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天涯断肠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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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万两！”其余人一下全都噤了声。目光从飞絮的身上转到声源。他的人就跟他的声音一样，黝黑宽阔的国字脸上，一条深长的刀疤从左眼延伸到右边嘴角，他笑得时候，刀疤周围的皮肤在微微颤抖，还可以看见眼角的细纹。从这些都可以看出这个人已是饱经风霜。
他并不像一个垂涎美色的男人，可他却偏偏为了一个女人停船此处，甫一出口就是沉甸甸的十万两雪花银。
老鸨最先反应过来，偷偷向飞絮递过去一个眼神。见她轻轻点了点头，兴高采烈地宣布道：“这位爷实在是够意思！没有人出头的话，我们飞絮姑娘就跟着这位爷了。”
十万两！喊得干净利落，面不改色，还有谁敢上去再凑一脚。不，这世上偏偏就有一身胆气，好管闲事之人。不过此时此刻，这个人不是陆小凤，而是娇蛮可爱的朱七七。
她从船舱站到甲板上，开口便斥责老鸨道：“你这是什么黑心肝的人，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然后又朝飞絮喊了声：“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们不会让你跟那样的人受苦的。”
飞絮淡淡扫了眼满脸正气的朱七七。作为一个即将被老鸨卖到别人家里的妓女，她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悦与兴奋，仍是淡漠疏离的双眼，只是双眼里却生出了些不耐烦的焦急。
朱七七是想做好事不错，可为人也实在是太过鲁莽，竟然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前自报家门，“我乃快活城大小姐朱七七，你们谁敢与我抢人！”沈浪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有些头痛。他并不介意朱七七救下那位可怜的女子，形式不行，他还可以动武，可七七这明目张胆的宣扬自己的身份，无疑就变成了众矢之的。同样头痛的还有飞絮。
她很想告诉这位大小姐，各人造业各人担，她的仗义相助不一定于她就是最好的结局，也许还会受到更糟的待遇。一对好看秀眉微微蹙起，她已经很生气了。快活城的大小姐，这个名号可不比一般，它代表着一座城的势力与财力，神智清楚一些的人都不会去招惹她。
就连发出声音的那位黝黑大汉也皱了皱眉，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回了船舱，其余的船只也渐渐地四散开来，这只是成为了场闹剧而已。正当朱七七兴高采烈地要接收飞絮时，老鸨却面色不善地挡在了前面。
“你要干什么？”朱七七瞪着她。
“我能干什么！朱小姐财大势大，我等一山村妇人，能做什么！只是朱小姐想接收飞絮，我怕要说声不行了。飞絮卖身于我，有卖身契在手，我想朱小姐还不能无理取闹地要了她去吧。今日如果没有朱小姐的这番捣乱，飞絮至少还能寻得一个不错的人家，一辈子锦衣玉食，对一个妓女来说已是最大的福分。朱小姐这一闹，谁都知道我们家飞絮是一个妓女，嫁不了那位爷，你以为就能嫁的了别人吗！”老鸨今日被打扰了一桩生意，原就是心情不好，说话也没个尺度。她干这种事，是算不得上什么光明磊落，可就是要让这样的千金小姐好好知道不是有钱有权就能决定了这天下的一切的。
朱七七闷闷地看了沈浪一眼，喃喃道：“沈大哥，我错了吗？”她真的只是想让那名女子脱离苦海，日后能够寻一个好人家的，她真的不是有意败坏她的名誉的。
一向明媚的笑容失去了颜色，沈浪终是舍不得她难过，摸了摸她的发顶，微笑道：“放心吧，总会有办法的。”
花满楼的船也开走了，花七看着自家温文尔雅的公子，忍不住问道：“公子，你就不去帮帮忙吗？”他知道自家公子一向心善，像那位朱姑娘的举动，公子一定不会这么做的。应该是偷偷找到老鸨，给了一笔钱，放了人家飞絮姑娘便是了。可瞧着不动声色的样子，好像是还不打算做什么。
花满楼，微微一笑，道：“她好像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方才飞絮一直未动，花满楼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人称羡的美貌女子罢了，可方听她的脚步声，比平常女子轻了半分，定是身怀武功，而且武功不低之人。若是平时闲来无事，他也会好奇地观望事情的发展，可如今花老太君病重在床，他是分不出心神来思索这件事的缘由的。
画舫已远远开走，至此就算两清，萍水相逢而已，不值得在意什么。
“飞絮姑娘……你看……”远离了人群，老鸨回到了画舫内就变得一副谄媚颜色。这位姑娘一来就出手不凡，五百两雪花纹银做订金，事成之后再给五百两。而这事情，就是今天的这一场戏。她是不知道这位姑娘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可也知道该不问的就不能问。
飞絮揭开面纱，一副清丽绝色姿容，连老鸨都看呆了眼，她放下了五百两银票，撩开窗帘，飞身上岸。这个姑娘不是什么飞絮，她是幽灵宫主白飞飞。那大汉名叫任裕，手下掌管的地产分属于幽灵宫。因他祖父曾对白静有恩，一向不许男人接触的幽灵宫破例让他掌管了在外的生意。可便是在这几个月来，他与幽灵宫的接触越来越频繁，实在可疑至极。这一次本应是无比顺利地接近，却因朱七七出现搅局功亏一篑，白飞飞攥紧双拳，“朱七七啊朱七七，难不成竟是上天让你来针对我的吗？”
日头渐渐西斜，昏黄的阳光在大街上遗下一地碎金。白飞飞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无比寂寥孤独。作为一个女儿，她被母亲欺骗二十年，作为一个女人，他与心爱之人因误会愈行愈远，从来在夕阳的美景下，她都只有一个人的影子。什么时候，也能让这个孤独寂寞的女子展颜一笑呢？
天已渐渐地黑了，夜晚的万家灯火一点点亮起来，可是白飞飞还未找客栈投宿，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已然死过一次，还有什么怕的呢？不……最怕的就是孤独，她一直是孤独的，只不过，一直以来，因为欧阳情的陪伴，这样不安定的心绪总是掩藏的很深，那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她曾经以为她可以只是白飞飞。
