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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尾声 洛水东流 ...

  •   “什么?”

      骆子逾一脸不可思议,手上的刷子失神之下掉入水桶,溅起来的水花粘在了麟驹的鬃毛上。麟驹下意识的甩甩头,晶莹的水珠溅了身边骆子香一脸。

      骆子香咯咯笑着,怜爱的揉吅揉麟驹的脑袋,一边继续给马儿喂草,一边漫不经心的对骆子逾说:“二哥,难得见你一惊一乍的。”

      骆子逾无心回答妹妹的问话,只是看着跪在地上的府衙卫兵:“让小鱼和曦和离开也就罢了,原本也无妨。但我之前下令,命你们严密看吅守轻尘和马暮溪两人,你们既然知道这样的军令,怎么还让那两人走脱?”

      府衙卫士低着头跪在地上,但言词清晰果断,一点也没有慌乱之色,可见平日天策治军之严:“我等一直严守,不敢怠慢。之前,苏晓澈曾拿来盖有府衙大印的公函,我也曾向将军请示这份公函,将军说确有其事。”

      “没错,这与两人走脱有什么相干?”

      “公函上面有说,‘准许苏晓澈及其徒吅弟离开府衙,不得阻拦’。苏晓澈走时,带走的确确实实是她的徒吅弟。”

      “她的徒吅弟?她徒吅弟不是姜听雨吗?什么时候轻尘和马暮溪也成了她徒吅弟了?”

      “苏姑娘到了府衙,当着我们众人的面,现场收徒。”那卫士回吅复到这里,也觉得这事情太过离奇,声音微微放轻,但还是事无巨细的禀报上来:“那轻尘和马暮溪原本并不愿意拜师,但是苏姑娘连激带呛,又耳语了些许……”

      “那两人就拜师了?”

      “不止那两人,曦和、小鱼、静空和尚,都一并拜了师。”

      “胡闹,当真胡闹……哪还有这样收徒的道理。”骆子逾一拍脑袋,脸上流露吅出一丝懊恼之色:“糟糕!中计了!”

      不久之前,墨留香曾带着苏晓澈来找骆子逾,说苏晓澈以及苏若剑等人在洛阳一案居功至伟,如果以待客之名软吅禁几人,不免让江湖志士寒心。墨留香虽然职务上只是在东宫挂名的医官,但实质上却是李泌的半师,手上更握着太子和建宁王都不敢小觑的力量。他出面劝谏说情,又有理有据,骆子逾毫无拒绝的理由。苏晓澈得了墨留香的支持,任性的闹着非要骆子逾写一个公函。

      骆子逾写的时候心情轻吅松,倒没有多想,如今想想倒是被苏晓澈诳了。他自知理亏,但也不愿意就此放过轻尘和小溪:“无妨,这两人即使走脱,罪名还在。令府衙画工绘制通缉令,天罗地网,缉拿两人!”

      “将军,只怕不行……”那卫士有些为难的摇摇头:“你那公函上还有一句,说‘洛阳之案事发紧急,所谓事急从权,念其初心本善,关于苏晓澈及其弟吅子在一刀流之案中,所犯的任何罪责,府衙既往不咎,今后不得再犯’。既然有公函为证,而且轻尘和马暮溪既然已经是苏晓澈的徒吅弟,只要这两人不叛出师门,我等只怕不便追缉。”

      骆子逾只觉得头大如斗,自己沉浸在洛阳一案结案的喜悦之上,加上和妹妹重逢,一时间失去了平日的警惕。苏晓澈要求公函上写‘苏晓澈及其弟吅子’之时,自己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姜听雨,只当是姜听雨在西市一战杀伤敌人或是打坏了什么东西。但没想到,苏晓澈竟然用这个法子从容带走了轻尘和小溪。

      “无妨,无妨。”骆子逾极重承诺,军中最忌讳言而无信,但自己虽然写下公函说不再追究,而且放这两人出了府衙。但是,这两人也只是出了府衙而已,却不曾让他们出城!洛阳一案虽已经结案,但城门关卡的检吅查戒吅严还不曾松懈……这么一来,倒也还有补救的机会:“你带人四处巡视,若是这几人现在还在洛阳城中,先死死的盯住,容我再想办法。若是找不到几人,或是这几人强行离开洛阳,就违背了戒吅严之令。公函上不是说了么‘既往不咎,今后不得再犯’……若是再犯,我自然能追查此事!”

