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人家记事》风往哪吹

20、第20章

　　暴雨过后，暑气都升了几分。

　　清乐茶楼内热闹非凡，虞姬的扮演者正唱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虞美人拔剑自刎间，杨梨与茶楼掌柜商讨好价格，依照十文一份的价格每日供应一百份盐水毛豆。

　　兼之如意楼新添了四十份的量，加上赵二娘散卖的数，平分过后一日至少也有五百文钱了，见赵小鱼对着台上节目看得目不转睛，便拉她在大堂边角找了个位置坐下。

　　这茶楼上下两层中空结构，光一层就有十六桌，台上英雄哭泣，台下欢声笑语，店小二不时穿梭各桌子之间添茶倒水。

　　杨梨招来小二点上两盘点心。

　　眼睛微红的赵小鱼等人走开后才问：“这掌柜怎的一听如意楼就应下了？”

　　“这茶楼与如意楼的东家是亲兄弟。”杨梨悄声道：“因着他们祖父定下规矩，两家店轮流坐庄，何人赚得多这店就归谁。”

　　赵小鱼目瞪口呆，随即又欣喜道：“那定是如意楼的事传出来了。”不过又疑惑：“阿梨，你如何知晓的？”

　　“天机不可泄露。”杨梨俏皮地眨眨眼。

　　这消息是与丐帮的人买的，昨日在菜摊刚好碰到那老板给上门讨钱的乞丐一文钱，等人走后又嘟嚷着破碗帮烂人帮。

　　交定金时好奇问了一句，老板才支支吾吾告知：那破碗帮是城内的乞丐团伙，一个破碗敲上门，一枚铜钱保门前，消息只卖九九钱。

　　乞丐收保护费，看来孟安然这治安官不行呀。

　　那老板又悄声说了，这事不能宣扬出去，小鬼难缠，一日一文免了麻烦，又好心建议杨梨做买卖还是要与之打好关系。

　　她便花九十九文钱买了消息，钱花得还挺值，茶楼掌柜一听是如意楼新出的吃食二话不说就定下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店小二过来摆上六碟小食，杨梨奇怪：“我没点这么多呀？”

　　赵小鱼看到站在杨梨后面的白衣男子，一时怔住。

　　“是我点的。”

　　声音传来，杨梨才发现自己身后有人，正是她见过两次的顾明松。

　　此人也是自来熟，不问一声就同桌坐下，杨梨客套道：“倒是挺巧。”

　　顾明松拱手，笑如朗月道：“我姓顾，字明松，还不知两位娘子如何称呼？”

　　“我叫赵小鱼，她叫杨梨。”赵小鱼忙应道，见对方视线看过来，羞涩一笑。

　　“小鱼，阿梨。”顾明松拱手道：“刚听掌柜的提起，这豆子是阿梨你们所制？”

　　桌上六碟其中一份正是她刚刚给茶楼掌柜送的试用品，这顾明松是争家产的小老板之一？

　　“我们小本买卖，还要仰仗顾老板。”

　　顾明松眉眼都染上笑：“阿梨真是细心聪慧。”

　　杨梨正想问他所来何事？突然听台上“啪”一声，说书先生拍下醒木，众人纷纷向上看去。

　　“话说前朝年间，上京有一大户人家姓黄，这位黄爷甚是睿智有谋，生意在他手中那是做到大江南北，甚是繁荣。唯独有一事烦心，只因他人到中年唯独无后。”

　　“一日夜间得梦，梦中有一条白龙穿云度海，方士占卜此梦乃吉兆，果然不久黄爷的娘子便测出有孕，不想十月怀胎却产下一只狸猫，那娘子被吓得疯疯傻傻，黄爷也气火攻心吐血而亡。”

　　这等大转折又带诡异的故事众人是闻所未闻，皆巴巴地看向台上，催着说书的赶快讲。

　　杨梨饮茶磕毛豆，这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常讲常新呀。

　　顾明松见她不像他人好奇模样，笑问：“阿梨觉得这说书的讲得不好？”

　　她不好讲这故事早搁电视剧里看过了，孩子抱错，偷换陷害这种剧情可以翻出好几个版本，见怪不怪了。

　　赵小鱼小声问：“是上天有罚吗？”

　　杨梨猜测道：“应是有人图谋那位郎君家业，偷梁换柱把孩子换了。”

　　顾明松幽幽看她一眼。

　　台上继续道：“白龙现世却落尘泥，概因人心难测。原来这位黄爷有一亲弟，确是狼子野心之人，图谋家产又觊觎他嫂嫂美貌，便暗中使人将婴儿换走，又在黄爷茶水里下了毒药。”

　　说书的拍一下醒木，摇头晃脑道：“本是美满之家却落得家破人亡，道是世事无常呀。”

　　众人听得愤慨不已，纷纷讨伐那心狠手辣的贼子，赵小鱼又红了眼，“那婴儿甚是可怜，也不知是死是活？”

　　杨梨把糕点递给她，“按故事套路，必是长大后回去复仇了。”

　　顾明松与她添上茶，笑问：“那婴童活下来也不过孤身一人，如何斗得过已经权势滔天的一家之主。”

　　杨梨在桌上轻叩两下，“婴儿更年轻，等他长大那人该老了，潜龙在渊，等待时机。”

