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陆天下》麟衣先生

2、口战

　　“你们遇到麻烦了？”萧迹饮过一口茶后说。

　　“是。”

　　“很厉害的对手。”这个少年内力深厚，对她来说的麻烦，怕是不好对付。

　　“是。”

　　“你太看得起我们萧府了。”

　　“不，”付雪寒盯着他不变的平淡从容，说：“我是看得起你。”

　　好个深沉的少年。萧迹的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付雪寒也只用手拂过粗布包着的兵刃，按捺心中的忧虑，叹一口气道：

　　“萧公子也不必过谦了，对于你的事，我还是略有所闻的。”

　　“哦？那倒要愿闻其详了。”萧公子放下了紫砂杯，微微仰起白瓷雕成的俊脸，对万里的晴空舒怀一笑，也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竟如此欢心。

　　“十二岁，拜江湖一代剑宗风玄子为师，暗地里操练武功。后因破了家规，为家族不容，遂被族中老辈严令逐出萧门。十四岁，公子受师之命，以一敌三，打败江湖上声名噪噪的玉清三杰。十八岁，与使双剑的太常老道在无物观战了三天三夜，把名楼也拆了，虽是个平手，不过能与太常老道这江湖上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打个不分上下，萧迹之名，已成传奇。十九岁，家父雇十八高手，誓要请公子回萧府。公子把十八高手打了个个伤残，请人押运回萧府，自己则逍遥北国去了。”付雪寒脸上掠过一丝琢磨不透的笑意，抬眼看这对面的人，仿佛跟一个不相干的人谈着天气。

　　萧迹看着庭外的静处，听了少年的讲述，没有自傲更没有不快。在他的笑意之下，像是仅仅存着看破一切的淡然和潇洒。

　　其实，付雪寒并没有提到江湖上对于他的另一种传说。

　　传说，他杀了自己的师傅，窃取了自己恩师的传世绝学《风氏十三剑》。为了修习魔教的秘传厉害武功，还与声名狼藉的玉剜教中人有频密的来往。而他手中的江湖名剑，云水剑，传言也是与魔教交易的珍品之一。外头人猜测，他现在的武功，已经到胜魔傲道的地步。

　　付雪寒自然不会偏信江湖传说，眼前的人是圣也好，是魔也好，对他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他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

　　半柱香过，听得萧府之外，已人声噪噪。

　　“妈的，我好好的睡午觉，谁那么大胆，要我出面！”

　　“又多一个人要来和我们争地盘！”

　　“我倒是想见见来的哪位前辈。”

　　“近来麻烦事怎就这多！”

　　“凭管谁，找麻烦的说不认识便是。”

　　……

　　言论有些刺耳的，有些调侃的，透过墙壁隐隐传到庭内。解玉倒是先皱了一下眉头，聚杰庄的人向来我行我素，没一点规矩。如今连萧迹的指令都不从了，明明只要十个人前来，他们却涌来一帮子看热闹。幸好今天不用动武，要不，依他们个个血气方刚，声势浩大，场面势必难以控制。

　　“各位英雄，劳驾了。”萧迹起身作了个揖，“相信大家已知，要在龙啸山庄占有一席之地，必须经过举荐之径。而这位少侠的家亲，因曾结识庄内十位英豪，希望十位前辈能为其出面作证，让其成为我们龙啸庄的一员。”

　　“我老友十个脚趾都能数的尽，三年前的武林争霸时又都死得精光了，现在哪来跳出个旧相识？”黑乌鸦蔡子祥抓破头都想不出半个人名。

　　“萧公子，不知哪位英雄，还请通个名号与小弟吧。”东山小王黎正博温文尔雅近前，又礼礼貌貌鞠个躬请教。

　　“她姓付，名雪藤，江湖人称黑蝶药仙。不知黎兄可有印象？”萧迹若有似无看一眼边上那少年，温和回应。

　　“哈？谁？”铜铃大眼的壮汉用手指挖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说话的正是铁双刀史飞群，架上个混号史钢眼的，他在江湖上算是稍有名气，如今也在十人名单之中。

　　十人中，算他性子最急。也忘了主客应有的礼数。

　　“黑蝶药仙，付雪腾。”付雪寒终于起身，对众位道：“她特遣我前来，先与各位打个照面。”

　　“我管你椎⊙垢惶闭馐甭碛湍宓呐执笫寮方隼矗致车睾鹊馈Ｐ睦锇到胁缓茫庀掠氡鸬呐顺渡瞎叵担岽阶约夷俏欢校娴乃炊疾磺耄

　　说话的正是山东有名的铁汉子，外号狮子尾。他浑家是他的克星，山东白门寨有名的女寨主秋子扇。当年月老牵错红线，糊里糊涂成了夫妻。她的强悍劲，见过的人都拧紧眉毛叹息不已自愧不如，纷纷对狮子尾的“胆识”和隐忍肃然起敬！

　　“你不认识她吗？她曾经把你打的落花流水，浑身是劲却毫无还手之地。不过你也算聪明，紧要关头求她绕你一命，还管她做菩萨方捡回了小命。最后你怕的连夜从山东滚到江南来了。没有这事吗？”付雪寒从座上站立起来，小小年纪已是器宇不凡，墨色的长衣穿在身上，仿佛裹上一层无法融化的寒冰。

　　“妈的我哪会为了这等破事出走山东，我又何曾被人打得溜水落花了！”胖大叔气的满头大汗。他出走的原因，比这惊世骇俗多了！今日众多龙啸庄的人聚集在此，其中或是英雄或是好事之徒，个个听了都盯着他看。