      “喏!”府衙卫士得到命令,正要告退之时,又一个卫士冲了进来:“报,将军,苏晓澈一行车马已经离开洛阳,令我来向将军回吅复。”

      骆子逾脸一沉:“你何时开始听命于苏晓澈了?”

      那个卫士一愣,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呈递给骆子逾:“约半柱香之前,苏晓澈等人来到城门,登记出城。出示了将军的令牌,我等见令如见将军,自然放行。苏姑娘临走之时,让我把这令牌还给将军,说替她说句谢谢。我看她一路往东转南上了官道,似是往江南的方向去了。”

      骆子逾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拿过令牌,发现这令牌是之前姜听雨帮助自己狙击轻尘之时,自己一时念起送给姜听雨的。这样一来,苏晓澈等人是合法出城,自己半分追究的机会都没有……先是公函,后是令牌,这才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骆子逾无奈了叹了一口气,原本洛阳一案就是一刀流主吅谋,小溪和轻尘不过是被利吅用。他心底也颇为同情轻尘和小溪,却碍于法吅律不能徇私。既然苏晓澈用这样的巧计救走两人,自己也算是斗智失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自己也算给朝吅廷有个交代了。

      “罢了,这件事就此作罢,不要再过问了。”骆子逾挥手示意卫士退下,转过头和麟驹四目相对,似是自言自语的说:“只是,该怎么跟朝吅廷解释呢……”

      骆子香看骆子逾自言自语的样子,倒像是认真问麟驹该怎么办一样,忍不住噗嗤一笑:“二哥,你问麟驹,还不如问问你的妹妹。”

      “哦?你有妙计?”

      “我怎么会有,只是我知道,没人能在墨先生眼皮下耍手段。既然墨先生都纵容苏晓澈等人离开,说明这件事根本无关痛痒啊。”骆子香撇撇嘴,一语点醒骆子逾:“如果不知道怎么和朝吅廷交代,就去问墨先生啊!就算一时半会找不到墨先生,不是还有慕将军么……”

      “喂喂,我刚刚到就听到有人想算计我啊。”慕忆花靠在马厩对面的院门上,懒洋洋的伸个懒腰:“我可是辛辛苦苦审问了一晚上,刚出来透透气,可撞见你们兄妹两个在打我慕忆花的主意啊,这样可不太好。”

      骆子香脸上一红,吐了吐舌吅头不再说话。

      骆子逾看着骆子香的样子,也不禁莞尔,转过头看着慕忆花:“怎么样,审问出来什么了吗?”

      “虽然打碎了这些硬骨头,但是供出来的东西却不怎么有用。” 慕忆花打了个哈欠,无奈的摊摊手:“总之,算是印证了墨先生之前的猜测。一刀流原本打算强攻府衙,在西市做个幌子。结果谢云流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西市,让一刀流自己都摸不着头脑,反而错过了点火烧城的时机。然后轻尘和阿鲁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府衙,再一次改变了一刀流的计划,更离谱的是,关键的时候伊……一刀流的军师不知道去哪儿了,之后也再没有出现。结果后来兵败如山倒,倒是成就了我们。”

      “这么说,倒还真该谢谢轻尘啊。”骆子香闻言,喃喃自语,她猛然发觉慕忆花和骆子逾的奇怪的看着她,不由得有些羞赧。她牵过麟驹,抱着马脖子翻身上马,匆匆和骆子逾说了句“我带麟驹出去散散步”,然后逃离似的离开了府衙的马厩。

      慕忆花看着骆子香的背影,目光中透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轻轻的叹息一声:“真好。”

      骆子逾一怔,然后揉吅揉下巴:“你觉得我妹妹如何?”

      “嗯,聪明,活泼,比你强多了。我还以为天策上吅上吅下吅下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呢,这样不矫情的女孩子真的很难得……”

      “我这妹妹还不曾许配……”

      “啊?”慕忆花听到骆子逾的话,突然反应了过来,苦笑一下:“饶了我吧,你是和你妹妹有仇还是和我有仇啊。”

      骆子逾愣了愣:“你是觉得她配不上你,还是你配不上她?”

