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玉》小荒山

9、薛家的希望

　　不一会儿陆掌柜从后院走出，六十上下的年纪，微微发福，肥嘟嘟的脸上一撇八字胡，顶着大肚子，虽只是薛家在金陵的总掌柜，应该也算业内知名的前辈，只是穿着并不像暴发户一般，青布长马褂，外罩羊毛坎肩，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薛蟠跟前，谦和的说道：“这位小兄弟请在下来有何贵干？”由于薛霸王从不关心仕途经济的事情，故陆掌柜并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薛家大少爷。
　　老头彬彬有礼，薛蟠便也站起身给老头抱拳作揖，“掌柜您客气了，生意可好啊”。
　　老头也抱拳道：“托皇上的洪福和各位客官的照顾，生意还算是周转得开。”
　　“掌柜的，小生今天并非来典当，也不为采买宝贝而来，而是有些个关于生意的问题请教。”薛蟠边说边摆着少爷的谱。
　　掌柜的当然也是见多识广的人，虽然不明白面前这位大家公子的来意，但却也不愿意得罪，和气道：“我这老头子这学问可浅，这位少爷，您就别拿问题取笑了。”
　　薛蟠当做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说道：“问题有三，何为仕途，何为经济，何为仕途经济？”
　　掌柜见薛蟠的问题有些莫名奇妙，也不似来做生意，倒像是闲来无事寻开心地，故而回答道：“老头子我只懂得易货，可解不了这位少爷的意思，如果少爷有兴趣，老头子我找些稀奇玩意儿您过过眼可好？”
　　薛蟠装作没有听到掌柜说话一般，把手中茶碗放在一边茶几上，自顾自背过手赏玩起架子上的瓷片插屏。这时还是站在薛蟠身后小福子灵活，不停得给掌柜的使眼色。掌柜岁见到对方神色异常，却也一时半会儿不明就里。
　　小福子怕掌柜会得罪自家少爷，只得探身上前偷偷拿荣国府的腰牌在掌柜面前晃了晃。老头在薛家一辈子当差，也知道这世上当官人中流传的护身符中‘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暗提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关系，这人晃动荣国府的腰牌，是自己东家薛家同气连枝的亲戚，再看这小哥儿神态严肃，并非来捣乱，贾府之人，自己更是不便得罪。
　　于是朗声问道：“小兄弟原来荣国府的公子，请恕老头子眼拙，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小生姓薛，名蟠，字文起……”
　　“大少爷？你真是大少爷？”老头显然‘灰常灰常’意外，可能清瘦的外表，谦和的神态与传说中欺男霸女的薛家大少在老头心中臆测出的形象有很大出入。陆掌柜仔细得上上下下打量起眼前这个晚辈。
　　听闻这英俊少年并非贾府公子，却是整个薛家生意的第一继承人，又见到了荣国府家独有的腰牌，加之年纪气度，掌柜当下便有七八分认定这位少爷必是自己东家大少爷，于是掌柜的忙不迭一躬到底，口中颂到：“老头子真是老眼昏花，有眼不识泰山，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少爷满月酒时举国薛家商号的掌柜前去贺喜，我还见过少爷，这才十多年，就不认得少爷了，爷可别见怪，老头子知错了。”
　　“哈哈哈哈，你这老头果真有趣，十多年前的一个婴儿若是您还一眼就能认出，您可以去五台山当神仙老道了，也不必在此给薛家看摊子了不是，不知者无过，只是现在您可以回答我先前的三个问题否？”
