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无方》河西走郎

10、迟来的道歉

　　夏小满深深觉得，这世上的事真是让人无法预料啊！想师孟然那样老实的一个男人，原来也有按耐不住的时候，急眼了甚至会使出“霸王硬上弓”的手段。她夏小满再能耐，终究也敌不过一个成年男人的力气。

　　其实夏小满自那天之后也在自嘲，都是当妈的女人了，有必要还像个黄花大闺女一样看重那点儿节操么？师孟然是她选中的男人，早晚都要走到这么一步的。当年郭坤追她的时候说她单纯，结婚之后嫌她保守，想来都是一个意思。不过箭在弦上的时候，夏小满本能就觉得这事儿不应该是这样一种进展。

　　倒不是说她不愿意，只是……似乎和她预想的太过不同了。

　　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吧，她想，然后就认同了自己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

　　那天之后她就没有跟师孟然联系过，不管是以什么姿态和表情面对他，夏小满都觉得有些尴尬。更别提那天突然出现在门外的老太太和楼下那场极丢人的叫骂了。

　　丢脸啊，当时感觉麻痹了，后来越想越觉得没脸见人。以至于原本打算请顾历吃饭感谢他相助的那个电话也总是拨不出去。

　　于是夏小满接连好几日都像土拨鼠一样埋头生活。

　　土拨鼠夏小满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会被打得鼻青脸肿回家，更压根没有想到送他回来的是她刻意回避的师孟然。一个接一个的“惊喜”轰得夏小满一时之间弄不清要先顾着哪一个才好。

　　夏小贝诚实得很，不等夏小满问他就说“我和同学打架了”，还理直气壮的。一旁的师孟然赶紧讨好地补充：“我想阻止他们来着，没来得及。”

　　夏小满二话不说先是赏了儿子一拳头，又无比心疼地替他揉脑袋，口气还是半强硬着：“没跟你说过拒绝暴力啊？我是不是生了个狼崽子？成天呲牙咧嘴就想着怎么咬别人一口，真是气死我！疼不疼？哪儿疼啊？”

　　夏小贝咧咧嘴青肿的嘴角，昂首道：“不疼！”

　　当妈的大怒，又是一拳头，“诚实点儿！”

　　夏小贝顿时就委屈得扑闪着扇子一样的眼睫毛，嘴一扁说：“就你打的地方最疼……”

　　夏小满叹着气提出药箱给几乎变成调色板的儿子上药，夏小贝忍着疼一声不吭，手指紧紧攥住夏小满的衣摆。

　　师孟然几次想跟夏小满说话，看她全心全意的样子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只好在一旁转来转去。夏小满被他绕得有点儿头晕，头也不抬将师孟然请去了客厅。

　　“妈，你跟师叔叔是不是要结婚了？”一直抿着嘴沉默的夏小贝突然张口问道。

　　夏小满手下一抖，棉签狠狠戳到了夏小贝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夏小满赶紧呼呼帮他吹伤处，埋怨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我没胡说，师叔叔说的。他还说，等你们一结婚，他就拿我当亲生儿子看待。”

　　不可避免的，夏小满又想起了那天的事。就是在这间卧室，她猝不及防被师孟然扑倒在床上，慌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能够感觉到师孟然闷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裸|露的皮肤上，几乎就要灼伤她。她手脚冷凉，胡乱反抗着，却毫无成效。

　　结婚吗？结了婚她就能够接受和师孟然做这种事了吗？夏小满觉得自己没什么把握。

　　“妈，妈！”夏小贝看她半天没反应，用小拳头捶着她的腿。

　　夏小满拿了新棉签重新蘸了药水，轻轻匀在儿子脸上，“你喜欢师叔叔吗？”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

　　“又不是我要跟他结婚。反正咱家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是这样吗？夏小满恍然，难道对他们母子二人来说，师孟然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吗？当初她决定选择这个男人，接受他的追求时，明明就是因为希望他负担一部分她的生活的呀！虽然从一开始唐秒就告诫她，不应该对师孟然抱太大的期望，可是直到现在，夏小满也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好。