      “一看你就没娶妻,什么都不懂。”慕忆花撇撇嘴,无奈的白了骆子逾一眼:“我本来就没什么长性,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专一。见异思迁,是难免的事,你妹子要是跟了我,哪天我若是负了她,不但她痛苦一生,只怕我也要躲你的追杀躲一辈子。”

      骆子逾一时无力反驳,一时又觉得哪里不对,刚刚慕忆花看子香的背影,明明透出一种少有的温柔,难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说,他是触景生情,不经意间联想到了什么?不过自己贸然开口,确实有点尴尬。他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随口玩笑,不必当真。倒是刚刚说的,虽然一刀流之祸现已结案,但轻尘和马暮溪离开洛阳,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上报朝吅廷。慕将军帮我问问墨先生可好?”

      “骆兄既然说了,我自然帮忙。”慕忆花耸耸肩膀,活动活动筋骨:“不过墨先生一向行踪不定,我可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吅复你。”

      “有劳了。”骆子逾看着慕忆花显露吅出疲惫之色,想起来他昨天连夜审问,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除了刚刚所说,还审问出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有趣的事情?倒是没有什么了……不过一刀流作乱的那个晚上,有个宅子失了火,而且宅子附近的屋顶上还有打斗的痕迹,骆兄有空,不妨去查一查。那个宅子院子中有棵被烧焦的树,非常好认。”慕忆花话说了一半,却没有说完。昨夜他审问一刀流俘虏之时,发现只有府衙的俘虏却没有西市任何一人。他私下去西市查问,所得的证词却是千篇一律,都是说苏若剑和姜听雨抵挡住了谢云流,后来墨留香来到逼走谢云流。

      原本这话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些泼皮混混或是小商小贩,本就是市井谣言的散布者。他们素来喜欢添油加醋,没事也要掀起三分浪,此案如此之大,反倒能够如此众口一词,显然是有人在其中教吅导。

      只是为什么要教吅导这些说辞呢?是要隐藏些什么呢?看来,有必要找时间去趟西市,和那什么……北邙六鬼,打打交道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西市怎么样了。

      今日的西市,似乎还没有恢复到过往的热闹。几个瓦匠蹲在屋顶之上,有的在清洗上面粘着的血迹,有的拿新瓦盖在破损的地方。

      屋檐下,一个身着短衫头戴斗笠的汉子正在用手上的毛巾擦汗。在这样的小巷中,是如此的和谐,他端着一碗水蹲在墙角,然后靠在墙上。

      汉子端着碗,用指尖在碗上轻轻的敲击着:“没想到啊,原本想让你把别人引入局中,却不料反倒是连你都卷入到是非之中了。”

      小鱼束着手,靠在墙角的另一边,和汉子隔着一个墙角的距离,一副做错事情的样子:“事情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那个汉子把斗笠往上一扬,眸子中透出一种和身份不符的精悍光芒:“既然你隐元会的假身份还没有暴吅露,那么就以被隐元会逐出的名义跟着苏晓澈吧。既然苏晓澈收你为徒,你就好好利吅用下这个新的身份。”

      “那这边的事?”

      “这边的事情不用你管了,好好跟着苏晓澈,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汉子顿了顿,继续说:“如果有事情需要你做,我会有法子让你知道。当务之急,你赶紧回到苏晓澈身边,虽然你找了一个‘回禀隐元会’这样的好借口,但是时间久了总会让人生疑。”

      “是,属下告退。”

      小鱼说完之后,沿着面前的巷子往外走去。她神情有些怪异,眉眼间有种挥之不去的愁色。她往城门的方向走着,突然路过一个医馆门口,一个憨厚的伙计热情的迎上来,笑呵呵的说:“小鱼姑娘,是要来抓药吗?”

      小鱼一怔,笑着摇摇头,然后低着头继续往城门方向走去。

      有些事情,不是药物能解决的啊。

      医馆里突然传出女孩子的尖吅叫,引得路人纷纷注目,接着就看到熊老三抱着头从医馆跑出来,身后追出一只茶碗,砸在地上摔得的粉碎,溅了熊老三一裤脚茶水。熊老三悻悻的守在医馆门口,扫视了一下围观的众人,忍不住皱着眉头挥挥手:“都走都走,感觉忙自己的事儿去,没啥热闹好看。”

      “嘶……”左小薰换药的时候,疼的一咧嘴。她听着医馆外面哄笑之声,脸上微红,露吅出不悦之色:“都怪这笨熊,连累的我也被人笑话。”

      “还不是你怕疼,才把人赶出去了。”一个白衣女子带着斗笠,面纱垂下遮住了半张俏吅脸,只露吅出樱吅唇和那微微上扬的嘴角。

      “雪姐姐!”左小薰气鼓鼓的一跺脚,结果带的伤口又是一疼,忍不住蹙眉:“你也看到他笨手笨脚的,拆个绷带都能疼死我!哼!”

