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快到碗里来》梨子当归

3、7～9

　　七
　　春季的日头并不大，可是走时间长了，也会被晒得格外难受。
　　我气喘吁吁地找到了第八间客栈：“掌柜，还有房么？”
　　这人们究竟是怎么了？这是出来观光的好时节，可是不至于全在苏城扎堆吧。我足足跑了七间客栈都满员，这是第八间，同样也是苏城的最后一间，如果再满员……我特么的就要露宿街头了好么！
　　“这位客官，不好意思。小店客房已经满员了。”
　　掌柜一开口便是噩耗。

　　人家真的不想露宿街头啊，求好心人士快把我领走。会吃饭会暖床，求！住！宿！
　　“满员？不至于吧？这到底是什么日子，居然连一间空房都没有？”
　　简直是不能让人相信好么！
　　那掌柜笑眯眯看着我：“姑娘你不知道吧，隐墨公子三日后成亲，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怎么能不去凑热闹呢。所以现在这苏城内，都是准备去参加婚典的。”
　　是啊，戚如墨是什么人。江湖中人人称颂的青年才俊，冷清出尘。这样的一个人，居然就要成亲了。他的婚典……定然是十分热闹的。

　　“就是不知道这新娘子是什么身份。”掌柜依然在自言自语，啧啧称奇。
　　“还能是什么人，听说这几日有身份不凡的女客入住戚府。”有一路人要了一坛酒，随口回道。
　　他这一句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客栈之中顿时议论纷纷。
　　“身份不凡？莫非是公主？”
　　虽然不是公主，但也差不太远，人家是个受宠的郡主。又温柔又漂亮……
　　我努力撇了撇嘴，刚要出声，却被一道殷红的身影吸引了目光去。

　　这……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感觉到了我奇怪的视线，那个人忽然转过身望了过来。我顿时如遭雷击……
　　这不是戚如墨把我丢青楼里时候，见到的那个容貌妍丽堪称妖孽的小倌么。
　　十多年过去，岁月好像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依旧是肌肤如玉，桃花眼带着风情，举手投足仪态万千，格外悦人。微微一笑，便将人心魄勾了过去，倾国倾城。妖……妖孽……
　　不过这妖孽不是青楼小倌么，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什么节奏？

　　见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唇角微勾，姿态曼妙地走了过来，语调带着丝丝迷离：“小姑娘，你看我做什么？”
　　做什么？我总不好意思说见过他吧……小小年纪跑青楼去又被丢到柴房这种事情，实在太丢人了好么！于是我灵机一动……
　　“公……公子天姿国色，令……令小女子一见倾心……”对不起，我的节操，我又把你喂狗了。
　　“呵……”他桃花眼微微一眯，语调微抬，漫不经心，“小姑娘嘴真甜。”
　　而后，他含笑看着掌柜：“我刚刚听到，这小姑娘没地方住了？”
　　“是……是的……”那掌柜似乎也着了魔。
　　不行啊掌柜！你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一个日日盼你回家的妻子，你可不能断袖啊！
　　“这样吧，让她和我的丫鬟们住一起好了。”
　　……
　　我堂堂扶意山庄大小姐，居然就和丫鬟们一个待遇了。呜呼哀哉！
　　但是，如果不同意，我就真的没地方住了啊！
　　名声诚可贵，节操价更高。若为住宿故，两者皆可抛！
　　“小女子感谢公子大恩大德。”
　　妖孽男又轻飘飘笑了一声，转身上楼去也。

　　八
　　也许大概是得到了妖孽男的吩咐，两个小丫鬟把床让给了我。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我又相信爱情了！
　　夜深人静。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戚如墨的那张冰山脸。
　　他要成亲了。
　　他要成亲了……
　　他要成亲了！
　　我猛地用被子蒙住脑袋：“戚如墨，你混蛋！”
　　“嗯，我混蛋。”
　　安静之下，忽然一声。见……见鬼了……

