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我闻》寒山一寺

6、第 6 章

　　来的人明明是一些熟人，偏偏看起来都那么陌生。
　　展昭看来看去，觉得整间屋子里，唯一让他分辨得出的面孔，只有身边这个同样呆呆看着他的人。
　　白玉堂。
　　直到现在，他们还是没有办法弄清楚发生的事。
　　可是，人们的窃窃私语一阵一阵的传进耳朵里，也拼凑出了这个事实。

　　“真可怜呀，夫妻俩就这么撒手走了，剩下四个孩子。”
　　“最大也还在念书——”
　　“怕什么，白家的家产还养不活四个孩子？”
　　“你看那两个大的孩子，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
　　所有人都在用他们的同情和幸灾乐祸表示出了灾祸没有落到自己头上的庆幸，活着的人总是在不停的给自己寻找存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
　　白玉堂抬起头，狠狠的瞪着他们，立刻效果很好的噤声。
　　展昭倒觉得很无所谓的继续看着灵堂正中央那两幅遗照。
　　他的母亲，年纪不小了，依旧美丽，不像三个孩子的母亲，笑起来，嘴边还有深深的酒窝，显得有些俏皮可爱。
　　这样一个女人，穷尽一身，都在寻找着可以让自己付出一切的爱情。
　　爱情？
　　他的嘴角微微翘起一边。

　　“沈医师，”他抬头，眼睛漆黑的映不出坐在他对面的我：“你恋爱过吗？”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突然，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应该回答他，不过幸好展昭也并不是要我回答的，他又立刻说：“你相信吗，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感情，温柔并且坚定。”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感情，温柔并且坚定。
　　我知道这种感情。
　　只是找不到人付出。
　　“只不过需要找到一个人让你值得付出。”他说。

　　交通事故调查报告上说，事故现场的路面上，有两条明显的、连续的刮痕。
　　事故发生时，是因为白颂民酒后驾驶失误，即将撞上前方的障碍物。
　　第一道向左的刮痕，是因为白颂民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将车辆向左行驶。
　　第二道刮痕，是白颂民临时改变了驾车方向右转，试图保护副驾驶座位上的妻子。
　　却因为时间不够，没能躲开，车直撞上了前方障碍物。
　　白颂民头撞在挡风玻璃上，头骨碎裂，颈部骨折。
　　他的妻子因为没有系好安全带，整个人被抛出了车外，撞断了脊椎，下半身粉碎性骨折。
　　两人当场毙命。

　　晚上，隔绝了白天所有的喧嚣之后，灵堂里又安静下来。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白玉堂很顺利的把两个妹妹哄睡着了，再回来看的时候，漆黑一片。
　　展昭就坐在这漆黑一片里。
　　虽然站得有些距离的看着，还是感觉得出来这个人在忍不住地发抖，于是轻轻的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
　　即使在这样漆黑的环境里，他的眼睛还是很亮，好像一直在指引着什么似的不肯熄灭，却偏偏，空荡荡的，白玉堂觉得不论自己多用力的想看清楚，也没有办法看清他。
　　他伸手去握住他的手，感到他修长的手指在轻轻的发颤，然后再去抚摸他的嘴唇。
　　“你冷吗？”
　　……
　　“别怕，有我。”
　　……
　　“你不用担心，我在这里的。”
　　……
　　两个人这样在漆黑的灵堂里默默的相对了很久，时间和周围的空气好像冻僵了一般都凝固住了，直到展昭轻轻的张嘴，才有一点裂开。
　　“我以为，”他说：“有了一个家了。”
　　从第一次离开亲生父亲开始，他的母亲就在不断的寻找可以让自己停留的感情，却完全忽略了，身边这个沉默的，总是淡淡微笑着纵容她的男孩子，其实一直在她身后，选择性并不多的想找一个家。
　　每一次觉得可以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母亲又微笑着对他说：“昭，我们走吧。”
　　于是他也微笑着，什么都不说的，带上多出来的妹妹，走了。
　　“我以为，有了一个家了。”
　　这样说的时候，连白玉堂都觉得痛了。
　　展昭的唇带着轻微的凉意，却终于还是在亲吻中热了起来。
　　白玉堂还在不断的抚摸他的头发和脸，鼻息很重，声音却很温柔：“还有我。”
　　“放心，还有我。”
　　他想再多说一些，让他相信只要他还在，仍然可以给他一个家。
　　可是没有来得及把这些话说出口，背后突然传来了很响的推门声。
　　一个声音好像要炸开似的响起来。
　　“你们俩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