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无方》河西走郎

9、狭路勇者胜

　　这个世界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一些我们想不到的或是不知道的事情。

　　顾叔叔回来的时候，把我妈也带来了。我还没问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我妈就说是在路上遇到的。

　　很可疑。

　　但是他们两个像是约好了似的，什么都不跟我说。顾叔叔加了菜，一边吃一边和我聊学校里的事情，我妈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插上两句嘴。我夏小贝又不是傻子，更何况夏小满一向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成天傻乎乎的我都习惯了。反倒是这种时候表现出来的成熟稳重让我感到夏小满一定有问题！

　　吃到中途我妈去洗手间，顾叔叔给我夹了一块排骨，慢条斯理地说：“小贝，看见了也当没看见，知道了也当不知道，别给你妈妈增加负担。”

　　我看看顾叔叔，他冲我一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好吧，我狠狠咬了一口排骨，要我装傻比要夏小满装聪明简单多了！

　　郭犇这两天没事儿就去许聪聪他们班找孙筱，我很高兴，这样他就不会像苍蝇似的老在我周围转了。

　　但是许聪聪听了我的想法之后很不屑地讽刺我：“夏小贝，你以为被苍蝇围着转的是什么好东西吗？”

　　我知道她在暗喻，也懒得跟她计较。男人嘛，总是要让着女人一点儿，况且我忙得压根顾不上和她吵架。那之后，顾叔叔特意送了一本有插图的《简易埃及史》给我，说这种入门的书比较适合我看。一个星期要看完这东西真不容易啊！我光是抱着字典查里面那些陌生的字就很头大了。

　　郭犇顾着孙筱，我顾着顾叔叔留给我的任务，只有许聪聪还想着刘老师家的事，一个劲儿问我什么时候再去蹲点。

　　我正头疼于埃赫那吞的改革，敷衍她：“让那些大人去吵吧！吵一吵，更健康！”

　　许聪聪气得一跺脚跑了。

　　下午放学我和郭犇商量着下个月一起去看D大的院系篮球赛，结果被人叫住了。我一回头，竟然发现叫我的人是师叔叔。

　　师叔叔站在校门口，显得有点儿不安，一直在搓手指。在我的印象里，师叔叔很少有能镇定的时候，感觉他好像总是生活在危机中似的，就像那些为了生存不得不提高警觉避人耳目的鼠仔。

　　“小贝，叔叔来接你放学。”师叔叔不自然地冲我笑。

　　接我放学？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妈都从来不接我的。师叔叔怎么心血来潮想到来接我了呢？我刚想说不用了，郭犇那个没脑子的就冲我挤眉弄眼：“你后爸来接你了，去吧去吧，别忘了明天早点儿来借我抄英语作业。”

　　“你怎么不去抄孙筱的？”我很不满，难道我的价值就是供他抄作业吗？

　　“你不懂，女人需要的是对男人的崇拜，我不能在孙筱面前暴露自己的弱势。”

　　郭犇说完故作潇洒地冲我挥挥手跑了，没来得及听我的嘲讽。我只好不情愿地和师叔叔一起往回走。

　　师叔叔没有直接送我回家，他说要请我吃冰激凌，硬是把我带到了一家冷饮店，要了一份最大的圣代给我。

　　“小贝，这两天，你妈妈怎么样？”

　　我一勺一勺挖圣代往嘴里送，含含糊糊地回答：“挺好啊，没怎么样。”

　　“有没有生气，或者不高兴？”

　　“没有，唐阿姨派了新的采访任务给她，我妈每天都很忙，昨晚回来都十一点多了。”

　　“十一点多！那怎么行！她一个女人大晚上的到处乱跑，很不安全的！”师叔叔的音调一下子拔高了，周围好几桌人都在看我们这边。我只好赶紧安慰他：“没事没事，每次我妈回来晚了，都会有她单位的车送她回来，你不用担心啦！”

　　“谁送？男的女的？”

　　“这我不知道，送的又不是我。”

　　师叔叔说话的语调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我知道他和我妈是男女朋友，但是他现在明显就是想通过我来掌握我妈的动向嘛。想让我做间谍？门都没有！夏小满虽然毛病多，但是好歹也是供我吃穿的主，我绝对不可能背叛夏小满！

　　主意打定，任凭师叔叔再问，我也不多说了。

　　师叔叔想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放在我面前，“小贝，这个送给你。”

