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陆天下》麟衣先生

3、比剑

　　劲风过处，花叶无痕，他内力已聚，蓄势待发。众位英雄好汉愤懑已久，各怀鬼胎，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动作，好像在等什么。

　　见到少年首先拔剑，大伙儿才开始抖擞精神，跃跃欲试，有的干脆笑开了，这下总算能有动手的理由了。各路英雄悉数望向萧迹，原来是欠了公子一个点头。

　　萧迹看了一眼付雪寒，抬手去取刚泡好的热茶，一举眸，简单留下一句：“今日只是比剑，不得害人性命。”

　　众宾客听了，只道是跟他们说的，忙嚷开了：“放心了公子，我们自然手下留情，可不弄脏了您的地方。”前几天才刚把一个想来龙啸庄骗吃骗喝的混虫打了个残废，想想那打的真没过瘾，三两下就倒了。今儿来的这小子是太嫩了些，要不，可以练练手。

　　有个手执短头青竹的光头汉子有几分侠骨义胆，他忍不住劝那少年道：“小兄弟，我你还是回去吧，别自寻短见了，说是不能害人性命，可这刀剑无眼啊，我们可拿捏不准，别到时候把命都赔上...”

　　“没关系，我拿捏得准。”少年倒是笑了，阴冷冷的。八斑鸠听了不以为然，冷哼一声：“不知天高地厚！”他说话时胡须喷飞，瞅着着实滑稽。在知天命的年纪里，他肚量出了名小。

　　众人此刻心里的想法和八班鸠暗合，也尽露轻视之意，有人又欲上前相讥，付雪寒却皱眉道：“单个来太麻烦了，你们一起上。”

　　史飞群这下总算被彻底激怒了，大喊：“这厮也忒嚣张气盛了！”说罢拎起大锤便迎头开砸。

　　众人还未来得及看清怎么个出招，就别说那招该怎么躲了。岂料少年侧身避过，抽剑从旁刺出，快如闪电，早在肋骨下部划了一道血口子。

　　史飞群憋得脸红，鲜血从受伤处喷涌而出，显然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个状况，眼都直了。

　　浓眉的胡人小伙却是不信，哇地大喊一声，擒着画戟，运起一口气向前横挥，付雪寒并不躲开，而是凌厉地提剑一挡，两兵器相撞，发出“铛”的一声，引来剧烈回震。浓眉小伙险些被震开了手，再观少年，他神色依旧，握剑的手以鬼魅般的速度潜到小伙的腹部，一剑，毫不拖泥带水，从右肩一划至左腹，他惨叫一声，倒地不醒。众宾大骇，人群开始嗡嗡躁动。

　　萧迹闲坐在阴处，目光幽幽，似乎在等着他们动真格呢。好汉们面面相觑，犹豫一阵，最后决定一拥而上，横刀乱劈，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难挡其一。

　　然而正因为多，才破绽百出。萧迹看着微闭上双眼，继续喝茶。

　　少年轻身一跃，从背攻之。其中三五个身手稍差的，身上已经挂了彩，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目如寒冰，像是没了感情的杀人机器，不经意显露出的淡漠阴邪，此刻在他俊逸的脸上肆虐开来。他们今儿真遇上了个硬手，不过年纪尚轻，要他们输在他手上，又如何甘心！

　　付雪寒冲出重围时身上也挨了两刀，血滴滴答答洒了一地，他抬袖抹去溅到面上的血迹，嘴里道：“再来！”

　　狮子尾隔开众人，道：“我不占你便宜，我们单对单！”狮子尾向来磊落光明，如今被这个小子弄得处境很是尴尬，这一战不打的漂漂亮亮清清楚楚，如何一雪前耻！

　　青崖看了他一眼，清清淡淡道：“既如此，接招吧！”说罢剑锋倾斜，挑向对方腰侧。

　　狮子尾急急抽刀隔开，这小子下手也太快了吧！

　　未等狮子尾积蓄内气，少年已连发数招，攻其不备。他不是君子，他是会为了取胜会用尽一切手段的人。狮子尾的坦荡用错了人！

　　狮子尾被少年逼退了几步，心中诅咒，口上大喝一声。

　　他一喝之下滕然高升了精神，手中的青刀找回了魂魄，不愧了走江湖几十年的老手风范。付雪寒剑走轻盈，对上狮子尾的稳健刀法，一时间难分高下。狮子尾在他十人举荐名单中身手算得数一数二，少年没有必胜的把握，把心一横，放弃防守！

　　狮子尾突地一惊，但见付雪寒招式瞬间变得凌厉无比，招招致命，气势正欲盖过对手。狮子尾粗中带细，比武时总是沉着应对，他很快看出了少年的破绽，扯扯嘴角，真是不要命的小孩！

