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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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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之章九
入夏,楚地连着数日天降暴雨。听说南面淮水暴涨,不少两岸的村落都遭了难。
“这天,简直就像……”
卫庄轻声自语,手指蘸了水,有意无意地在桌案上写下一个“留”字;忽然挑起一抹冷笑,广袖一拂,极阳的内力瞬间将那片水渍蒸干了。
盖聂本来看着窗外,此刻转头问道:“像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这天气不好,道路泥泞,怕是赶路不易。”
盖聂点头道:“无妨,昨晚我夜观天象,见北方斗、牛清晰,不出两日天必放晴。”
“哦?师哥还懂天象?”
“……观星之法,当年师父不是特地传授于我二人的么?小庄,你不记得了?”
卫庄按了按额角,隐约想起倒是确有这一桩;可惜当时正是他心中万般压抑、郁结难解之时,师父教的那些没用的,多半没往心里去;至今唯独记得的只有师哥命中星宿属东方青龙,姻缘不好。
却听盖聂又问道:“你的内伤恢复了几成?”
卫庄轻笑了一声,“怎么,师哥这便急着走?”他见盖聂默然不语,便知猜中,心下不禁焦躁愤懑,一面语气如常地答道:“前几日,夜夜得师哥真气相助,奇经八脉自已畅通无碍。”
盖聂叹道:“你的真气行走与旁人不同,甚至与师父当年亦有些微差别,究竟怎样才算伤愈,我一时难以判断。不过瞧这内伤发作的情形,以真气疏通经脉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最好能寻访到墨家的医仙前辈,求她为你细细诊治一番。”
“哼哼,那位神女医仙与师父相交数十年,也没能治好他的旧疾。何况我这毛病还是新的。”
“医仙前辈虽然没能彻底医好师父,不过她调制的一味药丸,叫做‘玄牝养气丹’的,很有些固本培元、调理经脉的益处,以往师父一直在服用。你若得了空,不妨向医仙前辈求些来。”
卫庄回想起几年前去医仙那里讨药的情形,嘴边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很快又收了。“我刚从鬼谷下山时,本已打算跑一趟云梦泽,不想还没上路,医仙竟然亲身先来新郑找我了。当然,她要找的不是卫庄,而是鬼谷子。”
盖聂心中一惊,隐约想到了什么,却不好提起。卫庄回想起当时情形,冷笑道:“她带了不少墨家弟子,声势倒是咄咄逼人,说我们鬼谷欠了墨家什么东西,要我如约交出;墨家愿以玄牝养气丹的药方交换。”
“竟有此事?!”
“她一口咬定与师父有约在先,我却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此事。话不投机,她便怒气冲冲地走了。”卫庄一摊手,道,“事已至此,我自然也不能再厚颜去讨什么养气丹。况且天下名医何其多,我不喜欢这种被人以药相挟的感觉。”
卫庄状似无辜,其实当时他与医仙的对话是这样的:
“……你们鬼谷欠了墨家一笔债,如今也到了该还的时候。”
“什么债?情债么?那卫某可万万还不起。”
于是这也怨不得医仙前辈不高兴。
盖聂沉吟半响,小心翼翼地问:“前辈她是否说明,鬼谷派到底亏欠他们何物?”
卫庄哂笑道:“她虽没有明说,听话里意思似是一粒夜明珠,应该是个宝贝。不过以师父的眼界,早就见惯了世间珍宝,我不信他会贪图他们墨家一颗值钱的珠子。”
盖聂又惊又怒,隐隐地还有些大失所望,“珠子?他们竟然……”
只想要那颗珠子。
那么,那三百名逃离秦国的墨家义士,不惜血战旬日、用性命保护到底的,到底是什么?师父令他立下重誓守护传承的,又是什么?
“师哥?你果然,好像知道些什么啊——”
盖聂一扭头,便见卫庄拖长了调子,眼睛微微眯起,两颊的肌肉都绷紧了。在鬼谷学剑的时候,他一看师弟这幅表情便知要糟,如今也是一样。
“此刻我倒真想问问师父,鬼谷派还有多少秘密,是师哥你知道,而我这个鬼谷子不知道的?”
