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章三（捉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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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飞仙岛乘船前往五羊大约需要近五天的时间，茫茫大海之上并没有什么能够打发时光的娱乐，宋翊铉倒是来邀请叶孤城看舞听曲，但叶孤城生性不爱这些，推辞了去，只在房里看书。
到了晚上，船舱之中一片昏暗，即使点了油灯，因着海浪起伏，烛光摇摇晃晃的也实在令人难受。
叶孤城早已放下书本，拿起新得的佩剑细细擦拭。
这剑摸上去手感寒凉，和晚间的海风一起蚕食着叶孤城身上的体温。但叶孤城并不觉得如何不适，相反，这种从小便已习惯的凉意让他的心神沉静下来，体会到一种宁静的惬意。
所以当他将剑擦好，走出房间的时候，面上表情便显得比白日里要柔和一些。
海上的夜空与中原相比，大有不同。海天相接之下，细碎的星光倒映在海水里，在一片墨色当中上下呼应、彼此沉浮，甚至让人分不清船只究竟是行在海上，还是飞在空中。
叶孤城扶着船舷，眺望远处半弯昏黄的月亮，海风吹起他的广袖长衫，白衣墨发在低垂的夜空下几欲羽化登仙。
宋翊铉走上夹板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
他微楞一下，带着笑走到叶孤城身边，道：“师父可是在舱中觉得无趣了？我知道师父不喜欢丝竹宴乐，让人找了棋盘来，不如你我下一局如何，权当做打发无聊时光。”
叶孤城回头看他，想了一下便同意下来。
宋翊铉早就命人在房里备好了瓜果点心，棋盘也也已经安置好，桌边甚至还放着一小壶酒并两只杯子。
宋翊铉让过身子，请叶孤城在里面一席上坐下，自己占了靠着门的坐垫。见叶孤城的目光在手边的酒壶上打了个圈，便笑着道：“说来我这个徒弟也真是做的失职，竟不知道师父喜爱好酒，今天特命人取来陈年佳酿，请师父共饮，还望师父莫要嫌弃。”
说罢，提起酒壶斟满酒杯，将酒推到叶孤城的面前。
那酒清冽非常，无一杂质，甫一倒出便满室生香，果真是好酒没错。可叶孤城不过瞥了一眼，神色淡然道：“天色已晚，你且自酌罢。”
宋翊铉的面目随着烛光摇晃阴沉了一瞬，但他很快恢复过来，拿起那杯酒恭敬举到叶孤城面前道：“师父可是怪我态度不周，我先向师父陪个不是。你若是肯原谅我，便喝下这一杯吧，恩？”
他的话说得虽温柔恭谦，可语气却实在轻佻，酒杯递在叶孤城的面前一动不动，这举动就更是强硬。
叶孤城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
宋翊铉年少时也是一副骄纵过头，张狂自负的样子，可也不知从何时起性子里的霸道便越发明显起来。
叶孤城想到这里，便不自觉地想起头次见到宋翊铉时的样子来，那时锦衣玉服的少年郎不过才到他腰间，何时竟也长得这般高了。
算来两人的师徒情分也有了近十年之久，若说叶孤城当真对宋翊铉无一点爱护之意也不尽然，只可惜两人的身份立场终究是差的太远。
叶孤城思及此，到底还是软了心思，接过宋翊铉手里的酒杯，抿了一口。宋翊铉的笑容便跟着扩大了几分，有了丝真意。
两人撇去这事，各自去拿篓里的棋子，宋翊铉执黑子做先手，落子以后装作不经意地提及：“早上给师父送东西的西门庄主，可是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
叶孤城执子的手微顿，点头认下。
宋翊铉眸子里思绪滚过一圈，笑道：“我也听人说起过这位西门庄主，据说剑术之高超可与师父并肩，想来也定然是个绝顶人物。原来师父同他已经相交甚久，不知这位西门庄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孤城捏着棋子抬起眼来，缓声道：“西门吹雪其人，论武功论品行在江湖上都可算是一等一的好，我愿与他相交，自是将他认作知己。”
从宋翊铉的口中听到西门吹雪的名字总让叶孤城觉得不妥，这大概是受了前世记忆影响的缘故。不管是否多心，叶孤城索性将自己的立场表明清楚，也省得日后麻烦。
宋翊铉听了，心中不觉便有些莫名泛酸，垂眉笑道：“能让师父倾心相交的朋友可不多，西门庄主能入师父法眼，江湖上关于的他赞誉定是不差的。听说他的年纪比我并不大多少，今日已有如此成就，我自然，是要以他为榜样多多学习。”
叶孤城不置可否，显然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宋翊铉打小便人精似的，自然也看出来了，他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叶孤城的态度，答案虽不尽如人意，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于是便转了话题，说起近日沿海一带的趣事来。