　　他见这等状况，更加急的舌关打结，气从鼻子出。说他曾被人打得这么狼狈，还只是个娘们，今后在龙啸山庄，他脸往哪搁啊！

　　“小鬼，你有本事叫她出来，我当面和她过几招！我看你还吹牛皮！”狮子尾恼得他七窍生烟，认定了对方撒谎，毁他名声。

　　“哦？你不认账？”他一边的嘴角提起，认真但很挑畔味地看着他说，“当日，她便是用这把燕影，将你打倒的啊。”他清俊的脸上尚存一丝那个年纪应有的轻狂。笑容恣意而绝美。

　　粗麻布缓缓松开，一柄名剑再次暴露在恩仇难忘的江湖。

　　情爱血洗的天下，又有了燕的影子。

　　在场有几分见识的人已经忍不住一阵惊呼，那是燕影剑！？

　　相传上古名剑燕影，通体雪寒，冲天日光中每每闪动清辉，天地飞沙，是为剑冷天撼；又有剑身轻盈无双，破石断铁而能毫发无伤，誉为不坏神剑。

　　那都是世人对不世名剑的总总夸张说法，不过关于剑名的来历，根据少数有幸目睹名剑风采的人叙述，倒是可信。

　　他们说，名剑挥动时如燕过云间，只见残影飞掠，转瞬即逝，故得名“燕影”。

　　在场许多英雄好汉见那少年说的真切，半信半疑，纷纷将眼光投向立在少年身侧的萧迹。

　　若说名剑，他们也不是没见过。萧家八年前就因为萧迹的缘故，拥有了一把江湖人个个垂涎不止的绝世神剑，云水。

　　不错，燕影剑本与云水剑齐名，并称为王者之剑。云水二十年前惊现江湖，又神秘消失，在作为萧迹佩剑前，它一直是谜一样的存在；而燕影剑自面世来，一直为武学世家陆氏所有。

　　想拥有名剑，就拥有了千万个灭亡的理由。耀眼的东西，向来是最留不住的。

　　十多年前，陆家惨遭灭门。

　　据说当晚陆家被杀的人畜不留，库藏也洗劫一空。因手法之狠辣，江湖人都猜测出此乃仇家所为，而陆家燕影剑作为习剑者梦寐以求的宝物，亦应被其掠去。于是更多的人都开始依据先前与陆家结仇的人物或党派去继续追寻燕影剑。可是，一查之下发现，与陆家结怨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陆家的灭亡，是很多人做梦都想的事。这其中根源，说到底，也是燕影剑……

　　背负着无数人命的兵器，也许就该永不见天日吧。之后天下，把燕影剑视为不祥之剑。

　　萧迹眸中尽是一派波澜不惊的深褐色，他仅仅，又情不自禁多看一眼，那个沉静的少年。

　　“家姐武功超群，无奈淡泊江湖，多年封剑独居，由是名气反不能及曾经的手下败将。世事无常，她如今身陷困境，急需萧府的援助，不便出面，便托付我拜会各位，希望能博得昔日手下败将的举荐。”少年踢开了散落身前的粗麻布，走前几步道。

　　在列的江湖汉子再不像先前那样轻视这个来路不明的黑衣少年。眼看着失踪了十多年的陆家宝剑，今日终于得以重见江湖，更匪夷所思的是，它竟在一个名不经传的少年之手！如此的诱惑，他们如何不心怀邪念？

　　狮子尾倒是缺根筋，他双额隐隐可见青筋暴起，只为他前后提了两次手下败将：“小鬼的鬼话，鬼才信！”狮子尾再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了。哼，燕影剑？！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可不懂弟大伙怎么见了一把破剑，个个眼睛直的什么似的。

　　“呵，鬼？我倒是常见的。自己么，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笑得自然，却在下一秒收敛起来，“不过我向来更喜欢用实力说话。”

　　“你说我们是你口中那位女侠的手下败将，你可否拿出证据？”八斑鸠鬓发垂背，美须飘飘，说出这样极具挑衅的话，他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若真逼的那小子出手，到底可以看看那燕影剑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倒也罢了，若是真的，作为一个爱剑之人，眼看着绝世名剑沦落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手中，真真折辱了它的身份！他那个惋惜呀，到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啊肺啊掏出来换了才好。

　　“证据？好笑了，敢问你有证据证明你不是家姐的手下败将吗？”他一直冰冷的面上，终于稍微有了点别的风景，细读之下发现那是···鄙视的表情。

　　“你……你强词夺理！”八斑鸠拄着拐杖点着地板锵锵有声。那个付雪腾此刻又不在此，确是不能当面对质。想必是他早已准备好的诡计，无赖毛孩！。

　　“不过，你们倒是有机会在众英雄面前洗脱耻辱的。”付雪寒很是好心的给了个建议，“只要你们打败我。”他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却是明明白白，白皙的脸上勾起一抹蕴含深意的笑。

　　“可惜啊，我只及上姐姐的三成，不过对付你们，也够了。”

　　宝剑，始终是宝剑，并不会因为曾发生在它身上有多可怕的故事而折损了它的价值。能喂饱剑的，正是血啊。就算燕影剑剑身沾上的是肮脏的血，它的威力，足以使武者迷醉。

　　正当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长剑已经挥出，光影交接，汇成比云霞更绚烂的流彩。清俊的脸容忽起波澜，却道不出个中玄机。只是他眼神肃穆，分明在酝酿一场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