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陆小凤传奇]此心安处是吾家》林樱解意

9、第九章 飞絮飞花何处是

　　江南的秋天，还带着烟雨霏霏的潮湿感。江上烟波浓雾弥漫，山色空蒙。船桨划水，荡起阵阵涟漪，清幽的水流声有种清新灵动的神秘感。雨水夹杂着闲话的香气拂面而来。花满楼微微一笑，伸手接落如情人眼泪一样弥足珍贵的余地。
　　搬了一盆长叶兰草进屋，细细抚摸着绿叶的脉络，如同梳理女孩子光滑如缎的青丝。距九月十五已近半月。江湖上的消息传播不过三日尔，便已人人知晓。随着西门吹雪一战为剑神，同时四条眉毛陆小凤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响。而他们所知的一个女子，在整件事情中冷眼旁观，最为清楚的莫过于白飞飞，可这三个字就像是从未在北平出现过。
　　雨声淅淅沥沥，花满楼面容沉静宁和，他虽已看不见烟雨江南的美景，雨水滴落屋檐，落在花草之上的缠绵，落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却皆然入耳，亦是平常人无法享受到的品胜一大乐事。这样的宁静，花满楼已经渡过了好几个秋天，可如今的雨滴打在他的心上剩下的只是无声的孤独寂寥。愈加清净悠然的环境，心里反倒生出几抹萧索意味。花满楼开始怀念陆小凤了，怀念他总是会带过来的麻烦事，生活中也会因此多了几分趣味。
　　楼下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听便知道，定是一个生性活泼好动的女子。
　　“七七，不要这么冒冒失失的。”来人就是笑容满面，宛若一朵娇艳玉兰的朱七七。她天性便是热情洋溢，生机勃勃的火红女子，两人还未回到快活城中，她反到拉着沈浪四处游玩，离快活城可谓是越来越远。今日，且就是如此因缘际会，到了这百花楼中。
　　花满楼的小楼从来都是向外敞开着大门，随时等着需要帮助的人。朱七七本就是大大咧咧的孩子心性，两只好奇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抬脚就要走了进去。
　　沈浪拉住了她，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朗声而道：“我与未婚妻路过此地避雨，倘若对阁下有不敬之处，还请见谅。”
　　沈浪听的一个温润男声道：“楼外阴雨湿寒，两位不嫌弃的话就上小楼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朱七七很喜欢对方这样善意温暖的邀请，一听到热茶，便不再犹豫，提着裙子，就踩上了楼梯，蹦蹦跳跳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足见其心性纯净无暇。倒是沈浪，赏金猎人在江湖中行走多时，凡事都要多一步思虑，很难相信有如此萍水相逢却关怀体贴如同老友一样的人。
　　等他上了楼，看见了正在点灯的花满楼，便更加不明白了。灯光如豆，跳跃着细小明亮的火花，在花满楼俊秀清毅的侧脸上留下一道影子。一双漆黑如墨的清澈双瞳就像是深邃的夜空，只不过它的木然无神，却表示着他们眼前的人是个瞎子。
　　“你居然是个瞎子？”朱七七心直口快，仁义山庄和快活城宠护在掌心的天之骄女，说起话来，从不顾虑其他。也怜她心地干净如水，只是无知无畏罢了。话一出口，面色就有些讪讪的，说到了别人的痛处，总是不好的。
　　沈浪却厉声教训她道：“七七，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快道歉！”
　　他这样一说，朱七七的大小姐脾气就犯了，气呼呼地嘟囔着：“瞎子就是瞎子嘛……我又没说错。”
　　气氛有些尴尬，花满楼打起圆场，微笑道：“不妨事的，我本来就是个瞎子，已经有很多人都这么说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花满楼的脸。朱七七是被人骄纵惯了的千金小姐，可对着这样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那样近乎于完美无缺的微笑，再蛮横的脾气也只剩下了满心的愧疚。
