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睿瞳

24、他说，他爱我

　　当我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苏武正合眸靠在椅背上，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鼻中的睛明穴，一副疲倦的样子。

　　他很少会把这样的状态表现出来，在我的心目中，他一直都保持着他最好的样子，温柔、精明、霸气，仿佛是永远不会疲倦的机器，每天重复着工作，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对于这样的状况，我知道，我能做的，只有一言不发，只有视若无睹。

　　我把复印好的文件放在他的桌子上，然后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好。他睁开了眼睛，指尖划过坚硬的文件夹，然后优优雅雅地翻开，翻了几页之后，他突然开口：“哥哥，你的手被文件划到了？”

　　我一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不小心沾到文件上的复印室美女的血，于是解释说：“我没有被划到，被划到的是复印室的那个美女。”

　　“美女？”苏武勾了勾唇角，“呵，哥哥喜欢她？”

　　我认真地听着每一个被他吐出唇瓣的字，然后认真地回答：“在我看来，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是美女。”

　　忘了是谁说过一句很是愚蠢的话，所有被别人爱着或者爱着别人的女孩子、所有被别人疼爱着的女孩子都是美丽的。我曾经是相信这句话的，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一心以为这句话就是真理，所以深信不疑。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美女”这个词只是一个称呼，和长相或者气质都毫无关系。

　　现在，在我的眼中，女人的确有美或不美、漂亮或不漂亮，但是当我开口的时候，我对她们有着统一的称呼----美女。

　　我看向苏武，实在不懂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他抿着唇，半晌，他用手指敲了敲额头，勾起了和从前一样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对不起。”

　　他说着，我看见他的眼中有我读不懂的神色，很是纠结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这副样子竟给我一种他很脆弱的错觉。

　　我缓过神，说完了该说的台词：“不，没什么。”

　　他是苏武，是主角，怎么可能会脆弱，怎么可能会无助？

　　我居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真真愚蠢。

　　他今天只是，失常了罢了。

　　我移动了一下鼠标，把已经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屏幕重新点亮，那个游戏赫然已经通关。暗红的底色像是被强光照射一般变成耀眼的大红色，明明是喜庆的颜色，满满地占据了屏幕的样子却显出一点隐晦的恐怖。

　　我下意识地看向苏武，在这间办公室里，再没有谁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一向对于我的目光都毫不躲闪，见我盯着他，他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笑得风度翩翩：“有什么事吗，哥哥？”

　　“你......动了我的电脑？”我措了一下辞，说道。

　　“公司为每位员工都配备了电脑，所以，哥哥桌上的电脑是属于公司的公有财产，而不是你个人。换个角度来说，苏氏是家族企业，哥哥作为家族的一员，那么就可以说拥有了这个公司的共有财产，也就是说，所有的电脑都是你的私有财产。”苏武微微一笑，“当然，这个理论用在我的身上也是一样适合。”

　　他说了这么长的一串话不过是为了告诉我，我的言辞即使经过了琢磨也还是不够严谨，于是我换了一种说法：“那么，总经理您动了这台电脑？”

　　“是的。”他毫无遮掩地承认，“那台电脑上的那款游戏很有趣，只是太过简单了。”

　　我扯了扯嘴角，移动鼠标点了一下游戏界面右上角的灰白色的叉叉，关掉了那个游戏。对于他来说很简单的游戏，对于我来说却难得要命，反复琢磨也看不出其中的关键。

　　我在心中叹息，脸上扬起谄媚的笑容：“总经理真是厉害，这么难的游戏到了您手中也不过就是简单的小case。”

　　“哥哥过奖了。”苏武说，语调微微向上扬起，即使没有抬头，我也知道他一定扬起了同样弧度的微笑。

　　温柔、优雅、动人的微笑，和他微微扬起的语调一样，都有着惑人的力量。

　　也许，这就是主角的气场。作为主角，他永远都不必像我这样的配角一样卑微，他是主角，他可以，为所欲为。

　　然后，他在舞台上卖力地演出，疲惫不堪，大汗淋漓，而我这样清闲的配角，则可以坐在台下，看戏喝咖啡。

　　主角太过耀眼，不适合我的卑微，而我的卑微也同样的不适合主角，这些认知早就被我深深地刻印到脑海和骨髓里，一刻都不敢忘记。忘记的后果就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那么一丁点的戏份会被导演无情地从整场戏剧中剪掉，无法走上舞台，我就会连配角都做不成。