　　“少爷有问，做下人的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掌柜自然也知道这位江湖上诨号呆霸王的大少爷只是拿自己玩笑，而且薛家向来敬重家中前辈伙计，薛家嫡系子弟成年后拜家中前辈伙计学习生意三至五年不等，学成后方可执掌家业。虽然不十分明白这薛大少爷为何问起那么生涩的生意问题，但作为薛家产业中重要的“职业经理人”，这问题是有义务向主人家认真回答的，故而捏着八字胡，低头略一沉吟，回答道：“宋史中曾言‘朱熹尝论安石文章节行高一世，而尤以道德经济为己任’，仕途经济一言便处于此处，仕途，讲的是做官的途径；经济，讲的是经世济民，这句话最典型的代表人物莫过于的那位秦朝丞相兼大商人吕不韦了。世人又常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至于这句话用之于我们薛家则是向来是以仕途节制经济，以经济掌称仕途，薛家百年仕途与经济并进，方至如今这番事业便由此而来。”
　　“说得好，一语中的”薛蟠很满意陆掌柜的回答，其实薛蟠前来金陵的路途上便听仆妇小厮们说薛夫人（自己老妈）正在各处柜上寻找可以将薛蟠引入仕途经济的先生，可以为男丁凋零的薛家早日执掌门面。故而今日到此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闲逛，让自己能够早日融入薛家产业，能够使自己在这时代混得更好打下基础，并且自己隐隐记得红楼梦前八十回后贾家、薛家、王家、史家都在不断走向末路，早点给自己找好退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退路暂时还没有想好，但是了解自家的生意应该可以算做是个良好的开始，当下心中打定主意，反正早晚也要拜先生做生意，不如今日就拜了这看上起气度尚可陆掌柜，省的以后母亲给自己安排那种不靠谱的道德先生。
　　故而薛蟠紧接着就单膝跪地道：“不知陆掌柜是否愿意收蟠儿为徒，教蟠儿这仕途经济的道理？”
　　“岂敢岂敢”，陆掌柜赶紧扶起薛蟠道：“老头儿做了一辈子买卖，做生意只知公平买卖，诚信不欺，不曾敢想过收薛族嫡系子弟为徒弟，更无什么值得一提的道理可讲，少爷英气勃发，且有志于族中生意，实在难得，我肚囊狭窄怎能胜任如此重大之职，待我禀明薛母，定要为少爷选一个品行经验俱佳之人为师”。一边说，一边还抹起了头上的白毛汗，这薛家拜师事关重大，陆掌柜虽然心中有一万个愿意，但是此时也一定要咬牙推搪。
　　“蟠儿真是来拜师的的，陆掌柜，薛家世代皇商，眼看着到了我这代就没人接班啊，在我看来，陆掌柜气度不凡，堪当吾师。”薛蟠用诚恳的眼神巴巴得望着老爷子，其实心中想的是只要能尽快接近生意，师不师的远没有古人看得那么重。
　　“不可，不可，未经薛母应允，我们下人如何敢自作主张，折杀我也……”
　　薛蟠见陆掌柜果然识趣，并非不想当这老师，而是推说要薛母应允，从而做到名正言顺，果然为人老道。薛家上下都知道，当上薛家嫡系子弟的老师，未来前途无限，是陆掌柜这样的老伙计可遇不可求的际遇。于是薛蟠接话道：“老爷子莫急，母亲大人择日便会前来金陵，到时再回禀不迟，这生意可以先学起来不是吗？”
　　陆掌柜心里当然很明白这先斩后奏的行为可以让自己当上薛蟠老师的事情板上钉钉，故而赶紧道：“如此也好，先不必师徒相称，少爷暂时称呼我这老头子掌柜可好？”
　　“好，就这么定了！”
　　说到这里陆掌柜心中无限感慨道：“少爷有志来学习薛家的生意，老头儿我做梦都想啊，眼看着我们这帮原先跟着薛公打拼的伙计一个个老的老，死的死，没几个中用的了，眼看着偌大的家业薛家无男丁接手，老伙计们着急啊，现在好了，大少爷有志于家中生计，薛公也可以含笑九泉了啊。”
　　随后薛蟠邀陆掌柜一同来到荣国府，一同见过了当家的凤姐，更是完全确认了薛蟠的身份，搀着陆掌柜到我住的院子，在暖阁底楼的客堂里让了坐，又让小厮婆子门去安排一桌酒菜，当晚便和陆掌柜对酒畅谈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薛蟠便把话题往薛家事业上绕了。举起酒杯：“老爷子，我再敬您一杯，您可否好好跟我讲讲我们薛家的产业现在的主要情况”。
