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记事》风往哪吹

19、第19章

　　与菜摊老板放了二百文定金，约定接下来每早送三十斤新鲜毛豆到木里巷，乐得摊主一路相送就差到家了。

　　恰逢赵小鱼他们也刚回来，听了这两日发生的事之后，皆是惊喜不已。

　　赵二成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平日里见着人只会笑笑不大说话，今日却是喜得对杨梨直道谢：“多亏了杨娘子给的五两银，我们才能带那许多昆布回去，还给整了如此挣钱的营生，我都不知道说甚好了。”

　　“成叔叫我阿梨就行。”杨梨笑道，又把刚才街上买的饴糖递给两姐弟。

　　赵小鱼与她羞涩一笑，小河则直接含进嘴里，开心地站原地直蹦哒，“谢谢杨姐姐。”

　　“这饴糖恁贵，一颗就要一文钱，你这抢食的倒也不客气。”赵二娘拍了下他后背，又转头对杨梨说道：“我们也是有福才住你家隔壁，明日我让他们几个一起过去，清洗的活不用你干。”

　　杨梨：“这送货之事确实要劳烦成叔二婶你们了。”

　　赵二成忙摆手说：“不麻烦。”

　　赵二娘笑道：“哪用得着他，我单手就能提走。”她边说边往人臂上拍去，杨梨被拍得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这手劲确实无需他人帮忙。

　　赵小鱼都来不及提醒，“婶，你别……”

　　赵二娘反应过来，面有愧色道：“哎呀，你说我这手贱的，阿梨你别见怪。”

　　杨梨摸了摸右手臂，都有点发麻了，掩口而笑：“二婶你这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呀。”

　　赵二娘嘿嘿笑道：“我随我爹从小就力气大吃的多，你看我们这一家四口都是饭量大的，这买卖真是及时雨呀，阿梨呀，婶谢谢你。”

　　赵家几口皆星星眼看过来，纷纷赞同。

　　“阿梨，叔多谢你了。”

　　“阿梨，谢谢你。”

　　“杨姐姐人最好了。”

　　杨梨这人不怕别人跟她耍狠，却接不住软话，赶紧说正事：“二婶，明日就不要在如意楼门前卖毛豆了。”

　　“这是甚道理，我就在街上卖也不行？”赵二娘声音都高了。

　　赵小鱼问：“是怕影响酒楼的生意吗？”

　　杨梨摇头：“他们上下两层一共二十八桌，今日在场的酒客只要宣传出去，明日六十份怕都不够卖。”

　　赵二娘不解：“那我卖货也不影响他们呀？”

　　“万物以稀为贵，这盐水毛豆其实就是吃个新鲜。”杨梨解释：“原料易得，也就做法他们一时没法参透，但再特别也不可能顿顿都吃。”

　　“那我们毛豆还补脾健胃，可治如厕困难呀。”赵二娘记得她在酒楼内说的那老长一串。

　　“当时是为唬住在场的人，这毛豆再怎的也只是蔬菜，虽有疗效也不会比药好使。”

　　杨梨思索了下，继续说：“可以卖与那些准备上下船的客商，若有人问就告知是如意楼也卖的吃食。”

　　赵二娘眼睛一亮，“借他们的名？”

　　“是扬我们这盐水毛豆的名，这毛豆上市也就一个月，光靠我们自己卖出不了多少的。”

　　她决定不做零售只做批发，省心省事。

　　“若是他们提出加量，一天最多百份，且要分一半到傍晚送货。”

　　“那能得多少钱呀？”赵二娘脑袋都晕了，其他人也是一脸好奇。

　　杨梨：“一份十文，百份就是一千文，去除原料成本，估摸着赚一半吧。”

　　几人异口同声：“五百文？”只有赵小河左看看右看看，不懂在说甚。

　　“那么多？”两家五五分，那一月是多少来着，光是想想赵二娘已经觉得自己内心火热。

　　“可是活也不轻松呀。”杨梨心算了下，从洗到煮好得要二个多时辰，还要用卤水泡过半个时辰才好入味。

　　感觉明天不会轻松呀。

　　赵家几口却因为半贯钱那是踌躇满志，纷纷表示：这活不累，还可以再来百份。

　　对好流程后，杨梨在赵家蹭了顿午食，等推门回家时，天上乌云越压越低，眼见着就要下雨了，把家中窗户关好后，拿了本书移至院里坐下。

　　这书是小五从县衙里拿出来的县志抄本，一共有八册。记载的东西还挺全面，她昨日看的那本写的上任皇帝永明年间的事情，在位期间很是风调雨顺，粮价一斗最便宜时才十七文。

　　就是人有些风流老爱下江南，县令去府城迎过两次皇驾，第三次还路经允安看上了一名顾姓女子，见之惊为天人，纳入宫中了。

　　杨梨小心地翻开书页，这本保存得不好，书面都脱落了。

　　“长治十一年夏旱秋涝。十二年夏旱，北方生蝗……”