　　顾明松哈哈大笑：“确实拖都能把贼子拖死，只是太便宜那贼子了，合该千刀万剐方可泄心头之恨。”

　　话音越说越低，杨梨没听清他后面说甚，因着茶楼内议论纷纷都在问那婴儿如何，那说书的却是醒木一拍，“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茶客差点没把手中茶盖都往台上扔去，亏不亏心，这故事正听着挠心挠肝得居然没有结尾。

　　说书的已经退场了，有茶客甲就猜测了：“这上京大户又做大买卖的，大家给分析分析不就知道是哪家人了吗？”

　　茶客乙：“都说了是前朝年间，何处去寻？”

　　茶客甲才恍然：“我误听为我们大乾朝了，不过若是前朝末年的事，七十古来稀，说不定还活在世上。”

　　又有人应道：“非也，若是前朝末年，那婴儿定活不了。”

　　众人不解，纷纷问为何？

　　杨梨也循之向人看去，一书生模样的人撑开折扇，轻摇道：“那会一个婴儿怕是活不下来。”

　　茶客乙：“此话何解？”

　　书生：“我祖父前朝覆灭时正当十岁孩童，当时灾祸横生，饿殍遍野，允安米价都涨到一石百贯。”

　　茶客甲：“米价如此贵，卖了自己怕都买不起一斗米。”

　　茶客乙：“那时候谁还买人，怕是都要相食了。”

　　书生继续道：“若不是皇帝昏庸无能，也不至于如此，多少人家都死绝了。”

　　“怪不得改朝换代了。”

　　“我们现在米价也越来越贵了。”

　　一时茶楼内都因着书生的话议论纷纷。

　　杨梨越听越觉得那人所言与缺页县志里记载的内容一样，那长治帝是前朝最后一个皇帝？

　　听着书生一句一个昏庸，顾明松轻声道：“其实长治前十年算是盛世，长治帝也并不昏庸反而极为宽厚仁爱，灾情滥发，他也是回天乏术。”

　　杨梨听他语气似有遗憾之意，“顾郎君对前朝事情很了解？”

　　“曾听师长说过。”顾明松拿起一个豆荚，笑道：“还未说正事，这毛豆滋味甚好，明日烦请再送三十份去县学。”

　　赵小鱼鼓起勇气问道：“郎君在里面读书？”

　　顾明松点头：“小生惭愧，还只是个小小秀才。”

　　赵小鱼惊喜道：“郎君如此年轻就是秀才公，真是了不起。”

　　杨梨看着她一改平日里的沉默是金，眼中含星地看着另一人，这古时候可是更讲究门当户对，少女心沦陷了可如何是好？

　　·

　　自从邻居们知道赵二娘跟着杨梨做吃食买卖，院门感觉都要被踏平了，一日能来好几波人，往凳子上一坐就跟黏住了一般，不到饭食时间不挪开。

　　“阿梨啊，你们这毛豆做出去能赚多少呀？”

　　“若是忙不过来，婶子平日没甚事，也是可以帮忙的。”

　　“阿梨今年十七了吧，要不要大娘帮你张喽张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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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就跟停了好多只麻雀一般，叽叽喳喳，话语间明里暗里地打探，等赵二娘一脸喜气回来与她使眼色，她直接赶人了，“大婶大娘们，这也快正午了，都回去做饭吧。”

　　待众人走后，杨梨摊靠在椅子上，觉得耳根清净了，“不行，明日我要闭门见客。”

　　赵二娘利索地把众人剪的豆荚碎洒扫干净，笑呵呵道：“倒是剪了不少，还不用给工钱。”

　　被杨梨留下来的于大娘翻了个白眼：“有人掰了豆荚把豆子偷偷塞兜里，你还想着人过来做白工呢。”

　　赵二娘本来一脸笑，听完气愤道：“是哪个丧良心的，我打她家去。”

　　于大娘憋不住笑，“阿梨也不是好惹的性子，直接把她剪的那一盆让人带回去了，好声好气说给添个菜，把那人臊的今日都没露面了。”

　　赵二娘笑出鹅叫，杨梨也笑出小虎牙，“二婶，你刚才是想说甚？”

　　“那如意楼的掌柜想买配方。”赵二娘眉飞色舞道：“我说清乐茶楼已经买走了，把那掌柜悔的呦。”

　　昨日送到县学的三十份，收到学子们的一致好评，据说作了好几首诗。茶楼掌柜昨日下午就上门出三十贯买下了配方，把赵二娘惊到了，三十贯呀，都可以买三十多石新米了。

　　杨梨问：“怎么没见小鱼？”

　　赵二娘：“跟她叔去茶楼送货还没回呢。”

　　“我早上炖的肉快好了，二婶，大娘，你们一人带一碗回去添个菜。”杨梨站起来往厨房里走。

　　于大娘忙跟上去，“不用拿，我这牙也咬不动。”

　　“我说闻着这么香呢。”赵二娘乐得嗓门都高了，“大娘，阿梨做的肉软和着呢，我可不想客气。”

　　分出两份与她们带走，杨梨又炒了份菘菜，就着一早用陶罐细火慢炖的五花肉，吃得她又添过半碗饭才停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