　　老爷子似乎等薛蟠这句话等了很久了一样，赶紧道：“少爷有心，老头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罢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放下酒杯便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这薛家的产业自薛公起便是皇商，算来薛家至少爷这四代伺候了五代国君，当年的富贵景象可谓天下无人可出其右，只可惜家中男丁除少爷外都走得早，现下薛家大奶奶当家，但是终是不善经济之道，靠着留下的几个老伙计支撑，近年来勉强维持生意运转，也不曾有所拓展，正可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说着抹起了眼泪。
　　“老爷子您吃口菜，慢慢说，不急。”见陆掌柜动了情，也看得出他对薛家的事很上心，便夹了菜递予陆掌柜碗碟之中。
　　老爷子继续道：“薛家世代为皇商，每年为宫里采买一应所需，宫中所需虽然不少，但可图之利毕竟有限，这几年关外不太平，户部银子看得紧，一分一厘的进出不得有差，有些年头还得往里贴着银子。主要的进项来自薛家在江南的盐道、茶道处的收入，自古以来，盐和茶不论在哪朝哪代都是皇家抓在手里的，平民百姓只得从官家手里买，不得买私盐私茶，官家的私盐私茶多自薛家手中收购，故薛家负责替晒盐、下乡收茶，薛家是靠这事业发的家，可如今私盐泛滥，地方上的盐道管理不利，这官盐的生意已经不济；这官茶的生意就更不济了，但近年来漕运淤塞，当年的新茶由于周转不利，得到次年市场上才买得到，新茶变了陈茶谁还来买，百姓们纷纷自行下乡去收新茶喝，这官茶无人问津。现在唯有靠昔年薛公立的些当铺等买卖赚些钱，勉强收支平衡，但和当年的风光相比可谓天差地别啊。”
　　“老爷子，不知当讲不当讲”。听了老爷子的话，薛蟠觉得有些感触，加之喝了些酒便有种想说的冲动。
　　“但说无妨”。说罢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也不怕老人家笑话我年幼无知，便说说我的看法，薛家目前有两项最主要的资源，是盐道、茶道专属经营许可，但是由于官的原因也好、物流不畅的原因也好造成这两项资源没有得到最大的价值体现，只得退而求其次做些当铺等买卖，要想薛家再恢复当年的兴旺发达，还得从这盐和茶上做文章。对于盐道，要想办法督促官府监管，以防私盐泛滥；对于茶道要想法提高物流速度，使得百姓能从官家那里买到新茶。茶道、盐道的收入有了保证，户部的盐税、茶税也就有了保证，国库充裕，替皇家采买的事务也就有了图利的可能，具体的作法还要容我们细想。”
　　老头凝神望着薛蟠，似不信这话是从一个从未做过生意，传说中只会斗鸡走马，游山玩水的呆霸王口中说出的，楞了片刻道：“少爷能有这份天资，薛家后继有望啊，虽然少爷的遣词用句老头有些不明白，但大致意思老头是知道的，道理是如此，可如何做到少爷所说的督促监管、疏通物流却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说着又凝起了眉头。
　　“陆掌柜，明日开始您便带着蟠儿上柜上转转，了解细处的情况，一定有办法可以做好的。”
　　“哎、哎、哎，老头儿盼少爷这句话，盼了多少年了，少爷若能接掌薛家的事业，我们这群老伙计，眼一闭，腿一蹬的时候也就不怕去见了薛公了。”陆掌柜此刻已是老泪纵横。这感动不仅仅是因为其自身由于当上薛蟠老师地位得以提升，更是出于对薛家情谊，这份真心演是演不出的，薛蟠见了也十分感动。
　　肩负多么大的期望啊，虽然薛蟠什么都还没有开始做，但是仅仅是一种想做好事业的态度已经让这位久经商场的老人如此感动，又有什么理由去辜负这份期望呢？
　　“来，陆掌柜，蟠儿再敬您一杯。”说着端起酒一饮而尽，这花雕美酒入口最软，可也最能醉人。
　　毕竟上了年岁，怕陆掌柜喝多了，便让小厮们扶着陆掌柜去自己的房间休息，而薛蟠自己去了客房休息，在床上的时候便翻来覆去想着陆掌柜的话，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做，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霸王拜师理家业，细问盐茶咋落败。把酒坦言心中意，一展雄心把师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