　　看过几页后，杨梨觉得这位长治皇帝是个倒霉的昏君，在他治下，北边接连三年大旱引发了蝗灾，灾民都逃去南方，允安县的粮价涨到一石百贯，民不聊生饿殍遍野。

　　翻过一页：长治十四年，地动石崩毙百余人，逢矿工暴动死伤无数，赤峰金窟遂封存。

　　寥寥几笔让杨梨惊诧不已，这赤山里的金矿难不成就是赤峰金窟，她又往后翻了几页，可惜书上并没有再记录金窟之事。

　　这长治又是哪个皇帝？把书翻至最后，书页缺失。

　　突然一个惊雷炸响，把杨梨吓一大跳，敲门声也跟着响起。

　　开门见是小五，不等人走进来就问：“小五，长治皇帝是哪个？”

　　小五有点懵：“杨姐姐，我也不知道呀。”

　　杨梨把书拿给他看：“这上面写了赤山有个金窟，你们知不知道？”

　　“甚，真有？”小五惊到，眼睛瞪得老大：“老大他们是有怀疑失踪的人被劫去挖矿了，但不确定那里是否真有金矿。”

　　“这书上写了赤山有金窟？”他拿起书翻看，扯动之下，一张书页裂开不说，书还拿倒了。

　　翻了几页才讪笑：“呃，好多字我都不认识。”

　　杨梨无奈，把飘到地上的半页纸捡起来：“你们县尉回来了吗？”

　　小五摇头：“没有，他们在赤山落崖发现有行人痕迹，县丞今日又带了几个人过去，所以我才忙的没空过来。”

　　赤山连绵数十里，恐怕没那么好找。

　　“杨姐姐，是不是要把这书交给老大，他们就能找到了？”

　　雨滴落下，小五赶紧把书收进怀里，“那我回去和我爹说一声就送去。”

　　杨梨把院里的凳子移到屋檐下，瞧着雨点越落越多，“这都下雨了，也不急一时，先进来避避雨。”

　　“不用啦，趁雨还未下大，我回去了。”小五笑得阳光灿烂，“等明天一早我就去赤山。”说着就往门外跑：“杨姐姐，再见。”

　　她快步跟出去喊道：“等一下，给你拿把伞。”

　　小五已经跑出十丈远，用力挥手：“不用啦，我跑很快的。”不一会儿就过了拐角不见人影了。

　　杨梨心想我是担心书淋湿了呀。

　　天际好像裂开一个口子，雨水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天上雷声滚滚，又轰隆一声。

　　百里外的赤山矿洞，杨信文被火烤得满身大汗，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烤着石壁，若不小心怼上去能把肉立马烫熟了。

　　他拿着一根两臂长的木棍把火堆撩散，又把没灭掉的柴火挪到另一侧再架起一个火堆：“平山，水来。”

　　“来了。”另一个高瘦青年提了桶水往刚才烧过的石壁上浇过去，一瞬间这一片位置烟雾缭绕。

　　冷水热岩，石壁鼓起裂开，杨信文提上脚边的石锤顺着缝隙往下敲，哐哐哐。

　　“哎呦。”许平山拿锤刚敲上去，石块就往下掉，他躲闪不及脚上被砸了一下。

　　杨信文问：“无事吧？”

　　“无事，还好这块小。”许平山啐一口，恨声骂道：“日他先人，也不知道甚时候能离开这鬼地方，整日吃不饱还得没日没夜干活。”

　　听着通道上有声音传来，杨信文沉声道：“小声点。”

　　许平山深吸一口气，憋气又往石壁上狂砸过去，哐哐当当声在矿道里回响。

　　砸满一筐石头后，两人抬着篮筐挪去矿口。

　　一筐矿石只能换回两个比拳头大点的粗面馒头，饿不死吃不饱，没力气砸山就没石头换口粮，恶性循环下来，矿洞里被抓来的矿工竟是开始互抢。

　　所以这矿洞里虽然无人看守，暗角处却有饿狼一般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们，即要防着落单时被抢，还要防着有人告密。

　　也就是他们身上带着痞气，刚被抓来相对要强壮些才没人敢惹。

　　他们沿着一人宽的矿道慢慢挪到矿口底下，杨信文向上喊了长长一声：放绳了。

　　不一会儿长蛇从天而降，一条手臂粗的绳索从上头甩下来。

　　石头沉重，绳索必须绑得死紧，在两个手把处都绑好后又喊一声：上货了。

　　待蛇尾拖着重石往上爬时，两人都迅速退后贴着墙壁，篮筐质量一般，若不小心砸下来那就完球了。

　　矿口离地起码三丈，长蛇越爬到上面矿道就越细窄，到达葫芦口处，洞内的一小簇光被遮得严严实实，这也是不好逃跑的最大原因，爬不上去不说，出口处也有人看守，只要冒头就是个死。

　　片刻后，换下装着两个粗面馒头的空篮，杨信文取出后递一个给许平山，剩下那个他吹了吹上面带的灰，咬下一口嚼吧两下就吞下去。

　　许平山呸掉一粒沙子，烦躁道：“我现在看这馒头就想吐。”

　　杨信文抬头看向洞口，有雨丝落在他脸上，他侧耳倾听，“外面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