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有其表》伊夫林

32、交易

　　有些事情有调查的源头后就很简单了，江郁跟虞宋同乘一班飞机的事情也在他们到达科隆前被传给了苏璟，同步传来的就是江郁在期货市场分别掌控着两个户头，一个持有两万吨锡期货的空单，一个持有两万吨的多头。

　　但这并不划算，理论上来讲，多头的损失最大是百分之百，空头损失是无上限的；因为价格下跌最多跌到零，可谁都永远无法预期这场失控的期货战还会飙升到哪里。同时持有空单和多头只能对冲一部分风险，现在价格已经是原来的几倍了。

　　苏璟算了下，这几乎是江郁所有的个人资产，有她的积蓄，股票，期货，投资……和她的聘礼。他妈当年给了江郁很大一笔聘礼，全部折现的金额足够让这座城市每一位阔太太羡慕，但她从没用过这些钱，那几套价值连城的珠宝她都懒得戴，在银行保险柜里落灰。苏璟知道江郁很喜欢其中一套，照片给到她的时候就眼前一亮。她小心翼翼地试戴，然后发出轻声的惊叹，最后说还是用这套配婚纱吧，我太喜欢了！死了都要跟我埋在一起啊！宝石那么明亮，但远不如她眼睛的万分之一。

　　可她连这套都抵押了。

　　他收到期货情况的第一时间就去查看了账户，共同财产分文未动，江郁没有如发布会说的那样动用夫妻共同财产，她花的是自己的钱。

　　如果江郁把空头处理掉——像侦探猜测的那样，她有接盘的对象，并里应外合做一场戏——她会在这场期货大战中赚得盆满钵满，如果不处理的话，她大概就倾家荡产了。

　　私家侦探和调查员认真地提醒他最大的对手方就是虞宋，而虞宋又对公司的情况很了解，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您在俄罗斯的锡矿最好真的不要告诉任何人。

　　“如果我夫人破产了呢？”他问，“这个金额她一定会破产的。”

　　调查员似乎很无奈，“恕我直言，您夫人持有的空单是您的四分之一，她都破产了您更应当担心的是自己……但话又说回来，苏夫人如果破产您才应该高兴吧，她愿意为你平仓，您拥有让全世界男人都羡慕的夫人。而且您交货后续的收益是数十倍，我相信她不会拒绝您十倍补给她。”

　　苏璟还是没能做出决定。

　　“不过说真的那男的还挺帅的，我第一次看以为是苏夫人包养了个电影明星。”调查员趁苏璟沉默的时候给侦探发消息，“她命真好，老公和未婚夫都又帅又有钱。”

　　“敢拿自己全部身家陪着赌……被她选择的那个才是命好吧？”

　　“你说她会选谁呢？选未婚夫过几天就能拿走十几个亿，选老公过几年就能拿几十个亿。”

　　“猜女人选谁不能看收益。”私家侦探似乎很有经验，“我看过太多了，她们恋爱脑上头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你得看她更爱谁。”

　　苏璟自己都不敢说他比虞宋有什么优势，虞宋跟他一样富有，高大，甚至还年轻两岁，最重要的是他们多了好长一段时光。他唯一的优势是有名分……可江郁似乎铁了心就是要用自己的钱帮苏璟平仓。

　　期货价格终于被推到一个静止的高点，两万吨的空单交不上或者强行平仓，损失将近6亿美金。

　　6个亿？江郁愣了一下。

　　她是个对数字很敏感的人，其实这个金额在她的预计之内，甚至还要低些，但她就是觉得眼熟，不知道在哪见过。

　　犹豫的瞬间价格再次被推高，最后的期货单入场，对手盘就是在赌苏璟交不出全部的锡产品。

　　屏幕上滚动着预计的亏损，停留在了6.43个亿。

　　她愕然看着这个金额，她在最后一刻也没有抛弃苏璟，即将被强行平仓。

　　但她想起这个数字了，6.43亿，她好奇地查过远望的股权结构，6.34个亿正好是大股东和二股东之间的股票差。尾数倒过来了，所以她才觉得熟悉，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

　　江郁坚持用自己的钱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太保守了，她看过收购的预算，如果是她来做还要再提高一些百分比应对特殊情况。期货被围堵是遭遇战，他们的夫妻共同财产应该用在持久战——收购上。

　　“我这就算是濒临破产了吧？”江郁合上了电脑，她庆幸这是数字游戏，冲击没有那么大……如果让她看几个亿的钞票从自己眼前蒸发她死的心都有了。

　　其实她最后心里还有一点点侥幸，她以为虞宋会叫停。

　　江郁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可耻，她用全部的个人资产就是在赌虞宋对她的感情，他当然能查出来这是她的个人账户，也会知道这场期货赌输了她就会濒临破产。

　　她对虞宋仍有期待，期待他不是那么任性，理智能占据上风，又或者，起码不希望她破产，甚至她最后留下的，是他们一起买的那辆车。

　　那辆车出过大事故，江郁卖不掉它。它就停在车库里，江郁为车库支付了一大笔费用，远超车辆本身的价值，时间久得她都快忘了。

　　她在用这种方式试图欺骗虞宋，并觉得这样的“利用”算不得太可耻。

　　但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真是什么都没有了，”江郁给夏颐发消息，“以后得做仰仗老公的富婆了，唉，也不知道日子好不好过。”

　　夏颐回了根中指。

　　“老公补给你。”苏璟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他如释重负。

　　昨晚在房间枯坐的苏璟想了几百种可能，但他不敢想江郁真的把所有的钱赌在自己身上，她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

　　她上次这么做是为了虞宋，最终他们没有在一起，苏璟不知道原因，但想来不可能是愉快的事情……她那么伤心，甚至快速嫁给了一个男人来解决伤心。爱没有错，错在对方变了，如果自己是江郁，也不可能再为一个男人付出全部了。

　　可江郁真的这么做了。苏璟那颗时刻保持高速运转的大脑没有找到任何支撑的理由，他困惑，费解，甚至有些茫然，他的表情非常平静，可同时心里雀跃得像有个恶魔在骂脏话，“别想了，去他妈的前男友，江郁就是爱我。”

　　她一定很爱我，她那么喜欢钱，却愿意把所有钱都给我。

　　屏幕上一直滚动的数字停滞了，然后迅速变黑，一路昂扬向上的折线像手术失败的病人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一片死寂。保险丝熔断了，那条直线甚至还在倒退……江郁空单的强制平仓被取消，在这一刻之后的所有交易都被冻结。

　　交易所叫停了这场巨大的赌博，甚至不惜取消一部分交易……苏璟还没来得及亮出他的底牌。

　　经纪人们面面相觑，江郁眼神一亮，“是叫停了吗？我是不是不用破产了？”

　　苏璟无奈地笑，身边的人也跟着笑，气氛瞬间放松下来……惊心动魄的赌博已经结束，他们也应该撤下筹码，摆上热茶，坐在谈判桌上跟对手方好好谈谈。

　　欢声笑语里，江郁的电话突兀地响起来，陌生电话，默认铃声，却有种不死不休的气势。

　　江郁接听，她从没见过虞宋发这么大的脾气，他声音大到会议桌对面的苏璟都听到了，“你疯了吗用自己的钱！不是我叫停你就破产了！你知道他有多少矿吗？”

　　外面忽然传来雷声，这里艳阳高照，远处大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