      白衣女子无奈的摇摇头,拿起桌上的一个药瓶打开,将瓶中药粉均匀的撒抹在左小薰的手腕上:“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叫别人‘笨熊’了?”

      左小薰看着女子用手帕沾了水,要来擦吅拭自己的伤口出的血污,还没有碰到皮肤,心头就觉得疼了。她下意识的把手往回一缩:“听别人这么叫的,不知不觉自己也这么叫了。”

      “你呀!”白衣女子叹了一口气,把左小薰的手腕捉了回来。

      左小薰可怜兮兮的看着白衣女子,但白衣女子擦吅拭的极为认真,虽然这白衣女子已经极尽轻柔,但是伤口还是被牵引的隐隐作痛。她盯着伤口看看,又看看面前的白衣女子:“雪姐姐,对不起……”

      “怎么了?”

      “你让我守在洛阳,传信给苏晓澈。”左小薰咬咬下唇,脸上有些惭愧:“但是我一时没忍住,去揍了那个独眼坏人,当了这个劳什子的‘大鬼’。我……我一时贪玩,忘了传信,误了姐姐的事情了。”

      “傻丫头,想什么呢?”白衣女子柔柔的一笑:“你肯帮我,我就很开心了。何况由你来当带领北邙六鬼,对洛阳百吅姓说不定是件好事呢。至于有没有传信给苏晓澈,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现在苏晓澈现在平平安安,他……那个人也一切都好,不是挺好的吗?”

      “那个人?”左小薰一愣,小心翼翼的问白衣女子:“谁啊?”

      白衣女子手上顿了一下,然后扬起手握拳,轻轻的在左小薰脑袋上敲打了一下:“你管是谁,反正不是你这个让人操心的小吅鬼!”她看着左小薰夸张的喊疼,唇角又扬了起来:“那个白发大夫给你的方子确实对症,可以放心的用。”

      “哦。”

      白衣女子看着左小薰嘟着嘴,显然还在惦记自己刚刚说的“那个人”是谁,她只能再次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又打开一个盒子,嗅了嗅,没好气的说:“怕不怕留疤?要是不在意留疤,这个药我就拿走了啊。”

      “要要要!”左小薰毕竟是个女孩子,虽然手腕纵然留疤也无伤大雅,但是她爱美之心是万万不愿意在身上留下半点瑕疵的。她伸着手,一脸讨好的看着白衣女子:“雪姐姐,这是祛除疤痕的药吗?”

      白衣女子轻笑一声:“拿去吧,不过记得等伤口愈合了再用,估计半个月就能复原……”

      “太好了!”

      “先别着急跳,扯了伤口又该疼了。”白衣女子嗔怪着说,然后扯了一段新的绷带,小心翼翼的给左小薰的手腕裹上:“听说那个白发大夫最后留住了你们,大概是想让你们不要传播此时,打算封闭消息吧。”

      “嗯。那个白发人好可怕。只是和他说说话,我就心跳不止。”左小薰衣服心有余悸的样子:“那种心跳非常不详,和看到喜欢之人的心跳完全不一样?”

      “哦?小薰有喜欢的人了?”

      “才没有!雪姐姐你认真点,我在说正经事呢!”左小薰俏吅脸一红,脑海中突然闪过一袭雪白的鹤麾,她轻咳一声,又羞又恼的回归到刚刚话题:“在场的人可能都有这种感觉,就好像‘如果不按着他说的做一定会死掉的’这样的感觉。”

      “他这么做,大概是为了保护别人吧。”白衣女子顿了顿,淡淡的说:“当然,也是在保护你们,今后肯定有人回来查问当日发生的事,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都不说,别人自然不觉得什么。但是,一旦透露吅出什么线索,牵扯到什么人的利益,这些人为了自保会杀掉你们灭吅口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他想掩盖什么呢。”左小薰歪着头想了想,对白衣女子说:“他特别强调战斗的细节不要透露吅出去,说什么‘西市这一夜越神秘,你们众人就越安全’,看来这个白发人不是坏人啊。”

      白衣女子莞尔,心中却暗自揣摩。越神秘,别人就越不敢妄动,果然是让这些当事人越发安全。隐藏战斗细节,自然就没有人知道谁出现在这里,墨留香自己和旷修的行踪也就再一次被隐藏了起来。

      只是,墨留香他会用这样简单的方式处理吗?