　　我猛地将被子掀开，床前立了一道白色身影。
　　白衣墨发，冷清无比。正如我无数次想的那样……他，真的出现了。
　　“你……你怎么来了……”
　　说实话，此时，我惊喜大于惊讶。心里多半是幻想着……
　　也许，我在他心里还是有一席之地的？所以，他才会追过来看一看。
　　“不告而别，你的一贯作风？”他冷言质疑，语调中依旧不带半分起伏。
　　“我……”
　　“爹娘担心你出事，让我看看。”他不耐打断我。
　　一颗心，瞬间又跌落到谷底，其实，他还是全然不在乎的。
　　果然……我低下头，自嘲笑了笑，哪怕我这么用心，他还是若无其事。

　　“隐墨公子居然这么伤小姑娘的心。”
　　一道突兀的声音强行插入，居然是妖孽男！
　　我猛地抬头，就看到妖孽男站在窗户边上，银色月光镀在他红色纱衣上，清冷又浓烈。若将戚如墨比作冷情神仙，那妖孽男必然是妖娆魔尊。
　　“干你何事？”戚如墨向来都是这样，对陌生人也是不假辞色。
　　“自然不干我事，可是小姑娘我却是要送回扶意山庄的，好换个女婿当当。”
　　妖孽男唇角勾笑，凉薄戏谑。

　　我心里发凉，他知道我是谁……他想用我换……
　　“就凭你，也想拿到扶意剑诀？”戚如墨周身忽然释放出威压，我好似忽然喘不过气来一般。
　　扶意剑诀是我魏家家传秘籍，就凭这套剑法，我爹稳坐武林第二，仅居盟主之下。这些年，不少人打剑诀的主意……可是，剑诀绝不外传，除了……
　　“我自然比不上隐墨公子，在家里坐着都有人送上门。不若，我们交换一下，小姑娘你带走，你把扶意剑诀背给我听如何？”
　　“痴人说梦。”

　　戚如墨冷言冷面，手执折扇，迅速向妖孽男袭去。妖孽男妩媚一笑，随手抽出一把软剑，架住折扇。
　　扶意剑诀对扶意山庄很重要，没有剑诀就没有山庄。幼时，我曾将剑诀偷出来给戚如墨看，为此，爹第一次对我动用家法，并禁足三月。自此才搬离了戚府隔壁……
　　戚如墨是知道的。
　　两人周围剑光浮影，时不时有兵器碰撞之声传出，叮叮当当，虽是杀气四伏却还显悦耳。真可谓是打得难分难舍。
　　忽然，妖孽男跃出了窗子，戚如墨紧随其后追了出去。我心中一紧，运气跟上。
　　只见妖孽男落到客栈外围的屋顶之上，旋身击出一掌，戚如墨亦是不甘落后，左掌迎上，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又迅速分开。

　　妖孽男单脚点在房檐之上，戚如墨落在院中，负手而立。
　　借着月光，我清晰看到妖孽男的嘴角流下血丝，他笑着擦去。
　　“隐墨公子不愧盛名，在下改日再行讨教。”说完，他转身提气离去。
　　而戚如墨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我心里蓦然一松：“如墨……”
　　“滚开。”头都没有回，背对着我，冷漠如常。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叫我滚。
　　“如墨……”
　　我忽然哽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问他么？为什么要娶宁安郡主，为什么追过来了还要让我滚开。戚如墨……
　　是不是你没有心，我恋慕你至此，你却始终不肯回望一眼。
　　“戚如墨……我喜欢你……你凭什么……”
　　泪眼朦胧间，我看到他转过了身。月光镀上他的眉眼，冷冷清清，挺拔的身姿更显卓越，冷傲不似凡间人。

　　嘴唇微动，说出来是真真切切的伤人之语。
　　“我烦你，惹事精。”
　　不留一丝情面，隐约能分辨出来，那语气中还带着讥讽。
　　“不滚回扶意山庄，是还想惹麻烦？”
　　每一个字，都如同针一样戳进我的心里，细细密密。我不敢呼吸，不敢轻举妄动，痛的难以言语。这就是我喜欢了十三年的人，在他的心里，我只是一个麻烦精……
　　为什么……
　　眼泪模糊了他的身影。
　　戚如墨，我再也不会自取其辱了……转身离开，不带一丝犹豫，再多待片刻，都是一种折磨。时时刻刻在提醒我：他讨厌你，他烦你，他永远不会喜欢你……