盖聂赶紧解释道:“我的确听说过墨家的一件旧事。这是你不在鬼谷时,师父说的。”
他的意思是鬼谷子说到这件事时卫庄恰好不在鬼谷,但在卫庄耳中听来,却像在说此事是他还未曾拜入鬼谷时发生的;遂去了几分火气。
事已至此,盖聂只得将秦墨逃秦,楚墨罔救的典故和盘托出,只隐去了《别墨》一节;自然也道出了藏匿在山寨墙壁中的秘密。“那随侯珠的确本是墨家信物,只是当年楚墨不愿出手救人,师父一怒之下才将它带走;如今墨家的人突然想起此物,上门讨要,定有其缘由。”
“随、侯……原来过了这么多年,楚墨之后未曾记挂同门惨死,却对这颗珠子念念不忘。墨家号称兼爱众生,其行止也不过如此。”卫庄语带讥诮,心中却是惊涛骇浪:随侯珠一事,如今除了盖聂,世间再无第二人知晓。倘若他有一分半点私心,便不说据为己有,只要闭口不谈,便成了永远的秘密。
——想他师父鬼谷子一生叱咤风云,机关算尽,临了临了,收的徒弟却是个傻的。
盖聂摇头道:“他们若是心中无愧,也不会任凭随侯珠在师父手中藏了二十多年。且自我入谷后,每年入冬,医仙都会赠予师父各种灵药,压制他当年所受内伤;或许,这就是她所说的‘当年之约’。”
“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是老相好?!”
“……小庄,不可毁谤前辈清誉。”
“清誉?”卫庄往壁上一靠,嘴角斜带出一抹笑意,“倘若她与师父当真彼此属意,两心相投,又分什么‘清’与‘浊’?可现在看来,她为师父炼药治伤,也是出自墨家巨子的暗中指使,别有所图而已。”
盖聂摇头叹道:“人生在世,难免有不得已之处。当年秦墨逃秦时,医仙年纪尚轻,不过墨家一名普通弟子,就算她心中有意救人,又怎能替整个墨家做出决定?而做出决定的楚墨巨子,虽然心胸偏狭了些,也未必不是为了一众弟子的安危考虑……我只希望,当世的墨家之中,能出个光明磊落、心忧苍生,有其祖师墨子之风的真正传人。我也好——”完成师父的嘱托。
“也好什么?”
盖聂知道差点漏了口,遂话锋一转,道:“虽然墨家如此看中随侯,其实也不过是颗少见的夜明珠而已。小庄,你若今后回鬼谷取出此物,便将它交与医仙换取药方如何。”
“师哥,你是不是脑袋被棺材板儿撞坏了?你可知那珠子有多稀罕?”卫庄蹙眉道,“大约六十多年前,坊间忽然流传起某个传闻,渐渐普天下人都知晓,和氏璧、随侯珠,与将来的天下共主有着莫大关系。如今各国诸侯恐怕都已秘密派出人手寻找它的下落,江湖中的黑白两道也闻风欲动。师哥,你该不会没听说过那首渭水上的童谣吧?!”
“‘和氏璧,随侯珠,得其二者兼天下’。”盖聂缓缓吟道,“小庄,你我出谷之后各自游历,也算长了些见识,怎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倘若区区一颗珠子便有这等能耐,那我们还练什么剑术,学什么兵法?天下诸侯又何必网罗贤士、厉兵秣马、合纵连横、阵前厮杀?”