　　苏文是否一向都如此可笑？

　　一向如此地悲天悯人，把杞人忧天演得入木三分，习惯了听从命令、听从主角的话、听从导演的安排，到最后，我是否还能演得好自己？

　　苏文，你是谁？你想要什么？你不想要什么？

　　我开了□□，然后无意识地用手指敲着键盘，结果还是一个字都没打出来。

　　苏文，我是苏文，我想要的是......爱。

　　我恍若做了一个长长的无法解脱的噩梦一般不自觉地在内心深处挣扎了起来。苏文，你忘了吗，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爱，因为你根本就不相信爱情。我舔了一下嘴唇，因为不相信爱情，所以，我想要的是，苏午。

　　那么，我不想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简直简单的要命，因为我一直在乞求的就是这件事。

　　“哥哥，我想和你说一件事。”长久的沉默过后，苏武的声音突然自我的头顶倾泻下来，微微上扬的语调中混杂了某种奇异的严肃，我抬起头，看见他正站在我的办工作旁边，唇角微抿。

　　“总经理想说什么？”

　　“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住一件事。”他深深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

　　我一愣，然后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我颤抖着声音说道：“苏武，你这次又想怎样？你是想看我受伤？还是看我难过？我发誓，只要你肯说出口，我就可以给你看。只是，只是请求你......请求你不要这样说。”

　　我一再强调，我始终无法看开，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或者得到幸福的资格。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清楚得很，我愿意拿我所有的拥有的东西去交换一件事，一件我一直以来不停乞求、深深渴望的事。

　　虽然这并不是我请求的事情，我也并不想要从苏武的口中听到那如同诅咒的三个字。他这样说，他这样说......会引导我走向地狱的。

　　“哥哥，你看着我的眼睛。”他说着，把我拉起来，一只手死死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拇指与是指微微用力，抬高了我都下巴，让我能直视进他的眼眸，他说，“你一定要记住，我爱你。”

　　我狠狠地闭上眼睛，不停地摇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拼命地挣扎着，但是他的手扣得极紧，我如何也无法挣开。

　　他低下头，把嘴唇贴近我的耳朵，反反复复地重复：“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爱你。”

　　我抿了抿唇，冷笑：“苏武，你忘了你曾经是怎样对待我的了吗？你就这么喜欢看一个人从天堂跌落到地面上吗？”

　　若是从天堂直接跌落到地狱里，曾经的天使也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生存的环境，只要他肯把翅膀染黑，那么他就可以生存下去，可是若是从天堂跌落到地面上，他无法收起的翅膀却会使他被人们孤立，而天使再也无法回到天堂，所以无论他想什么办法，他都必须义无反顾地走向地狱。

　　可是我已斩落了翅膀，每天都像小兽舔舐伤口一样抚慰着背后血肉模糊的创口。我已经与人类混在了一起，不必下到地狱。

　　“苏文......”苏武轻声叫着我的名字，微微扬起的语调好听得要命。“苏文，苏文，苏文。哥哥，你说，为什么你偏偏是苏文？”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心中却突生一种他在发疯的感觉。或许是我以为错了，今天的他并不是失常，而是彻彻底底地疯了。

　　他接着说：“哥哥，如果你是苏武就好了，然后，我是苏文。”

　　我说：“喂，苏武，你是疯了吧。或者你发烧了？要不然怎么净说胡话呢？”

　　苏武苦笑起来：“事实，比我想象得还要鲜血淋漓，你怎么承受得住。”

　　“事实？事实究竟是什么？真相？”我问道，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我不知道的究竟是什么。

　　“不。真相只是真相。”苏武叹息着，轻轻松开了我，“哥哥，不要再问了，反正，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没有了他的力量，我软软地坐回到椅子上，苏武今天的反常到底预示了什么？他的话又在试图告诉我什么？

　　我的脑子乱作一团，如何也理不出头绪。我关掉了闪烁着冰冷光芒的电脑屏幕，然后开始对着漆黑的散着淡淡余温的屏幕发呆。

　　真相，真相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