      还是说他不得不这样处理呢?

      无论怎样严密的计划总会有破绽,就算是逆鳞也会有失误的时候,何况西市不过是一群市井泼皮,这样的迷吅魂阵只怕也持续不了几个月。等等,这么说,难道墨留香只是想争取几个月的时间?

      那么……他想吅做些什么呢?

      “雪姐姐,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啊?”白衣女子被左小薰的话拉回了现实。

      左小薰咧了下嘴,露吅出两个小虎牙。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嗫嚅着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咦,小薰你果然是遇到喜欢的人了吗?”

      “算了算了!不问你了!哼!”

      白衣女子走到医馆的窗边,轻轻的推开窗户。医馆这一侧的街道依旧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她只要把目光上抬,就能看到那富贵之极也典雅至极的惜玉楼。白衣女子看着惜玉楼,轻轻的摇摇头,她的面容被面纱挡住,看不出表情。然而她唇角的笑意,却透出一丝不合时宜的苦涩。

      惜玉楼的雅阁,此时也显的有些不合时宜。

      没有舞吅女,没有声乐,没有美娇吅娘侍寝枕边。房间内唯一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心月狐,此时正拿着一抹刺绣,安静的守在门口。她刺绣时认真中有种别样的妩媚,只是这份妩媚里隐隐透着一丝警觉。

      “哦?”旷修坐在阁楼中,看了看吅守在门口的心月狐,把头转向墨留香:“你并不打算如实上报?”

      “那是自然,一刀流纵然火烧洛阳,但也并没有太大的收获。他们不会做亏本买卖,大概已经通吅过李重茂的关系,联吅系到朝中大臣了吧。一旦洛阳出事,他们就手握天策的把柄,然后利吅用这个扰乱朝吅廷,好趁乱得利。若是如此,他们必然也做好了失败之后如何圆谎的准备,我们若是直接说是一刀流所为,弄不好还是个诬吅告,真是不合算。”墨留香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责任推给‘不明身份的刺客’,然后想法子栽赃给凌雪阁。这样一来,和凌雪阁有过合作的神策就大有嫌疑,一刀流朝中的伙伴自然不愿此事被彻查,一定会协助东宫栽赃神策军。而且神策本身就对天策处处打吅压,这么一来,倒让他们也有个教训。至于凌雪阁,当年绞杀天罗一连串的事情差点害了小尘,这个帐,也是时候跟他们清算一下了。”

      “啧啧,你还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我也不是单纯报复,更不会轻易放过一刀流。”墨留香淡淡的说,语气中带有一丝嘲弄:“到时候看看朝堂之上,谁在帮腔、谁在抵挡、谁在陷害,谁是谁的人可就一清二楚了,以李泌的聪明太子的隐忍,自然知道怎么下好剩下的残局。”

      “你现在用计越来越狠辣了啊。”旷修苦笑一下:“你打算当面跟骆子逾说?还是回长安和李泌说?”

      “不,骆子逾不是我的人,不愿意和他多说什么。至于李泌,哼,短时间我也没空回长安。反正以骆子逾的性子,多半会让慕忆花来问我吧。我告诉慕忆花,慕忆花自然告诉骆子逾,骆子逾再上报给李泌……虽然繁琐了些,但是省了我不少功夫。而且慕忆花有这么个差事做,也省得他到处调吅查。以他的本事,说不定真的能查出你还活着。”墨留香摇摇头,看着面前的旷修:“现在,你们两个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那个慕忆花,看上去不错。”旷修端着茶杯,皱了皱眉头:“我好像记得,他是你原本计划派往吐蕃执行‘明杀暗刺’的人选?”

