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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秦山访狸将 ...


  •   山路崎岖,骏马嘶啼,山间偶有猿啼,林间飞鸟间或惊起,翠薄轻弹的叶子与尖细的银爪摩擦出沙沙的声音。
      宋念撩开车帘,看到壁立青山重重如万关,下有溪涧流淌,流水潺潺,石上生凌霄,根株无依着。从锦城出发,途径金牛道到了汉中,再经褒斜道进入关中,这蜀道着实艰险了一些。可这路途艰险哪比得上那京城中军侯府的艰险呢?

      上一次走这条山路还是十年前。
      那年母亲难产而死,连带着健硕的男胎也没了气息。父亲常年忙于军务,顺势抬了那蛇蝎毒妇柳氏做正室夫人,渐渐地,柳氏慢慢露出了狐狸尾巴,对宋念暗地里百般刁难。
      宋念趁着父亲安排人将母亲灵柩送回蜀郡时回到祖宅。幸得槿婆婆悉心照料,长至如今,已有十八岁。
      宋念本欲在锦城度此一生,做个假小子乐得自在,谁成想天子竟然赐婚,御令她与怀王殿下成亲。这乱点的鸳鸯谱,着实荒唐。对宋念十年不闻不问的宋侯爷领了旨后即刻就派人回蜀郡接宋念入京。

      山风拂过宋念的鬓发,有些清冷,不由地打了个喷嚏,宋念抬起轻灵的秀手,轻轻捂了一下小巧精致的鼻子。
      云珠连忙从箱奁里取了一件披风为宋念披上,“小姐,这山风紧,小心寒凉。”
      宋念转过头,轻灵地对着云珠一笑,“不用担心,你知道的,你看我之前常在青山之中游玩采药,无妨,倒是你,整天跟着槿婆婆在宅院里,可不禁吹。”说着便将披风解下给云珠披上。

      云珠知道小姐素来潇洒随性,体恤下人。
      祖宅里留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的奴仆,小姐哪有什么侯府小姐的待遇,不若说是祖宅里的顶梁骨。宅子里有个人头疼脑热,小姐就上山采药,有个人缺东少西,小姐就上街采买。

      小姐常年男装行走,以至于锦城宋府老宅周边街巷都只知道宋府的一个帮闲杜煜,包揽宋府一切事宜。至于那宋府小姐是无人见到过的,据说是个残弱多病的,常年药汤吊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越想到这些,云珠就越为小姐鸣不平,明明是侯府嫡长女,竟被人冷落至此,无人问津。如今陛下赐婚,就急匆匆地接小姐回京,若是好婚事,那恶毒的柳氏怎可能让它落在小姐头上?怎么有这般厚此薄彼的父亲?

      宋念看着云珠平整的额头成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笺,如葱白的秀指轻轻点了一点云珠的额头,银铃般地笑起来:“明明十六岁的女娃,一天愁成个苦瓜脸干什么,无非就是回趟京,嫁个人,有什么愁的。你小姐我冰雪聪明、足智多谋,那么阴险的军侯府都能生存下去,那怀王府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珠撅起小嘴,“可是小姐??那是因为你一直都被养在祖宅,此番回到侯府,夫人还不知道要给你下什么眼药呢?”
      宋念笑着说:“我可是未来王妃,她不敢把我怎样,再说我不做这个王妃,那宋芷岚不就得去当这个王妃了啊。那宋芷兰可是她捧手心的明珠,王妃她才看不上,要当贵妃才好呢”

      马车停下来,宋念眼中灵光流转,欣喜地掀开车帘子,“终于到褒城驿啦,云珠快把我的行袋拿来,我得好好去这儿的夜市淘宝贝。”
      褒城驿是关中第一驿站,往来云秦川、商洛、西凉、巴蜀、云梦、苗疆等地的行商都会在此歇个脚,久而久之,这些行商竟养活了这城驿周边许多乡民,这些乡民,有荷担壶浆卖吃食的,有叠床架屋供打尖的,也有搭了戏台唱曲献乐的,好不热闹。若是哪家姑娘能搭上个富商,远嫁无妨,唤妾无妨,倒是成了这秦山脚下的一桩桩美谈。
      I
      宋念只知这儿有许多奇货,尤其是那秦山里长的云中菌,因只在秦山顶处云海边生长,常年受滚滚云气滋养,吸取山气晨光夕华,既是滋阴健体的佳品,也是难得的山野珍馐。想到这儿,宋念拢了拢挎在腰间的行袋,不由地咽了咽口水,一溜烟地往城驿中跑去。

