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殇(已完结)》老历

43、第一章(1)

　　冬末春初的夜晚是寒冷而无诗意的。天空中总是飘荡着纷纷扬扬的细雨。忽而刮来一阵北风，吹灯窗棂格子“嘎嘎”作响。

　　养心殿里是寂默，幽暗的。这幽暗并不是因为没有光线，反之，养心殿里的蜡烛全部都点燃了，可他们却远没有以往明亮。蜡烛上的火苗也不像从前那样傲然地挺立于烛尖儿；而是软塌塌地从蜡芯儿里面冒出一点圆圆的，黄黄的光来应付自己的差事。

　　忽然，那厚厚的门帘掀起来了，一阵风“呼”地灌了进来，吹得它们东摇西摆。它们摇摆的是那么慌张，不安。幸好，这风就那么一阵，来得快，消失得也快。风消失之后，那些火苗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依旧是软绵绵地盘踞于蜡烛头，冒出那么一点点的光亮。

　　此时，这空荡荡的大殿中多了一个俏丽佳人。她立于门边，穿这一身合体的粉色长袍，长袍的领口和袖口都镶着一圈鲜丽的白猫。把她那冻红的脸蛋儿衬托地出奇的可爱，漂亮。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桂芳——从前的珍嫔，现在已经升为了珍妃。

　　养心殿里安静得吓人，连她都有些诧异，她低声问小糕子：“怎么了？”

　　小糕子摇摇头，作了个“请进”的手势，退了出去。

　　静，真静啊，静得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伴随着这紧张的心跳声，她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生怕发出了一点儿动静。

　　养心殿，她已经来了无数次，即便是第一次来也从未有过像这次这样提心吊胆。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上，躺在炕上，两只胳膊交叉于胸前，手抓着自己的胳膊；整个身体则怕冷似的蜷成一团。他的脸毫无血色可言，简直苍白得像张白纸。面颊上挂着两道水痕——他哭了。

　　想到这儿，珍妃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抚摩着他的脸，像是抚摩着小孩儿似的。

　　他醒了，眼睛迟缓地张开了。

　　“珍儿……”他喃喃地，含混不清地唤了一声，随后伸出双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握
　　着。

　　“怎么了？”她跪在地上，柔声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他们要台湾，要台湾！”泪水从载湉的眼眶里溢了出来。

　　“谁？”

　　“日本人！”载湉咬牙切齿地回答道。

　　一听到他的话，珍妃的心一下子缩成了一团，她咬了咬嘴唇，又问：“太后呢？她怎么说？”

　　“她？！”载湉一听到这句话，一骨碌地坐了起来，惊诧地看着她，一连声地问：“她怎么说？她能怎么说？！”

　　随后，他放肆地，近似歇斯底里地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声让跪在地上的珍妃害怕了：“您怎么了？求求您，求求您别这样……”

　　可她的话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载湉依旧在笑，而且笑的声音愈加的大，愈加的疯狂：“她能怎么说？能怎么说？！她躲起来了！！”

　　说到这里，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木讷地看着珍妃的眼睛，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她躲起来了！甚至连件都不想见我。”

　　此时，他的眼睛黑得可怕，就像个瞎子一样。珍妃的心彻底地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么多年来，她从未见到载湉如此的失态过，如此不理智过！
　　她坐到他身边，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腿上。而他，就像个孩子似的任人摆布。

　　载湉稍稍地安静了几分钟，又开始说话了，但是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我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百姓……我是个罪人……罪人！”

　　“您没有……”她强忍着泪水，贴在他的耳边喃喃低语道。

　　话音刚落，载湉的身体又开始焦躁不安地颤抖起来了，他的脸上也莫名地蒙上了一层汗，眼睛却是惊恐地看着前方，他的嘴唇哆嗦着，含含混混地说着没头没脑的话语。意思不甚明确，叫人根本听不懂。

　　珍妃还是轻柔地用手抚摩着他的头发，脸蛋儿，她将自己的脸贴在皇帝苍白的脸颊上，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涌出来，滚落到他的腮帮上。可是他却浑然不觉，那双已经被泪水模糊的眼睛，依旧是惊惧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