      “但是最后还是你去了,还丢吅了半条命。”墨留香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说:“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谋士并没有看穿未来能力,能做的只是应付即将到来的问题罢了。”

      旷修安静的沉思了一会儿,淡淡的说:“也是。”

      “雪卿的事情,你先不着急查,回到万花谷之后,你以养伤为主,伤愈之后再作其他的打算。”墨留香眉眼间透出一种疲惫之色:“至于我,我打算先守着青组,查一查那张让我去藏剑山庄的请帖到底是什么情况。此外,正好能顺道清理一下一刀流留在洛阳的暗桩。等到这边有了眉目,想必我要往纯阳走上一遭了。”

      旷修点了点头,看了墨留香一眼:“我明白,万花谷中,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墨留香犹豫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温和又有些怅然,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若是身吅体无碍,替我去‘她’的墓前再植些花草吧。”

      旷修叹息一声,轻轻的点了点头。

      万花谷中,花香萦绕,一点都感受不到秋日的气息。满地奇花异草随风摇曳,在斑斓的色彩之中,一个孤零零的墓碑耸立在那里。

      一个年轻人坐在墓碑前,唇边横着一枚笛子。笛子似是用翠竹制成,碧油油的色彩格外惹人喜欢。笛管末端悬着一枚比竹子色彩更绿的小巧翡翠,上面刻着一个“李”字,想必是这年轻人的姓氏了。年轻人面对着墓碑,捧着笛子,虽然是一副吹奏的样子,但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显得异常诡异。他面相清隽英朗,但神情中有种挥之不去的萎顿之色,肤色也稍显灰败,似是身罹重症好些日子了。

      “你来了。”那个年轻人一开口,就猛地咳嗽了两声。然后转过头,看着面前稚吅嫩的童子:“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儿呢。”

      那个稚童虽然年少,但行为恭敬有礼,隐隐有了万花谷的名士风度。他对着年轻人躬身一揖,轻声说:“轩辕云逸见过清羽师吅兄,让师吅兄久等,实在抱歉。”

      “等一等也好,咳咳,只是几个时辰,我还熬得住。”年轻人看看面前的轩辕云逸,示意他过来:“来,坐在这来。”

      轩辕云逸点点头,坐在墓碑之前。

      墓碑只是普通的岩石,材质与万花谷山上寻常山石别无二致,并非什么名贵的材料。但是墓碑却方方正正,切割的颇为齐整。只是切面太过凌厉,倒像是刀剑劈斩出来的一般,碑面上刻着一竖行大字——

      “亡妻叶氏留香之墓!”

      轩辕云逸目光扫视一下这几个字,发现落款之人名为“叶子墨”。他猛然一愣,突然想起江湖上多年吅前那个血染白帝城的魔头来。轩辕云逸挨着李清羽坐下,这才发现墓碑不远处有一柄锈迹斑斑的重剑,有三分之二都深埋在泥土之中。透过重重锈迹,依稀可见重剑上刻着“叶子墨之墓”。

      “看出什么了吗?”李清羽咳了一阵,轻声发问。

      “是,这大概是当年叶子墨与其亡妻的典故旧址。听说万花谷曾经有个叫‘留香’的姑娘,因为恋上了谷外之人,卷入恩怨是非,连累的自己香消玉殒。我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传说故事,想不到此处竟有墓碑。大概所谓‘谷外之人’就是叶子墨,留香姑娘因为和叶子墨结合,加上叶子墨血染白帝城……叶子墨死后,寻仇之人没有放过留香姑娘,以至于她惨死谷中。”

      李清羽轻轻的点点头:“能推测到这一步,虽然不对,却也算是不错了。”

      轩辕云逸一愣:“啊?”

      “叶子墨坠入瞿塘之时,留香姑娘尚在人间,既,既然如此,叶子墨应该死在留香姑娘之……咳,咳咳,之前,怎么会有这块‘亡妻’的碑文?”李清羽忍着咳嗽,憋得脸都有些红了,倒是给他青灰色的皮肤添加了一丝人的生气:“而那把重剑,你没有发现吗?‘叶子墨’三字和后面,后来‘之墓’二字并非出于同一人之手,显然是后人加上去的。”

      轩辕云逸点点头,但是不明白李清羽想给自己说些什么。

      李清羽揉了揉心口,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倒了一颗药丸一口吞了下去。他眉头一皱,似乎那药味道极苦,不过药一入腹,他的咳嗽似是好了很多:“这里僻静通幽,很多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处所在。但是很多人都来这里调吅查过,所以,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你要牢牢记住,烙印在心里……他日,若有机会,好完完整整的转达给小吅姐。”

