要是说起粗话来,倒是够带劲。”
陆小凤也笑道:“女人不但可以说粗话,还可以咬人的耳朵,只是在这样的女人面前,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绿色的山林,在午后的阳光下看来,仿佛透出一种奇异的色彩。
孙焘今年不过三十五六,他的体魄健硕,走起路来也是虎虎生风,但长年的操劳让他的双鬓已有些生出华发。这种沧桑感,不但让人不敢生出半分轻视,还愈发敬畏。他的眼睛总发出一种像豹子似的的冷厉光芒,这种接近残酷的表情,是他数十年的腥风血雨历练出来的。
所以江湖人都叫他“冷面豹子”,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得起的。他并不经常笑,只因他自己知道笑起来比不笑时更可怕。
但是眼下他却是笑容满面的坐在一张气派很大的桌子后,身下是一张很宽大的太师椅,椅子上铺了毛色鲜亮的毛皮,两旁垂手肃立着好几个年纪不大的青年,神态恭谨,肃立无声,显然是他的门下弟子,这使得他整个人看来就像是威风八面的君王。他的眼睛不大,但一双发亮的眼睛,却始终盯在陆小凤和花满楼身上。“陆小凤?花满楼?”
陆小凤打了躬,道:“孙堂主,久仰久仰。”
他的样子实在说不上有多久仰,因为十二连环坞虽然算不上是个强盗窟,但也并非是什么好地方,尤其是近两年尤为霸道。
孙焘笑得很淡,眼睛里也看不出笑意,“不知二位到我这里来有何贵干?”
陆小凤道:“只不过想跟孙堂主打听一个人。”
孙焘道:“谁?”
陆小凤道:“兴隆镖局,冯三水。”
孙焘目光一闪,就盯在陆小凤脸上,沉声道:“他?”
花满楼长长吸了口气,道:“兴隆镖局一夜之间尽遭大难,唯独冯管事杳无踪迹,死者虽已矣,但活人总该替他们讨个说法。”
孙焘一瞬不瞬的看着花满楼,淡淡道:“阁下的意思是冯三水暗害了兴隆镖局?”
花满楼道:“在下并无此意。”
孙焘脸上虽然还是完全没有表情,但目中却似已有了阴影,过了很久,才缓缓道:“阁下是不是还认为这件事情孙某人也是同谋?”
陆小凤心里不得不承认,之前他们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他想了想,道:“可是一个人临死之前说的话,难道会是假话?”
这一点连孙焘也不能反驳,他板着脸道:“当然不会。”
老石这才道:“实不相瞒,冯三水数月前确是来过,不过被人抬进来的。”
花满楼道:“哦?”
孙焘苦笑道:“他被人砍成重伤,被人送到这里来的时候已经断气。”
陆小凤道:“十二连环坞封锁水路大肆搜查,原来是为了找出凶手。”
花满楼现在好像总算已明白了很多事,却还是有很多事不明白。这件事看起来已经和冯三水没任何关系了,可是杀他的人又是谁?会不会就是杀害兴隆镖局上下的凶手?
老石道:“可惜我们追查许久,也没有找到半点线索。”
孙焘冷冷道:“待我找到杀我兄弟之人,我定要将他焚尸挫骨!”
陆小凤又不禁叹了口气,“人生多苦,又何必再烦?人既已死,又何必再杀?旧仇未灭,又何必再添?”
孙焘忽然笑了笑,道:“说得不错,听说陆小凤喝起酒来够带劲,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跟我不醉不归?”
天色渐浓,夕阳早已隐没在西山后,山间里一片朦胧,江面只剩零星几点渔火。
这是场宾主尽欢的酒宴。宽阔而明亮的大厅里,摆设简单而极富讲究,可见主人是个颇有见地的人。整整四大坛子酒,有女儿红,还有竹叶青,醇香又热辣。
孙玉真换了件苹果绿的衣裳坐在孙焘旁边,脸蛋红扑扑的,长发又黑又亮,样子又乖又甜,陆小凤只觉得多看一眼就会醉了。
花满楼喝酒的速度并不快,但只要他举杯的时候,必定也是一饮而尽。
陆小凤凑过来,轻轻道:“你几时喝酒这么厉害了?”
花满楼轻笑道:“我不比你一边忙着赏心悦目一边还要开怀痛饮。”
陆小凤道:“这酒虽然是好酒,但免不了要醉人的,美人再美,可惜看多了也不是自己的老婆。”
就在这时,孙玉真狠狠瞪了陆小凤一眼,眉目间尽是幽怨和愤恨。
陆小凤手一抖,酒杯里倒得满满的酒水登时就洒了一点出来。
花满楼却摇着头轻轻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