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之路》六欲浮屠

4、4

　　吴邪痴痴看着闷油瓶，同时也看向自己内心深处，那里安睡着一个最美好最渺茫的期盼。

　　他们就这样凝望彼此，目光静静描绘过对方的每一寸轮廓，时空仿佛消失无痕，只有他们二人用无尽思念和寄托构筑起了这一方世界。

　　许久之后，吴邪轻叹一声，自言自语般地问：“你在这里，我怎么办……”

　　话音被雾气送到彼岸，落在闷油瓶耳朵里，声声句句都像泣血的呼唤。

　　“我只是暂时在这里。”一向不作解释的男人终于在他紧闭的秘密之门上打开了一条缝隙。闷油瓶深深看进吴邪的双眼，吩咐道：“没有时间了，你快回去。”

　　“那你呢？”吴邪追问。

　　“我不能告诉你，但你应该记得。”闷油瓶抬起双手，分别在空中左右一划，隐隐雾气凝成两个圆环出现在他胸前，很快又丝丝缕缕飞散开去。吴邪一怔，看着他的动作，闷油瓶没有再做任何解释，似乎这已是他能给出的最大提示。

　　“快回去。”闷油瓶再次催促道，他向后退了两步，离河水更远，也离此岸的吴邪更远。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我都不确定自己怎么来这儿的。”吴邪苦笑，他想在这里多停留一阵，多看看这个日思夜想的男人。有太多疑问要靠他给予自己解答，可是吴邪也知道，他不会说，更不能说。

　　脑子里默默回忆着方才闷油瓶的动作，吴邪学他的样子也后退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大了。这时，吴邪看见闷油瓶伸出手，在空中慢慢轻抚，紧接着，脸上感到一点温热，柔韧而有力度，好像闷油瓶的手当真覆了上来，在自己脸庞上轻轻摩挲着。空中随之传来若有若无的耳语，熟悉的声音，难舍的话语。

　　这个声音说：“我会回来……等我。”

　　“我，我等你，小哥。”吴邪眼眶一阵发热，郑重点了点头。

　　吴邪很明白，闷油瓶其实从不会对人示弱，也几乎永远说不出任何服软的话。除了那些沉重的命运职责，这个男人何时有过固执，他从不表现出对什么东西的不舍，当然也包括对人。是，他没有说过我舍不得你，你等我，淡并不代表他没有这样的需要，其实他心里也会这样想，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有情感，有牵挂，有期盼，在他冷漠的外表下面藏着浓烈情感和深深的执着。

　　这些东西藏得太深，不到绝境是不会表露出来的，而现在正是表露它们的时刻，于是，这个向来把一切痛苦都默默吞服的闷油瓶，终于第一次向自己展现了他刻意藏起来的苦涩和牵挂。

　　只有在这里，只有在自己面临如斯绝境的情况下，他才终于说出了那些话，而且……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没事，我不会让你死。”

　　想起雪山上闷油瓶那句承诺般的话语，吴邪隐隐明白了什么。

　　“没时间了，快回去。”闷油瓶目光转向吴邪身后，脸上神色再次凝重起来。四周沉沉的白雾开始流动，像两人脚下滔滔川流的一部分腾跃到了空中，雾气袅袅而起，在空中撕扯飞舞，逐渐成为灰白的漩涡，头顶浓云嘶吼，巨龙一样翻腾，上下逐渐融为一体，笼罩住了这一方神秘的天与地。

　　漩涡呼啸着扑向两人，粉碎他们于错落时空中的短暂相见，吴邪被风暴逼得步步后退，眼中闷油瓶的身影逐渐模糊，然而直到最后的时刻，吴邪也看见他挺直了身躯，像尊宏伟雕像那样一动不动地面对着自己的方向，目光更牢牢锁在自己身上，吴邪甚至能看到那双眼睛中浓浓的思念和……和他几乎不敢相信，却不得不正视，不得不承认的深情。

　　这些深情和牵挂是如此明显，如此强烈，闷油瓶的心原来和自己是一样的。

　　失去意识前，吴邪的思绪已被满足和安然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