卫庄面带谑笑,却答得一本正经。“师哥不信,自有人信;信的人倘若恰好是一方诸侯,那么区区一颗珠子也会有呼兵遣将、血雨腥风的能耐。墨家想要这个东西,也绝非讨回一件信物那么简单。何况你又怎知传言不会成真?听说千百年前的夏亡商继、商亡周代、褒姒乱国,事先都有奇异的流言传播;眼下正是大乱之世,或有上天降下的预兆也未可知。”
盖聂道:“依我看来,所谓得其二者兼天下,并不是说得了这一珠一璧之人便能得天下,而是指得天下者自然能够将天下珍器重宝尽握于手,其中囊括了和氏璧与随侯珠。很多时候所谓的预兆成真,都是这么颠转过来的道理。”
卫庄笑道:“师哥还真是洒脱。你轻易讲出这东西的下落,焉知不是将天下拱手让人?”
盖聂也少见地开起了玩笑。“靠一颗珠子得来的天下,有何稀罕?倘若当真如此灵验,小庄你见世上何人有帝王之资,便将此珠赠予他好了。”
卫庄心说卫某自己就挺好的。且不论这珠璧之说有几分灵验,师哥给我的东西,就再不会落入旁人之手。
他主意已定,只低头啜饮温水,掩盖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计算。
盖聂却因之前的话勾起心事,神游半晌,忽开口道:“小庄,其实此次南下,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师哥请讲。”
“如果韩非仍在,你会选存韩,还是亡韩?”
卫庄微一愣神,继而哈哈笑了。“师哥也太过高看卫某了。说得好像韩国的兴亡,是由我来选的一样。”
盖聂沉默片刻,点头道:“不错。你会选这条路,终究也是不得已。”
“早在我出生之前,甚至韩非出生之前,韩国便已被掏空了。我国既无雄关险隘,又无精兵良将,君权旁落,人才流失,高官贵胄只知享乐,不知强兵;先遭魏、楚欺凌,又被强秦屡屡割去膏腴之地,最后只剩几座孤城,彼此不能相顾。就算吴白在世,孙武复生,他们生于我这个位置,也救不回一个半死之国。”卫庄语气平淡地道。
他心中有数,盖聂嘴上问的是韩,心中想的却是赵;赵国目下虽还有李牧苦撑大局,但其余诸事,又强过韩国多少?而倘若韩非还活着,那么他卫庄便会与盖聂面临相似的窘境:虽然国君令人失望,虽然奸佞令人齿冷,而克服强敌的胜算又微乎其微,却有一个不计代价想要守住的人。
“既然知道没有选择,便要早作决断。”卫庄以指节轻轻叩着榻上的案几,“师哥可还记得,当年的玄虎之试,你是如何败的?”
“……”
“师父当年总说,那是因你心系两头,优柔寡断所致。不过在我看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闭上双目,不觉陷入回忆之中:仿佛又重新置身于那个深邃、幽暗、生满青苔和毒菌的甬道。野兽的咆哮和人类恐惧的嘶喊几乎要震破耳膜。
“我曾查看过你那边二人二虎的尸体。其中一头玄虎,一条后足被断,然而创口并非平切,而是纵向呈一线,这显然是纵剑术第七式‘开天’留下的痕迹;而另一头玄虎,身上并无刀剑创伤,颈骨却折了。可见当时你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出了一个兼顾两头的计划——闸门一被打开,你便瞄准某一侧的玄虎使出百步飞剑,同时人飞快地冲向另一侧,打算赤手空拳地制服另一头玄虎。你跳上虎背,从后方紧紧勒住它的脖子,防它伤人。然而你失算了,玄虎在被飞剑重创之后更加凶性大发,拖着已经断了的右足扑杀了绑在通道尽头的山贼。至于另一个山贼,则更加离奇:他全身上下并无一处伤痕,连血都没出一滴;却面孔扭曲,肤色青白,绑手脚的绳索切进皮肉,死状比前一人还要可怕。”
盖聂猛地抬头看向师弟,眼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卫庄极有把握地一笑。