      常年在锦城大街小巷游逛,夜市里的灯笼、灯花、糖人、皮影戏,还有五光十色的人群都不曾让宋念驻足停留,她直奔东城驿中一家深夜店铺,那个怀桑剑客曾经向她提过这家店。

      朦胧夜色笼罩下,晦暗的小巷里寂寥无人,巷子尽头的木质大门上的牌匾上写着“未名居”,两侧各有一盏昏黄灯笼向下投射出暖黄的光,恰好照在那已有些许时光搓磨印记的门沿上躺着的一只橘猫上,浑身的橘色毛发十分温暖,四只小脚雪白,恰似踏雪的丛林之虎闭眼懒着身子,圆鼓鼓的猫脸枕在前爪上,眼睛似睁未睁,乜斜着的眸中泛着微光。

      宋念看着这猫,着实爱的不行,蹲在身来伸出纤巧手指抚摸猫额,那猫倒挺亲人的,一看见宋念伸手过来,便安逸地将头往那光滑细嫩的手掌上蹭来蹭去,一副恣情惬意的模样,连带着宋念都满心欢喜。那怀桑剑客与我果真是投缘的,推荐的地方如此合我心意,这小猫咪如此可人,想必这店家也是性情中人。正想着,听得门窸窣的吱呀声。

      门开了。
      走出一个男子,一身黑衣,黑发用墨玉高束,上半张脸被玄铁面具笼罩,露出的皮肤若蒙了一层霜一般,丝青卡白,那薄唇轻轻闭着却坚强有力。若非这灯盏照耀,宋念几乎要觉得这人像那槿婆婆以前常说的鬼故事里阴曹地府走来的阴兵,黢黑黑的,不带人间烟火气。

      宋念心下没了刚才撸猫时的松弛,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来。

      昏黄灯光下,一男一女,门里门外,一明一暗,只有那橘猫仍旧怡然自得,在男子腿脚旁嗅嗅,又来回蹭,一脸从容,丝毫不曾感受到人心中的猜忌和狐疑。

      男子丝毫没有慌张之意,毫不着意地审视一番眼前女子,一袭烟橘素罗裙,外罩品月缎飞碟短襟氅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腰封上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乌发如瀑,肌肤如玉,小小地脸若玉盘,额头饱满,眉清目秀,圆溜溜的眼眸晶莹流动,顾盼若飞,樱唇未点而绛,秀鼻微巧而挺,柔和而不失流畅,灵动而不失高雅,如同屈子笔下的香草美人,轻灵而柔美,遗世而轻和。

      终是男子先开了口,声音不冷不热:“我这猫门将倒是个眼尖的主,平时对别的人爱搭不理,对你倒是殷勤得很,想来这小东西是拜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了。”边说边蹲下身,用手轻轻触点橘猫的鼻梁,那猫立时呼噜呼噜地使劲往那指节分明的手上蹭去。“药丸,既然你这么聪明,今晚我给你一块肉,可好。”

      宋念看这男子与橘猫如此亲厚,已卸下八分的防备,也蹲下身来,不解地问:“原来它叫药丸啊,明明这么健康,为什么叫药丸啊?”

      男子抬起头,冰冷的玄铁隔绝了所有的神情,淡淡地说:“你看这猫像不像那神仙消痞丸,黄且圆,还一身逍遥。”

      就在这时,药丸相似听懂了男子说的话,轻轻踢了下后腿,晃头晃脑,绕过男子的裤腿,大摇大摆,稳稳地踏着猫步进门去了。
      见这场景,宋念竟哧哧地笑出声来,“果然形象,是只灵猫啊。”

      男子看着宋念脸上唇红齿白、新月眼弯弯的笑容,心中起了一丝丝涟漪,问到:“姑娘到在下这儿,所为何事?”

      宋念抬头正好看见那冰冷铁面下泛着星光的剑眼,心跳微微温吞了些,想起此间正事,立时转了下眼眸,轻快地问:“莫非先生就是这未名居的主人?我还以为是一名老者执掌这未名居,没想到竟是阁下,我曾遇到一位剑客,他向我提起阁下这儿有许多四方宝货,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如果在阁下这儿找不到,那这汉东国就没有人敢说有。”

      男子干笑了一下,眼神倒是坚定,但喉咙中的嗓音倒不似那么畅快,顿了一下,回到:“那剑客说的倒是没错。”
      宋念本以为他会客套一下,结果??默默地汗颜,又轻铃般地说到:“我来这儿,是想找两样东西,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天黑夜凉,不如进屋说吧。”
      宋念正好自己扶着肩膀揉搓,这秦山脚下确实比起其他地方凉快许多,自己本不是怕冷的人,此时已感到许多凉意,便向男子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院中。

