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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一章(5) ...

  •   自这夜之后,桂芳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巴结她,奉承她。连那些成天对她横眉竖眼,倚老卖老的姑姑们也像换了副嘴脸,成天的笑眯眯的,连嘴巴像抹了蜜似的————甜得很。
      可姐姐却变了,变得对她疏远了,好像不挨搭理她似的,私底下见了面她总是冷言冷语——和从前那个疼爱她的姐姐简直是判若两人。
      “这到底是为什么?”她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明白宫里的人对自己的变化为什么这么快。不明白皇后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那么奇怪,更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对自己疏远。
      每当她带着礼物走进永和宫的时候,她总是冷冷一笑,随便地敷衍她几句,从前得亲热荡然无存。每每看到她这样,桂芳的心都凉了,只得告辞。刚走到门口,她就看到自己送给姐姐的礼物被摔了出来。
      曾经的姐妹亲情也都被这一摔而变得粉碎。她的心在淌血————红艳艳的鲜血。
      但是外面的恭维,奉承又马上弥补了她在亲情上的失落。它们把她捧得高高的,让她不知道东西南北,不知道青红皂白。慢慢地,她变了,变得不近人情了。
      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单纯的桂芳了。
      明丽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透了下来,印在地上,形成了一块块黄色的光斑。
      桂芳坐在檀木梳妆台前端详着铜镜中那张清秀的面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得意。
      “琼儿,”她一边看一边问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梳头的侍女:“我漂亮么?”
      “漂亮,”琼儿将一枝玉簪插进了已经挽好的青丝之中:“主子是后宫里最漂亮的。”
      听了这话,她的嘴角扬起了十分得意地笑。可她嘴上却说:“油嘴滑舌。”
      突然,一个鬼头鬼脑的小太监溜了进来,他跪在墙边,道:“主子,奴才小三子回来了。”
      桂芳马上收起笑容,她示意琼儿下去,然后问:“怎么现在才回来?”
      “回主子的话,”他爬到桂芳的脚边:“这次遇到了大户,所以回来晚了。”
      “大户?”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用手捋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个大法儿?”
      小三子急忙从怀里掏出几张钱票送到桂芳的手里:“请主子过目。”
      她接过钱票,扫了一眼,上面的数额之大让她傻了眼:“四万!”
      “黄金!”小三子补充道。
      桂芳惊得把钱票贴在自己的起伏不定的胸口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他……他叫什么名儿?”
      “鲁伯阳。”
      “想要个什么官?”
      “上海道。”
      “呵!他还挺会挑。”她把钱票放进首饰盒里:“让他等信吧。”
      “主子,”小三子抬头溜了她一眼:“鲁伯阳他想要个准信儿。”
      他的话刚完,桂芳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她迅速地把钱票拿出来,甩在地上:“拿走!我还不想管这事儿呢!”
      小三子一看她这样,急忙劝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他把钱票从地上捡起来,又递了上去:“那家伙是个土老冒,不懂规矩,您可别放在心上。”
      桂芳“哼”了一声,抓过钱票塞到盒子里:“告诉他,放一百二是个心,不就是个上海道么?不出三天准有消息!”
      她的表情是何等的自信,隐隐约约地小三子觉着她像老佛爷———那眉宇间的神气越看越像,说不准她就是未来的西太后呢!
      不容多想,他急忙扣了个头,退了出去。
      看着这些着“四万两”的票据,桂芳的心里出奇地舒坦。她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攥着这张纸,像贼似的溜到窗边,看看外面有没有人……

      载湉做在乾清宫的短炕上批阅着奏章,可是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黑字,他总会想起“珍儿。”
      她是那么的清新、动人。虽然没有德馨家的格格那样惹眼,但肯定比她要了解自己。
      “您的心里一定很苦吧。”
      这句话说得多么诚恳,好像她已经体会到了自己所有的苦处,不,不是好像,是肯定。她肯定体会到了!她没有理由体会不到!因为她是珍儿,是小五儿啊!
      想到这儿,他傻傻地笑了。
      小糕子侍立于一旁,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他,等候着他随时向自己发号施令。可是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他还是那样做着,眼睛看着奏折,傻笑着。
      看得出,自皇上认识了珍儿主之后,皇上没有一天不是开心的,快乐的。每日一下朝,他都想立马飞到景仁宫,守在珍儿主的身旁。即便由于碍于宫中规矩,她不能与皇上相伴。皇上的脑子里想得也必是珍儿主。
      最近,小糕子听说珍儿主卖官,这在宫中本不是一件大事,可这种事发生在珍儿主身上,那可小不了。他知道,皇上现在是非常相信她。她只要胡乱地编些理由就能让那些捐官的得到他们想要得官职。这不免让小糕子有些担心,万一有一天珍儿主的事情败露了,怎么办?皇上肯定是伤心死了。
      所以他总找个机会跟载湉提个醒。可是他好像根本听不进去。
      “不可能,珍儿不是那样的人。”他总是这样说。
      听到他的话,小糕子觉得自己多虑了,反正现在没发生什么事儿,担心亦是无用的。。
      慈禧对这些事情也是不想管的。虽然自己已经撤帘,可自己却有管不完的政事,桌上的奏折也是有增无减,根本就没心思管这些小事。再说,珍儿那丫头挺聪明,挺讨自己喜欢的。小姑娘月银用度不足是常有的事儿。找点生财的路子为何不可呢?