　　“我不要，我有。”

　　“拿着吧，跟叔叔你还客气什么啊！乖，拿着！”

　　“我真不要师叔叔……”

　　正在我们推来推去的时候，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哎呦！快看快看，小宝贝就要有后爸喽！”

　　是我们班的混世魔王李奎，带着他那几个小跟班，贴在冷饮店的玻璃上挤眉弄眼。李奎一把抱住他旁边的胖子，恶心巴拉地摸着人家的头，撅着嘴巴说：“来小宝贝，让爸爸亲一个！”胖子在一旁傻呵呵地直笑。

　　我转过头去没理他们，李奎他们更来劲了，拍着手大唱：“夏小贝，小宝贝，一个老妈俩爹配，左拥右抱心里美！小贝乖，拿着！我不要~拿着！不要嘛~”

　　我无法忽视他们这种恶劣的取笑，更不能在他们侮辱夏小满的时候还坐视不理。事实上，我连理智思考的余地都没有，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冲出去和李奎他们打在一起了。李奎个头比我高，身体也比我壮，打架能力更是我无法比拟的。但是夏小满曾经说过，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为了夏小满，我跟李奎拼了！

　　夏小满说得不错，只要你全心全意做一件事，就一定能成功。恍惚之中，我只看见夕阳晃亮了高楼上的玻璃窗，非常刺眼。李奎他们喊打喊杀的声音此起彼伏，我陷入了敌人的包围圈，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都无法判断到底是哪里在疼了。原本背在背上的书包早在撕扯中被扯破了，书本文具哗啦啦掉了一地。但是我的心思全部集中在对面的李奎身上，我觉得自己能看见他眼里的惊恐。夏小贝全力以赴的模样肯定让他至死难忘了。

　　啪！我狠狠一拳打在李奎脸上，他倒退两步跌倒在地。我压在他身上，右手无意之中摸到一件硬东西，举起来就往他头上打。李奎捂着脑袋哇啦哇啦叫唤，他的小跟班不等我得手就冲上来抱住了我的胳膊。我像疯了一样甩开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结果用力不慎，那东西从我手中飞出去，掉进了路边的脏水坑里。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冷静下来，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我看见那被我当武器使的，是顾叔叔借给我的书。

　　我愣愣看着那本硬皮精装的《简易埃及史》躺在臭水坑里，想起顾叔叔说“我们是兄弟”时的笑容，忽然之间感到万分伤心。

　　顾叔叔要是看见他的书被我糟蹋成这样，一定要生我的气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一直到师叔叔拍我的肩膀小心翼翼叫我的时候，我才发现李奎那帮家伙已经跑了。夕阳下面，我不顾水坑中浑浊肮脏的积水，大步走进去捡起顾叔叔的书，用本已经脏了的袖子使劲擦拭。

　　脏了的衣服夏小满会帮我洗干净，但是顾叔叔脏掉的书却是再也不能恢复原样了。还有我出手打人，是脏了的纪录，真的抹不掉了。

　　我妈知道了会生气还是会伤心？我真不知道……

　　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回家路上一言不发。师叔叔走在我旁边喋喋不休：“小贝，你怎么突然就冲出去打人呢？吓我一跳，都来不及阻止你。你看看你这一身伤，你妈妈看见了得多心疼啊！”

　　“你没听见他们说我妈坏话啊？”

　　“那也不能动手啊！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可以和他们理论嘛！”

　　我选择保持沉默，任他在那里不断碎碎念，自己暗里考虑要怎么跟顾叔叔赔罪。顾叔叔是一位严格的老师，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犯错误的学生，即便我们是君子之交。书被弄坏了完全是我的责任，作为一个男子汉，我得承担全部后果。

　　“小贝，小贝你听见了吗？”

　　“啊？”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离家不远了。

　　“叔叔是说啊，你要多在妈妈面前说说叔叔的好话，知道吗？”

　　“为什么？”

　　“呃……因为这样你妈妈会高兴啊，你妈妈高兴了叔叔也高兴，叔叔高兴了就会给你买很多你喜欢的玩具，带你去动物园……”

　　我计上心头，站在师叔叔面前，将书递给他看，“那你能帮我买一本一模一样的吗？”

　　“吓！一本书要一百多？！”师叔叔看看书，再看看我，一咬牙道：“好啊，只要你喜欢的，叔叔都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