“若我猜得不错,他是被吓死的。”
“玄虎的行动矫健敏捷,堪称兽中之王。以你我当时的轻功,即使拼尽全力也只能赶上其中一头。而你又因为率先使出百步飞剑浪费了时间,所以待你追上另一头玄虎的时候,想必已经距离绑在那一头的山贼十分之接近了。那人自从被师父绑在那里便知自己命不久矣,又见猛兽近在咫尺,与你斗得惊心动魄,偏生这时,匝道的另一头传来了前一个人的濒死惨叫——于是,他便这么惊吓过度,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里,卫庄轻笑了一声,道:“你之所以事后纠结反复,不能自拔,皆因你认为你的布局并没有错;倘若自身变得更强一些,或轻功更高,或剑法更利,便不会败得如此干脆。师哥,你是个聪明人。可惜,事事不能尽如人意。你顾虑太多,执着太过;人的顾虑一旦多了,破绽也会更多。有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反倒是最有效的。”
“你说到那一战,简直有如亲眼所见一般。”盖聂与他四目相对,眼中映出自己的影子。“不过我记得,当年比试结束之后,我没有马上返回居所;那二人皆是我亲手掩埋的。”
“我又挖出来了。如何?”卫庄嘴角一撇,道。“作为你最大的对手,我感兴趣的不仅仅是你为何会赢,还有你如何会输。”
接下来的举动,连卫庄也没有算到。
盖聂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粗糙、温暖,指根生着剑茧。那张熟悉的面孔上有一种令他十分头疼的表情——一种熟稔、感激,又带着少年时的张狂无忌、亲密无间的表情。
“小庄,多谢你……”
他只觉身体一阵躁动。有许多湮埋已久、本应化作腐土的心思从地缝中缓缓长出,如藤萝一般绞缠着顶梁的盘柱。
自从修炼禁术以来,卫庄以为有些事情他早已放下。他本是薄情冷性之人,长于杀伐决断,舍小取大。世上没有他无法舍弃之物。尤其如今国破家亡,强敌环饲,流沙上无寸瓦,下无立锥之地,更没有余裕去争夺那些对生存毫无价值的东西。
既然盖聂拒绝了他给出的两条路,那么他就不会无条件地留在他身边。他和赤练、白凤等人不同;流沙追随的是卫庄这个人,而盖聂追随的唯有自己的道。仅在立场相同的巧合之下,他们才会比肩而立,同仇敌忾;一旦目的不同,这脆弱的同盟便会瞬间瓦解。对于这种不可掌控之人,卫庄一向没有多少耐心。
他像被毒蛇咬了一般甩开那只手。
盖聂缩回去端端正正地坐着,方才那种表情已经没了,眼中略有些困惑。
次日天果然放晴。卫庄从马厩中挑出两匹快马,亲自将盖聂送出陈城北门外。出城之后,他甩开随从,又纵马跑出十余里,大氅下摆溅满了泥浆。勒马回头之时,只见盖聂紧随其后,被风吹得双颊泛红。
卫庄瞧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和袖口短出一截的里衣,心想若说这人此前怀有绝世之珍,天下人任谁也不会信。他抿唇一笑,从马后掏出一个包裹递了过去。“收着。”
那包裹分量颇轻。盖聂展开一看,只见里面塞着一件狐裘;皮毛的根部是银灰色,尖儿上却微微露着一抹白,像枯草地上撒着一层霜。即使以盖聂的眼光,也能看出此物的贵重。
“这……”盖聂一时不知如何推辞。“军中值岗都穿甲,此物于我没什么用。”
“以你的身份,还需值岗?”
“在下不过赵军中一介百夫长——”
卫庄突然劈手抓住他的袖子,用力一抖——顿时滚出两个橘子。
“呃……这种果子只有楚国才有。”盖聂人骑着马上,小腿一扫,两只柑橘便在半空轻轻巧巧地飞起来,被他重新笼回袖内。“我留着路上吃。”
卫庄瞪他一眼,又扯住另一只袖子,拽出一块青铜雕的豹符。“区区一个百夫长,拿着兵符做什么?”