　　他凌空劈向付雪寒的颈项，对方却矮身进剑，狮子尾只得迅速抽手，径取对手薄弱的左方，回刀下劈。

　　付雪寒尽力侧身躲过，可还是太慢，刀在他左臂烫过一个大口子。他闷哼一声，鲜血淋漓，捂住伤口很快又站直起来。

　　狮子尾心中暗赞，好小子！招式间便对他多了几分怜惜。

　　对方却不领情，他并没有放弃以死相拼的打法，但见手中的燕影剑生银华，又迅速逼近对手。狮子尾未敢松懈，提刀相迎。

　　这下青崖变换出一套离奇剑招，一改先前的迅猛，尽是阴狠毒辣的攻击。剑身闪动蓝光，激出飘忽不定的残像，扰乱对手的心绪，少年趁着此机，偷夺狮子尾右前方的空缺，如鱼蛇般的身影划过，当胸刺了对手一剑，鲜血滚烫，兵刃无情，从来都只剩生死。

　　这套剑法，速度太快太流畅了，新奇的招式很是邪乎，每招发出都不为自己留下后路，这样的剑法，这样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众人又是一阵心寒。

　　狮子尾瞪大了双眼，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一个大汉敌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而且对方还负着伤！虽然自己心下留情，但那每一刀都是实实在在无半点作假，是自己的真功夫啊。他看着少年昂然的气势，有点发愣。

　　“还有谁？”青崖喘着粗气，转过身去问，声音中现出几分疲惫。环顾四围人群，但见个个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一阵沉默，还是无人敢应。并不是少年的剑法有多精妙，而是他周身透出的一种邪气，出招间仿佛要致人死地的决绝，有几个立在萧迹身边未曾动手的，都心下愕然，刚才那种招式！这小子该不会是···

　　解玉探寻的眼光投向萧迹。

　　萧迹安静地注视那个少年，若有所思，末了闭上双眼，轻道：“还是我来吧。”

　　此人一出，胜负已分。

　　“我果然没有选错地方。”付雪寒驻剑喘息，口中哇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大汗从额头淋漓滚下，伤口碰到那汗水，又开始疯狂的痒痛，仍然不忘了称赞。

　　少年抬头望着执剑伫立的人，心中不免划过一丝疑惑。

　　这人的剑法好古怪！

　　可惜机敏如他，也已无暇悟出更多，因为体力在之前的打斗中消耗得太厉害了，现在内息已经乱作一团。腹部和背部都挂上极深的剑伤。

　　看来这次，不是那么容易找到回去的路了···突然的一阵目眩，他感到自己真的很可能死在这里。那么，就这样吧。

　　不过真好，他们那么强，说明了···

　　此时付雪寒握紧驻地的剑。沾染了鲜血的手带动剑身，也开始不住颤抖。他仍然倔强不屈的想要站起来。

　　萧门，萧迹，果然名不虚传啊。不过这一战，明知不可却非如此不可！这场比试只是个开始罢了，事情还不能就此结束……

　　身体已经使不出半分力气来了……随着血大量涌出，意识开始一点点的剥夺。

　　如果我死了，她怎么办？

　　“你一定可以，保得家姐周全。”

　　他说话了，吐字轻轻软软，那双冰冷冷的眼也开始开始涣散了焦距，那是快死之人才会出现的幻影，一幕一幕，希望能与某个人产生感应……

　　“或者，等我死了，你娶了她吧，这世上再找不到比她更好的人了。”抬头望向几十步开外，只见那人，一身白衣飘然吹展，似是向他走来。

　　付雪寒眼里蓄满了光华，说这话的时难得真诚的笑开了，带着一丝倔强，璀璨如夏花。那才是，他应有的神采啊。

　　“你用尽全力打败我的人，却是要为我当月老来了？”萧逸半跪下身子，不带一点感情地问。

　　他可知被他剑所伤的都是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好手？从口角演变成了打斗，聪明人一想就明白，他口中的付雪腾其实并无十名英雄举荐之实。

　　若任他闹下去，龙啸山庄众人可能要伤的更多。

　　对于这样无理突兀的要求，他本应拂袖而去。可是，他终究还是来到他的面前，为了一双琉璃般清澈的眼睛。

　　“不是…”他又大口大口的吐出鲜血，断断续续道：

　　“不是这样…我们只是…需要…一个容身之处…”原来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而已，此刻不知被什么强大的意念支撑着，没有晕死过去。

　　那样大的体力消耗，那么重的伤势，早已超出了普通人的承受范围。萧迹看着，竟然生了一种不忍的感觉，径自上前扶他。

　　少年猛一下抓住他雪白的衣边，不依不挠道：“帘月楼，她在帘月楼...我去见她，我不能...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