　　九
　　三日之后，临安城。
　　已经到了扶意山庄的山脚下，我却兴致缺缺，一点都没有回家的快感。一想到还要面对爹的逼婚，更是觉得这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折磨。
　　遂，干脆先在茶楼里歇会儿，再研究接下来怎么办。
　　“听说没有，隐墨公子的婚典取消了。”
　　听到有人提起戚如墨，我下意识地看了过去。这场婚事宣传浩大，怎么忽然之间就取消了，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好像是隐墨公子受了重伤？”

　　我心顿时提了起来，重伤？不可能！
　　以他的武功，能伤到他绝非泛泛之辈，难道是他追来的那次……
　　我猛然站起来，顿时茶客们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不准备理会，随手掷下一锭银子匆匆离开。
　　他轰我走……是因为……
　　他不想让我知道他受伤了！

　　我早就该想到。
　　在对方受伤的情况下，他却没有追过去，那一定是……一定是不能追……
　　那是那么爱面子的人，受了伤都绝对不会哼一声。这样，他是怎么回到戚府的，一定十分难捱。
　　我却真的走掉了。那些讨厌我的话，一定是骗我的！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似乎早料到一般，宁安郡主就等在戚府门口。
　　“你还回来干什么？”那么温柔的人，此时却冷淡地看着我。
　　戚府大门口还挂着红灯笼没有摘下，大红色，刺目非常。
　　“如墨怎么样了……”我喘着气，不想在意她的态度，因为，戚如墨更重要，即使他会娶别人。我也还是喜欢他的啊……
　　“你还好意思问？”她红着眼眶，我心里便是咯噔一声，“如果不是为了你，他怎么会受重伤！”
　　“我……”

　　“魏棠，凭什么你可以不管不顾说走就走。知道你是被逼婚，他让你回去，准备到扶意山庄提亲。你执意留下，好，他千里传书给伯父伯母让他们回来主持亲事。你一声不响跑了，他连夜追了过去，就怕你受到一点伤害。受伤了怕你担心，他一声不吭。然后，你就真的把他扔下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这些我全都不知道，不，我不信……这些，戚如墨不会为我做的。
　　“枉你喜欢他十三年，你却从来不懂他的心事！”
　　一句话敲在了我的心头。

　　没错，这么久，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过他。一直自顾自地做着我认为对的事情，他没有回应，我便当做他不喜……可是……
　　“他到底怎么了！”
　　“你自己去看吧……”
　　宁安郡主让开了路。
　　我一把抹了眼泪，就要往门里冲，隐隐约约听到她轻飘飘一句话。
　　“我来，就是想看看能让他在意的，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你，让我不甘心……”
　　这样的我，我自己都很失望。

　　“戚如墨！”
　　我猛地推开门，突然愣了。
　　原本重伤的戚如墨此时正靠在窗边，手中拿着一本书。阳光透过窗外枝叶斑驳地落在他的白色衣服上，折射出耀眼的光。听到动静，他扭头看过来，眉眼如画，只是，还带着淡淡的，少有的温柔。
　　“何事？”语言简洁。
　　“你……你骗人。”
　　我结结巴巴，果然美色惑人，这一眼看过去，让我甘愿沉沦。
　　“我骗你什么了？”他不动声色道。
　　“不是说重伤在身卧床不起么？”
　　“重伤不假，卧床不起可不是我说的。”
　　仔细一看，果然，他的脸色苍白，可是比传闻中看起来要好上许多。好像的确是我大惊小怪了。

　　“既然你没事，那我走了。”我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就要出去。
　　“你站住！”
　　我心里忽然来了气，怒气冲冲看着他：“要我走的是你，要我站住的还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我气势陡然低落，他方才叹了一声：“你怎么好的不听坏的听。”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许是没了耐心，他缓慢接了一句：“你若是又跑了，我的新娘怎么办……”
　　瞬间，我以为我幻听了。然而，他的神色依旧是那么认真，缓缓地，向我张开了手臂。
　　青梅竹马十三年，他终于到了我的碗里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