“这,这是暗器。”
盖聂没有理睬卫庄鄙夷的目光,见那狐皮实在柔软,忍不住手探进去抚摸搓揉;然后发现裘袍之中裹着一只极小的羊脂玉瓶,瓶口塞着软木,又被红绸紧紧扎住。
“师哥既以明珠相赠,那卫某也不能不回礼。”卫庄将豹符扔了回去,斜眼道,“这瓶七杀散,只需将少许沾在兵刃上,便能见血封喉,无药可解,乃是不可多得的烈性之毒。如此,也算投桃报李了吧。”
这样的回礼委实让人很难消受啊,盖聂心想。他收好包袱,刚要拨转马头,卫庄忽又一把揪住白马的鬃毛。
他的语速很快,声调却是前所未有的低沉郑重。
“我卫庄并非装聋作哑、不知好歹的小人。师哥此次,不管是否为了漳水之盟而来,确实助我良多:我自闭五感之时,你接应流沙;我内伤发作时,你以自身真气为我疗愈;加上那夜对上三牢之阵,与我联手御敌,总共是三件。既欠你三个人情,那么纵横相决之事,我便再给你三年。三年之后,我必去寻你。那时候,你拿人抵也好,拿命抵也好,总要给我个交代。”
盖聂眸光一闪,似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未置可否。两人同时抬手抱拳,在马上欠了欠身。
“后会有期。”
数日后,盖聂取道濮阳,日夜兼程,到达邯郸东北面的沙丘。
自从赵主父被活活饿死在离宫之内,沙丘行宫便成了赵人心目中的不祥之地,鲜少有人踏足。如今此地早已无人打理,蔓草荆棘生于宫墙,鸦雀野鼠白日出没,好不荒凉。附近的村人还传说,此地入夜隐约能见到惶惶鬼影,似有无数怨魂被困于宫内。传闻愈发离奇可怕,许多商旅途经此地都情愿绕道而行。
一般人怎会想到,司马尚麾下最精锐的一支奇兵,山鬼的大营,便设在这看似废弃的沙丘宫深处。
盖聂在入□□了信物,对上口令,然后便一路长驱,踏入宫室正中的枢纽大殿。一个面上留着短硬黑须的汉子正坐在案几之后,面前摆着一副摊开的竹简和笔墨。此人面貌寻常,唯独生了一对戾气十足的狼目。正是中山狼。
盖聂行了个军礼。“中山统领。”
“葛统领。”中山狼的表情似笑非笑,“这数月,过得可还逍遥?司马将军还未曾送出口令,为何提前回来?”
“盖某……有些放心不下。”盖聂垂头道。“邯郸最近有何动静?”
中山狼怏怏不快地上下打量他。当初盖聂被司马尚另眼相待,破格提拔,他便万分看不过眼;不过他心想这小子年纪又轻资历又浅,平白无故做了山鬼的头儿,手底下的人也不会服气。却不想盖聂先是在漳水一战中立下战功,后来又胆大妄为到亲自去刺杀郭开,顿时在军中赚了不少人望;上头欣赏,手下赞叹,竟混到如今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地步。
“郭开之前伤得要死,暂时翻不出什么花样。不过我们在咸阳的点子接连损失了二、三个,而秦人藏在我们军中的毒瘤却始终没有挖出来。你说,这算什么事儿?”他语气尖刻地抱怨道。
盖聂一眼瞧见他面前的竹简上写着一溜排人名——正是赤豹营的士卒名表。
“在下此次南行,意外得到一些线索,正好可以指认那个最重要的奸细面目。”
“哦?”中山狼语气不善地问:“当初你在军中晃荡了年把,也没揪出那小子一根须;离开赵国那么久,反倒心中有数了?”
盖聂点点头,径自走到他身边,执起一支蘸饱了墨的狼毫,在竹简上圈出一个名字。
“是他?”中山狼颇感意外地一瞪眼。“你有几分把握?”
“九分。”盖聂道,“不过此人不但身怀绝技,且老谋深算,绝非寻常身手可以应付。”
“你待如何?”中山狼警惕地看着他,“眼下我手里只有二十来人,至少有十六个必须留守此处。如果还想要人,必须等明天——”
“不必了。”盖聂解下绑在背后的长剑,握在手里。“我自去会一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