　　现在，夏小满突然发现，师孟然似乎并不是她的生活的必需品。她一个人带着夏小贝，风风雨雨六年时间，不也过得很好么？

　　不应该迷信男人啊！

　　旁的不说，至少夏小满知道，师孟然的母亲就不会同意他们结婚。隐约记得师孟然曾经说起过他的家庭，他的母亲年轻时是文工团的干部，待人严格，鲜少有笑的时候。夏小满看得出来，就连师孟然这个做儿子的，也是小心翼翼跟她相处着。她没有想到老太太会跟着师孟然找到她家里来，但其实她内心里感谢老太太的到来。如果不是她叩响了门，大概自己已经……

　　狠狠闭了下眼睛，夏小满发现自己最近很容易陷入复杂的沉思中。

　　“妈，我就有一个要求。”

　　“嗯？”

　　“你们结婚之后，能不能不给咱家添丁了？”

　　夏小满让这孩子给气得发笑了，伸出一根手指戳他光洁的脑门，“你这脑袋里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本来就是嘛！刘老师明明都生了小宝宝，她老公还跟她吵架，还背着她和别人约会。”夏小贝嘟囔着。

　　夏小满记得这个“刘老师”，是个教英语的年轻女子，个子娇小，长得十分甜。她对她那对笑眼印象深刻，无论什么时候，无论遇见谁，都是眉眼弯弯的样子，很讨人喜欢。就连夏小贝和郭犇这种愁人孩子，也能乖乖听她的话。

　　连这种女性都在面对婚姻的危机啊，夏小满无比感慨，这年头，爱情比食品安全还不靠谱。

　　给儿子处理完伤势，夏小满将师孟然叫到楼下，选了个树荫遮蔽的台子坐了。她直觉有很多话应该说，想来想去，字字堵在嗓子眼里，却是一字也吐不出来。

　　倒是师孟然期期艾艾地先开了口：“小，小夏，那什么……那天，真对不起啊。”

　　夏小满笑了笑，她不知道他在为什么事道歉，为他对自己的行为，还是为他母亲对自己的行为？亦或是两者皆有？

　　师孟然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有点儿激动地说：“我，我知道你肯定特别不好受，这两天我一直都想来看你，可是又怕你看见我就生气。不，你气也是应该的，你要想骂我，打我都行！真的小夏，我为了你什么都能做！”

　　师孟然颤抖的手指紧紧扣在夏小满的掌心里，她感觉到他手掌出汗了，湿漉漉的。看着师孟然微红的眼圈和乞求的眼神，夏小满心软了。说到底，其实面前这个男人没有什么错。他们交往以来，他都对她很好，没有什么过分之举。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犯不着为了那么点事打破头。尽管她受了屈辱，那也不是他导致的呀！

　　师孟然在她生病的时候照顾她，在她忙碌加班的时候照顾小贝，她所求的不过就是如此了。

　　夏小满从来都不是穷追猛打的人。她感谢师孟然，因为他宽容，接受了这样一个自己。虽然每次夏小贝埋怨她毛手毛脚时她都嗤之以鼻，但实际上夏小满对自己的生活能力有清醒的认识。

　　在带着儿子生活的这些年中，她甚至能够逐渐理解郭坤了。娶了这样一个自理白痴，难怪他会吃不消。换做她自己，只怕也要气得掀天花板了。

　　但是师孟然对此毫无怨言，大度地接受了她所有的短处。最让夏小满感动的是，这个男人能够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容纳夏小贝。这种胸襟，夏小满自愧不如。她还能要求什么呢？人总不能太贪心了，她真的很知足。

　　“孟然，”夏小满轻轻回握那只颤抖的手掌，“我没生气，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师孟然原本埋着头准备接受她的指责和怒火，没想到夏小满竟然无限温柔地说“不是你的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错愕抬头，看到夏小满浅浅地对着自己笑，露出两颗钝钝的虎牙，随意扎在脑后的长发掉下几绺拂在腮边，浑然天成的美丽。

　　“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

　　师孟然霎时觉得春天的花都要再开一遍了，一激动，已有两颗眼泪啪啪掉下来。

　　这下倒把夏小满吓着了，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竟然也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掉眼泪，赶紧帮他擦干净了拍着肩膀安抚。

　　两个人相依偎着坐了好一会儿，慢慢聊些各种各样的话题。之前积存在夏小满心中那些难解的尴尬不知不觉消失殆尽，这样简单地聊天欢笑不也很好么？她醒悟，师孟然绝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因为他的确有一副肩膀，而夏小满相信，这肩膀能够让她倚靠休憩。

　　师孟然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