　　花满楼沏了两杯茶，放到他们二人的面前，深绿色的茶叶在滚烫的开水里上下翻涌，然后渐渐沉底。朱七七惊讶地看着花满楼倒水、放杯，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得伸出了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花满楼微笑道：“姑娘不用奇怪，我七岁时便瞎了眼，听力和嗅觉都比常人更加敏锐，早已能够跟常人一样生活了。”
　　朱七七怔怔地点了点头，毫不保留地夸赞道：“你真厉害，如果我看不见了，肯定不能这么厉害。”
　　沈浪见花满楼没有生气，对朱七七的失礼之处才算放下心来，不过……更多的却是对这个男人的敬佩，他的气质雍容和缓，必定是宽容大度，胸怀若谷之人。一个人瞎了双眼的人能如此乐天知命，当世者只有花满楼一人。
　　雨渐渐小了，烟雾散开，百花楼里弥漫着雨后清新的泥土香味。他们只不过一面之缘，连姓名都未告知，只此一别，从未想过会有另外的相见之期。在一个巧合的时间，几个人恰好都做了同一件事，于是他们就巧合的相遇了。
　　花满楼依然坐在他小楼之中，侍花弄草，等着陆小凤过来找麻烦。朱七七和沈浪依然是一对神仙眷侣，游山玩水，看遍三千繁华世界。只是当回忆惘然，这其中的波折故事，又岂是两三句话就能概说完全的？
　　朱七七看着沈浪英俊的侧脸，心里一直有个问题，惴惴不安地想要问出，“武林中行动日益张扬明显的幽灵宫，你还会去理会吗？”毕竟，那已是白飞飞仅剩的心血。
　　“公子……公子……不好了……您快回府看看吧。”一小厮跌跌撞撞地跑上了小楼，此人便是花家的仆役，花七了。
　　“花七，先不要着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公子，老太君前几日犯了风寒，之后就居然一病不起了，你快回府看看吧。”
　　这花老太君是花家最德高望重之人，一直都很疼爱花满楼，尤其是在他瞎了双眼之后，更是亲手教导训示，从未让她的孙子因为瞎了双眼而感到什么遗憾。花满楼什么都没有说，只吩咐花七收拾好他的衣物，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江南水乡，亭台楼阁，最是端庄秀气，宛若一长发飘飘，温婉可人的女子。江畔之上，船来船往，最是喜闻乐见的便是勾栏之地所出的画舫，温柔妩媚的女子，或是弹唱，或是对弈，她们原就是人间绝色，只要远远看一眼，就会生出错觉，那里该是西天瑶池吧，瑶池仙子临下凡，赏心悦目，美不胜收。
　　而这画舫之中，有一白色面纱覆面的女子最为出彩。一身粉色绸缎绣同色牡丹衣裙，外罩玲珑轻柔蚕纱，白与粉交相呼应，只那花园中的梨花和桃花飘落，交织如梦。她半躺在榻上，正翻着一本黄皮书，姿态优雅不似凡尘俗物，一种清媚之感油然而生，比起其他衣衫浅薄，妩媚妖娆的女子更让男人趋之若鹜。
　　一时之间，画舫周围船只聚拢，皆是为这女子而来。身家千金之数的男人们更想为博美人清浅一笑，一掷千金。只见老鸨扇着扇子，眉梢带喜，眼角含笑，扭动着水桶腰，一连几步飞快走在了那女子身前，笑吟吟道：“姑娘啊，真真是国色天香，还没露出面来，就吸引了这么多客人。怎么样？有没有相中什么人啊，妈妈我还是很开明的，你中意就好，不会强迫你的。”
　　一听老鸨这么说，当下都明白了这姑娘是还刚刚出阁的雏妓，水面四下，吵嚷声愈加明显了，这样冰清玉洁未染尘埃的女子，怕是要回家做一个二房太太，都未为不可。
　　这船只都争先恐后地想落在画舫前，一睹美人桃花面。不过……也有逼于无奈硬生生地被挤到了前面的。这花满楼乘着船，刚好和画舫走在同一河道上。他只想借一路位置过道，怎奈别人为美人争相过道，船不由自主，竟被挤在了画舫之前。
　　老鸨一看人数众多，笑得是更开怀了，走上甲板，道：“今天飞絮姑娘刚刚出阁，蒙大家不弃，看上她蒲柳之姿。不过……这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跟了谁的问题，姑娘的心意是一回事，大家的意思又是一回事，要想聘得我们这飞絮姑娘，单单几首酸诗腐词，可是万万不行的啊！”
　　这老鸨言下之意，无非价高者得。
　　花七这就在花满楼耳边插了一句嘴，“公子，这姑娘也是好看的紧，可怎么看都跟那些寻常的妓女不一样啊。”
　　花满楼心下暗道这当然不一样了，事已至此，还不动声色，可见其心性之沉稳镇定，远非寻常妖娆百花。
　　“五百两！”
　　“一千两！”
　　已经有人开始出价了。可这飞絮还是悠闲地卧在榻上看出，仿佛外界之事全与自己无关。
　　直到一道雄厚嘶哑的男声高声响起，“十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