可正如白静拆散她和沈浪一样，当初她是幽灵宫主白飞飞，现在她是天涯断肠人白飞飞。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脸上滑落，她愣住了，没有去擦掉她，自从沈浪负心以来，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会流泪？怎么就会流泪了呢？她可是天下最狠辣决绝的女子白飞飞。可无论是怎样的女子都总有脆弱的时候。她们脆弱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一个宽阔的肩膀可以依靠。然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周围的世界似乎都已变成了灰白色，而她也无可奈何地渐渐融入这灰白之中，无法自拔。
她本可以一个人逍遥自在，不理俗世，痛会埋藏在心里，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慢慢治愈。可她是白飞飞，是白飞飞就不会弃幽灵宫不顾。所以，白飞飞很快回过神，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她又是那孤高冷傲的一朵深谷幽兰，只是不知就这样郁郁而终，或是有人能够发现她的好？
白飞飞停在了一家叫做柳絮阁的客栈面前，柳絮飞扬，浮生轻悠，不知为何，总觉得同自己的人生有那么七八分的相似。心下便决定在此投宿。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没了白静，没了幽灵宫，现在更是连一个随侍丫鬟都没有。一个美貌女子倘若是孤身一人，那是很容易惹上麻烦的，虽然现在还没有人敢上来找这个冷冰冰女子的麻烦，但是已经有好些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瞟。
掌柜的正在柜台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算着今天的进益。看了看这样的情景，不由得摇了摇头，嘴里却在喃喃道：“就说你们这些江湖中人麻烦吧，今天刚巧住在这里了，有什么事得给我摆平才行，要是有什么个损失，一定要拿你的家底来陪。”自言自语完了之后，又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好像是在说就是拿你的钱来陪？还是算了吧，认栽吧。
这掌柜的全然一副玉面书生形象，发束玉冠，眉清目秀，也能让小姑娘们看得脸红心跳，最要紧的是他这面上与江湖上出名的温润如玉的花满楼有几分相似，这掌柜的便是他六个哥哥中的第六个花逸楼，与他年纪最为相近，平时也最为亲切，虽然嘴里时常碎碎念些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可对于自己唯一的弟弟还是颇为疼爱的。
花逸楼冷眼扫了扫那些人可怖贪婪的嘴脸，再次摇摇头，上楼去了，反正他也不是店小二，用不着亲自招呼。懒得再费心神去管这帮人。
白飞飞进了一间位临湖畔的屋子，进了门，她摘下面纱，看着镜子里清绝艳丽的容颜，却突然觉得很陌生。也许，一直以来，她对白飞飞这个人都很陌生。毕竟，她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谁。
隔壁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嬉笑怒骂声。只听得一个清朗男声道：“花满楼！你是我弟弟！让我一子又怎样！”
花满楼？白飞飞思忖，陆小凤的朋友，曾经照料过自己的人应就是他了。只不过没想到的是他一个瞎子，听声辩位竟已连下棋都无碍。
温润的男声，仿佛雨水滴在石板上的清颖乍现，“六哥，落子无悔，我可是已让了你三子了。”
白飞飞听了，不禁扑哧一笑，没见过这么好笑的兄弟，没见过这么无赖的哥哥。人一旦开始感到寂寞，心里就开始向往温暖热闹的地方。白飞飞静坐在窗前，眼见星光熠熠，满天清光碧落，原是良辰美景，心下却不禁凝神细听，娇笑连连。她从未得到过的温暖亲情，现在近在咫尺，虽不是自己的，心里却不禁泛起阵阵温情。
“花满楼，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哪有什么声音，你赶快落子吧，别想再赖掉了。”花满楼微微一笑，将白子落在了花逸楼面前，有几分自得，也有几分意味深长。
花逸楼都能听见的声响，花满楼怎么可能听不见？方才就听花逸楼说过柳絮阁来了一位孤身的美貌女子。既是美貌就不该孤身，既是孤身就总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难言之隐。早在白飞飞笑出来的第一声，他就听见了。脆如黄鹂，那样单纯干净的笑声，如此开心，不为花逸楼的出糗和无奈而感到好笑，只是像在珍惜着一样从未见过的宝贝。
人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更何况是花满楼。若非如此，也不会由着陆小凤一次次拉着他出去找麻烦了。可是……他的不动声色与隐瞒，只是避免唐突佳人，他并不会陆小凤那些应对女孩子的方法。只是姑且顾忌着是女子，总不想抹了人的面子。
而也在花满楼出声的一瞬间，白飞飞便把窗户关上了。动作小心翼翼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苦恼，这些陌生的情绪越来越多。离了沈浪和幽灵宫，她愈加见识到了时间的美好。情义双全的欧阳情，智慧可爱的陆小凤，面冷心热的西门吹雪，还有现在这个明明已经发现了自己，却还故意隐瞒的奇怪男子花满楼。
现在的白飞飞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在她面前展开的是一个新的世界，有阴冷险毒的算计，也有不死不休的憎恨，但更多的却是难能可贵的信任与依赖，那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情——友情。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天涯断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