      轩辕云逸猛地跳起来,手中一支笔握在手中,警惕的看着面前的李清羽。

      “别慌,你并没有暴吅露身份。一年吅前你加入万花谷,一直隐藏的很好,如果不是小吅姐告诉过我你的身份,我根本猜不到你是自己人。”李清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之前你没有被安排太多的任务,一来是小吅姐体恤你,二来也是万花谷中还有我在。但是今天情况有些不同,若非事发紧急,我也不会冒风险把你叫出来。”

      轩辕云逸沉默了片刻,轻轻的低下头:“原来谷中的同伴就是你,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好,原来……”

      “别想那么多,我对你好,并非只有‘我们都效命小吅姐’这一层关系。”李清羽气力显然不足,说话声音也越来越轻:“我当你是自己的弟吅弟一般,即使你没有别的身份,也会是我此时唯一能信任托付的人。”

      轩辕云逸心中一暖,突然涌上一丝不祥之感:“你,怎么说这样丧气的话?”

      “我最近身吅体每况愈下,不免急躁了写,似乎身份有些暴吅露了。”李清羽摇摇头,无奈的说:“敌人有所察觉,但是却不敢确认。所以就改了我平日里用吅药的方子,这方子原本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因着我的病,就如同毒药一般。”

      “那你不要用……”

      “不!不行!”李清羽打断了轩辕云逸的话:“这个方子改的十分巧妙,以我在谷中的身份,应当是绝对察觉不出的。所以,若是我不用这个方子,敌人就能笃定我的身份,这样一来就会牵连到你。如果我不改这个方子,故意中毒,就能让敌人觉得自己是多疑而已。此外,若是我真在调吅查些什么,必然会在临终之时托付给自己的同伴,敌人也在守着这么一个机会,想看看我的‘同谋’是谁。”

      轩辕云逸正要说什么,突然被李清羽挥手阻止:“大局为重,不必再劝我,何况我身吅体已经这个样子,就算是不中毒,只怕也就是半年的寿命。反正都是一死,倒不如死的有价值一些。我已经服了那药,这药毒性不大,却能加重我的病。根据我的身吅体情况,大概能撑到三日之后吧。”他顿了顿,微微一笑:“反正活着身吅体也是痛苦,死了倒还解脱。若是能再坑敌人一道,那就赚大了。”

      李清羽转头看看有些伤感的轩辕云逸,把手上的笛子递给了他:“我将这些日子来不及送出的情报藏在笛子之中,当然只是误导敌人的假情报。我平日和你关系最好,送你东西也是正常,那些人自然也会注意到这个吹不响的笛子。你身怀情报而不自知,这样反而会诱导敌人认为你毫不知情,这样一来既保住你的安全,又用假情报误导了敌人。这样一来……我也能安心的去了。”

      轩辕云逸终究只是个少年,听到这忍不住鼻子一酸。

      “不要哭,我们时间有限,不要耽误。我把真吅实的情报说给你听,你记在心里不要写在纸上,小吅姐会在合适的时机联吅系你的。”李清羽捂着胸口,突然血往喉头涌上,他咬咬牙硬是压吅制住了:“当年留香姑娘和叶子墨到底什么关系,已经查不出来了。只知道留香姑娘不但医术高超,更是貌美温柔。据说也是因此引发旁人的觊觎,有人意图轻薄之际,留香姑娘为了自身清吅白坠入山崖……但这一切,都蕴含吅着无尽疑点,值得人去调吅查。”

      李清羽看了轩辕云逸一眼,认真的说:“现在我唯一掌握的线索,是留香姑娘临死前,曾经去查考过医书。根据她查考的医术推断,当时谷中似乎有病人中了‘蛊’。”

      “蛊?”

      李清羽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墓碑。

      当年,万花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留香又遇到了什么?到底是怎么样的情状,才让那个叶子墨在墓碑上刻下“亡妻”二字……

      只是,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小吅姐,你在洛阳是否平安?

      对不起,不能再继续陪着你了。

      一阵风吹过,花香再一次萦绕在万花谷中。将那些过去的、未来的、清楚的、朦胧的……都卷入到一种思念之中。

      缘,亦是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尾声 洛水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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