这一局棋断断续续下了有快一个时辰，宋翊铉最终还是输了叶孤城几个子，他一边收拾棋子一边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从小和师父下棋我便没有赢过，亏我时常还找府里的西席先生磨练棋艺，这次却又输了。下一回，师父还是让我几个子罢，要不然我可再不玩了。”
叶孤城听着，一开始还应一声，后来便没了声音。
宋翊铉收拾好棋子，抬起头看过去，才发现他靠着墙，一手撑在桌上，已经闭上了眼睛。
叶孤城白日里看了一天书，，本就眼睛疲乏，加上方才下棋喝了两杯酒，这陈年老酿入口只觉余味悠长，可其实后劲却大，加上船随海波摇晃，叶孤城不多时便觉得有些昏沉起来，慢慢合上眼皮。
宋翊铉见叶孤城似乎是睡着了，不再去管桌上未收的残酒，也托着下巴就着蜡烛微弱的光打量起他来。
当年拜师之时，叶孤城也不过十七八岁，刚刚当上城主，而那时宋翊铉恰巧十岁。这一转眼十年过去了，叶孤城的面目好像并没怎么改过，他那时初任城主行事作风便已十分沉稳，如今也只是更上一层而已。所以每每见了叶孤城，宋翊铉总觉得在这男人身上时间仿佛不会流逝一般。
可过了十年，宋翊铉变了却不止一点两点，他不止是身量抽长，五官加深，心性上也早已不是当年带着大批仆人只身一人满心忐忑前往飞仙岛的小孩子。想最初那两年他在岛上习武，还常常被那个所谓的“师叔”气得乱发脾气，如今可是再也不会了。
宋翊铉跟在平南王身边这些年，见了不少，也学了不少，自认已经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势和胸怀，可只要在叶孤城面前，他就好像还是当年那个被叶孤城一个眼神所慑的孩子。
越是受到叶孤城的压制，他便越想反过来掌控这个男人。
宋翊铉觉得也许只有当他登上那个九五至尊的龙椅，才能彻彻底底地从叶孤城十年如一日的威慑当中脱身出来，将整个天下包括叶孤城在内握在手中。
这般想着，宋翊铉的眼睛里便像是有一团火烧起来了一般，他目光灼灼地盯住叶孤城半陷在阴影中的面容。
大概是因为酒劲，也有可能是烛光的原因，叶孤城面上的肤色终于浮上一层难得的淡粉色，再不是以往那种冰雪一样冷硬的苍白。
宋翊铉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叶孤城，此时心中一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旖旎”这个词来。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蛊惑了，方才心中想了些什么一时全都模糊起来，只想凑近一些，好好瞧一瞧叶孤城的模样。
只是他方扶着棋盘，身子探过一寸，叶孤城便已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依旧清亮，根本不是睡着了的样子。其实叶孤城本来也只是在闭目休息，宋翊铉注视着他的目光他也能感觉得到，只是身体惫懒，懒得理会而已。但宋翊铉动作幅度一旦大了些，武人的身体习惯还是叫他张开了眼睛。
宋翊铉被当面逮到了小动作，也丝毫不觉得尴尬，索性迎着叶孤城剑光一样锐利的目光就那么撑着桌子笑道：“师父被我惊醒了么？你若是乏了，我扶您回屋休息去吧？”
叶孤城确实也想早些休息，便站起来道：“我自己回去就是，你也早些歇息。”
宋翊铉不依，叶孤城又不是真的醉了并不要他搀扶，宋翊铉仍是跟在叶孤城身后把他送到了房门口，见叶孤城开门进去，宋翊铉突然开口道：“说来我认识师父这么久，师父也没有对我笑过一次呢。”
说完，也没等叶孤城说什么便躬身行礼，转身离去了。
叶孤城皱眉合上房门，觉得这个徒弟这一回见面，性子更加诡谲，不像以前那样好压制了。
宋翊铉回了房，并没有直接更衣睡觉，而是坐在桌前，拿食指蘸着杯里残留的剩酒，在经纬分明的棋盘之上写下了叶孤城三个字，然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又在旁边写了西门吹雪的名字。
他注视着这两行名字有一炷香的时间，突然冷哼一声，拿起酒壶里面的酒水全都淋在上面。字迹很快和酒水混作一团，蜿蜿蜒蜒流下棋盘，甚至染湿了宋翊铉的衣摆。
宋翊铉将酒壶甩开，冲着一旁随侍的侍女冷声道：“还不收拾干净！”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章三（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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