      进入正房中,倒是烛火通明,堂屋和两侧耳房相通相连,一排排的书柜和一排排的箱柜齐齐排列,贴着柜角的几处云梯,错落有致,八角房柱之间垂着素黄布帘,堂屋正墙上挂着一副匾额,正中写着“宣曲厅”,左右牌匾各题“东西南北处处清风宣;上下左右时时灵蕴曲”,正中挂着一副“山海经图”,下方是一方榻上置着张厚木案几,几上摆着十二峰青石砚,镇纸下沓着一摞研妙辉光的子邑之纸。

      俩人在榻上相对而坐。

      这时,在光明之中,宋念方才看清楚了男子的面罩似曾相识,仔细看起来,倒是和那怀桑剑客的有许多相似之处,形状虽然不同,但恰似一块玄铁矿制造出来的,那玄铁虽漆黑,仔细一看,却能发现纹理之间点点银灰光芒,放佛深夜的苍穹上有点点星光闪烁。宋念心中不由地觉得,怀桑剑客与眼前这位男颇有渊源。

      男子察觉到女子看着自己的脸发呆,似是意识到什么,干咳了一下,说到:“姑娘何故一直看着在下的脸,许是这面罩吓着姑娘了。”

      宋念方觉得自己失了些礼数,略带歉意地笑了下,然后说到,“先生勿怪,我只是觉得先生这面具有些眼熟,倒是和我认识的剑客带的面具有些相像,所以刚刚看得久了些。”

      “你说的剑客是怀桑吧?”边说,男子边沏了杯茶,递与宋念。

      摸着热热的茶杯,宋念觉得温暖了不少,眼睛里充满了好奇的目光,问到:“先生也认识怀桑?”

      “不瞒姑娘,在下这面罩就是怀桑相赠,他常年行走江湖,得了什么稀奇玩意儿便会找到在下,换些酒钱。时间久了,也能一起畅饮夜游,若时机合适,也常一同前往秦山之中采些药材,访些小药师。我看姑娘不似行走江湖之人,不知姑娘是何人士,怎得认识怀桑?”

      宋念虽看不清这黑衣男子的相貌,许是那药丸猫的影响,心中觉得这人不会是心怀歹意之人,况且又与怀桑相识,自是更加信任,小嘴微微抿了口茶,嘟嘟一下,说到:“我家住在锦城,我上山采药的时候突遇大雨,山石滑落,砸中了我的脚,幸遇怀桑,他助我出了山林,也算救了我一命。”

      男子听到这儿,眼神微微有些泛空,似是沉到久远的记忆里去,忽而又意识到面前有人,缓缓地吐出一句话:“他还是那么古道热肠??。”

      宋念见他晃神,已自行起身去房内参观了,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步,那一摞摞书卷如同沉寂的时光,写满了人生的故事,翻转之间,有多少心灵神会的荡涤之意。

      猛一顿足,宋念转过身,看着正在慢口啜饮的男子,狐疑地说到:“聊了这许久,还未曾自我介绍,我叫宋念,不知先生名讳。”
      男子待唇间茶香滑入腹中之后,缓缓说到:“宋姑娘,在下未名。”
      宋念不由地瞪大双眼,心里想着,这名字着实古怪,像是没有名字似的,真有未这个姓氏吗?

      未名看到宋念脸上流转的神情,不由地说到:“我幼时家中生了变故成了孤儿,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对前尘往事记得模模糊糊,山里的师父便为我赐名未名,待我自己再次记起前尘往事时,再自行选择姓名。”

      宋念听得心下感伤,鼻头发酸,这男子的身世与自己有几多相似啊。

      “宋姑娘,不必如此同情在下,起起落落皆有缘法,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郁郁久居,不必介怀。”

      宋念回到座位上,举杯向未名祝到:“未兄果是洒脱之人,倒是小女子心有戚戚了,莫问前尘,但为今日,我以茶代酒,敬未兄一杯。”
      未名看见宋念那周身的哀伤转瞬即逝而成了一股豪爽,便更觉这女子与旁的女子不同,既有星河鹭起时的快意,又有图画难足的怅然,立时畅饮一杯。

      看着未名嘴角浮现的笑容,宋念也笑得愈发明朗。

      回到驿站,云珠正好打了热水进屋,宋念也不等云珠放下热水,就急急忙忙地从行袋里将淘来的各式宝贝掏出来,向云珠展示一番,云珠一边听着宋念叽里呱啦地说夜市里的见闻,一边递茶给宋念喝。

      看着小姐脸上因喜悦而泛出的红润,云珠希望小姐能永远这样高兴。

      趁着宋念去沐浴,云珠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宝贝收好,只是其中有一件极美的神女玉像,半掌大小,衣带翩飞,似可以开合,但又打不开,这玉质倒是极细腻的,云珠将它好好的包裹起来,放在宋念最宝贝的箱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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