      自己的侄女不讨他的欢心,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现在有这么个小丫头陪伴在那傻小子身边不挺好——毕竟她是自己挑的人儿。那么多太监,探子也没有枕边的眼线好。
      “唔————”她呼出了一口气,烟很灵通地从鼻口中蹿出来。它们飘飘荡荡地扑向侄女的面庞。
      静芬闻着这呛人的烟味儿,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
      “怎么?嫌烟呛了?”慈禧把水烟放在桌上问。
      “没有。”她很紧张地回答道。
      “呵————”慈禧轻笑了一声,指着侄女的脸:“瞧你的脸色,一看就知道你不喜欢这烟味儿。”
      说着,她又深吸了一口,一阵烟雾再一次盘旋于她的头顶。
      “我年轻的时候……”她回忆道:“也怕着烟味儿,觉得呛得慌。可是啊————”她叹了一口气:“老了老了,就离不开了……”
      慈禧看着那把水烟壶:“甚至一天不吸,心里就发闷。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
      她看了皇后一眼,眼神很深,好像要把她看穿似的,静芬急忙低下头:“亲爸爸两度垂帘,把持朝政,国事烦心————”
      “ 什么国事烦心啦?”她打断了静芬的话:“只不过是耐不住寂寞而已……我二十七的时候,文宗就归了西,哎————这烟啊可是咱们后宫女人最好的消遣啊————”
      “要不,你也来一口?”她把水烟递到静芬的手上。
      “孩儿,孩儿不会。”
      “什么会不会的,学着学着就会了。”
      静芬不敢违抗,只得接过来,吸了一口。一阵强烈的恶心直冲脑门,头也晕了起来,想吐。她急忙用绢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可她呢——自己的姑妈却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神冰冷至极,连徐徐上升的青烟都好像冻在那儿,不动了。
      “好好学吧。”她冷冷地说:“你以后就了不开它了。”
      它?谁?是水烟还是寂寞?如果是寂寞,她本就离不了它 。从进宫开始它就像个鬼影似的缠着她,一刻也不离,————洞房花烛夜时,她就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喜床上。现在,呵,更是这样。
      她抬起头对着天空笑了笑,那是多么凄凉而有疯狂的笑啊。她无奈,她困惑:为什么上天对她如此不公,为什么让他选上了自己?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这已是命里注定的。只能这样。不,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样的厄运要降在她的头上呢?!她————大清国的皇后为什么就应该忍受呢?!得报复,必须得报复!老天爷,你还算公平,没有剥夺她报复的权利。有了报复就有了一切!生命就有了一切的动力!
      “嗒————!嗒嗒!”梆子声单调地重复着,回响着。这声音却让紫禁城增添了几分诡异。
      静芬漫无目的地在宫墙下走着,养心殿里的灯光依旧是亮着————他们在干什么?吟诗作赋吗?不管怎么样,他们定时快乐的,而这些快乐却建筑在别人的血泪上。
      等一等,这是谁的宫殿?
      她的目光被另一所同样亮着灯光的宫殿所吸引:“那是什么宫?”她问身边的太监。
      “ 回娘娘的话,那时永和宫。瑾主子住在那儿。”
      瑾嫔?那个丫头的胞姐?
      她的眼睛顿时一亮————这不就是自己寻思已久的报复么?心中的兴奋没有掩饰地全在那张长脸上显现出来。
      随着一声“皇后娘娘驾到!”她跨进了永和宫————这座与长春宫一样冰冷的宫殿。只见一个胖嘟嘟的女人惊慌失措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嘴里还念叨着:“皇后娘娘吉祥!”
      她的声音和她的体形一样让人听了就觉得有些圆滚滚的————难怪大家都叫她“月饼”。
      静芬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起来吧……”
      走进她的寝宫,看着她墙上的字画,静芬心中不禁暗暗吃惊:早就听说长叙家的大女儿书画过人,今日见了,果然不俗!
      她的目光从墙上,慢慢地移到了书案。
      “这是你画的?”她端详着桌上的那张兰花图说。
      “娘娘见笑了。”
      画上得以行娟秀小字把她给吸引住了:
      “遥夜沉沉入睡。风紧驿亭深闭,梦破鼠窥灯……”
      好凄凉的一首词————她不想再念了————因为它把自己的心事说得太明了了。
      她抬起头,莞尔一笑地看着瑾嫔:“秦观的词配上妹妹的画,果然是浑然天成啊……”
      瑾嫔的脸上泛起一阵微红:“皇后主子过奖了。”
      “什么主子奴才的?”静芬打断了她:“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现在就我们两个,咱们就以姐妹向称吧。”
      瑾嫔对她突如其来的亲切,吓了一跳,急忙跪下来说:“奴才不敢犯上。”
      “又来了,”静芬半笑半恼地扶起她:“叫我姐姐————”
      她说的是那么的诚恳,叫人拒绝都很难。
      “姐……姐姐……”瑾嫔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听到这句话,她笑了,似乎是那种很开心的笑——因为她抢了一个人的姐姐作了妹妹,而那个人却抢了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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