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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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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祁峥曾经一度坚信自己是讨厌赵洛凡的。如果在最初识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两人会纠缠近十年,祁峥一定会觉得对方疯了。
青春的时代如同逝去的潮声,从抗拒到迷茫,最终恍然。可惜,他明白的得还是太晚了。
两人分手的第一个月,一个偶然的机会,来自福利院的电话,透露了赵洛凡去支教的消息。
彼时,祁峥正坐在顶楼的办公室里,进行一个跨国会议。
窗外,苍蓝色的天幕下,城市的轮廓若隐若现。耳机里传来一瞬间的静默。
在助理第二次询问有没有问题的时候,他才恍然回过神来,示意对方可以继续。之后的内容,过去太久,已经一概记不清了。
那天晚上有一个应酬,他罕见地喝了很多酒。结束后,在助理的搀扶下,回到了城南的公寓。
一阵开门声响起,黑暗里,他没有开灯,凭借着直觉,踉踉跄跄地摸索进了卧室。
当一头栽在床上时,突然想到了,他再也不会因为满身酒气担心被赶到客房睡了。
那天晚上,祁峥做了一个梦,能到他跟赵洛凡初见的时候。
那是他高中开学的第一天。而在此之前,祁峥早就长成一个混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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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父祁母的相识经历,简单来讲,可以概括大小姐嫁给穷小子的翻版。不过,这不是什么一朝飞上枝头后抛妻弃子的八点档狗血故事。
两人感情一直很好,没过几年,就有了祁峥。
祁峥出生的时候,正值社会变革风起云涌的黄金时期。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家庭和生意,两厢权衡之下,祁父祁母毅然选择了后者。
就这样,童年的大半时光,祁峥是保姆带着长大的。来来去去,中途换过许多人,并不是每一个都尽心尽力,好在他一点也不脆弱敏感,像个石头里钻出来的野孩子。
在那个普遍零花钱只有五毛的年代,祁峥已经能拿着巨款在学校呼风唤雨了。
当然,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故意挑事的刺头。那么,用拳头解决问题,逐渐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父母才不管他,保姆更加不会过问。祁峥成长的很快,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性情变得越来越暴戾。
围绕着他的人很多,害怕他的人更多,一切叛逆的,怪异的传闻,不论真假,跟他联系起来,仿佛都变得合理。
祁峥不在乎这些流言,甚至在看到老师隔三差五给祁父祁母打电话,投诉他的种种“恶行”时,心里会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十四岁。那一年,祁母检查出了直肠癌。
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瞬间击碎了这对夫妻的心理防线。在健康面前,财富与名利显的得如此苍白无力。
好在两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短暂的崩溃后又很快振作起来。开始积极配合治疗,与此同时,拼搏了大半辈子的心,也开始渐渐想要回归家庭了。
然而,当他们真正开始正视起孩子的教育问题时,才发现远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和困难。
多年来的叛逆与放纵,已经成了祁峥骨子里的烙印。打架闹事,考试个位数的分数,桩桩件件,都让这对夫妻心力憔悴。
出于种种考虑,两人并未向他透露祁母生病的消息,当时恰巧首都医院有相关病例的治愈案例。
商议一番后,决定先去治病。在中考结束后,托关系找了个以严格著称的重点高中,把祁峥塞进去。不求能有多好的成绩,只求能老老实实读完三年,祁父祁母也心满意足了。
就是在这里,祁峥第一次见到赵洛凡。
那天他等了许久,九月的榆市依旧十分燥热,空气里的灰尘在阳光下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丁达尔效应。
周围叽叽喳喳的讨论像烦人的麻雀。在祁峥的最后一格耐心耗尽之前,总算等到这个所谓的班长了。
赵洛凡朝他笑了笑,那是一种羞涩中带着点胆怯的笑,他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过曝的失真感。
祁峥看晃了眼,积攒的火气突然就消散,紧接着生出了一种有气没地方撒的扭捏来。那是一种朦胧的好感,并且在日后相处中逐渐清晰。
但除了这个人以外,思源中学的一切都是那么讨厌。尽管还未成年,但这些成绩优异的学生已经很善于表现自己的傲气。
祁峥经常能在各种地方听到关于他的讨论,厕所里,走廊上,没有人会点出他的名字,而是在以“那个插班生”代称,随后,紧接着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
这些讨论并不能刺痛祁峥的自尊心,相反,他只是觉得烦。所以,他又开始打架了。
事后,老师为这种理由震惊,他却表现的很无所谓。打架这种事情,看他们不爽就是理由。
这种方法很奏效,没有人会再来触他的霉头,连老师也彻底放弃了,只有赵洛凡还在天真地劝他学一学。
或许是身为班长的责任,不管什么理由,祁峥没放在心里,但也不反感就是了。跟其他那群傻逼比起来,起码眼前这个是顺眼的。
赵洛凡开始跟他讲题。
他思考的时候会抿着嘴唇,眉头微微蹙起,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影子。祁峥能静静地看很久,具体讲的是什么,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做为回报,祁峥也会带一些东西给赵洛凡。跟以前那些直接给钱的小弟不同,他潜意识里觉得用钱来打发这个人不好,于是换成了各种小玩意。
有时候是新奇的挂件,有时候是进口的零食。对方果然没有拒绝。祁峥把这定义成礼物,赵洛凡也不是他的小弟,而是接受了他礼物的朋友。
人性的贪婪总会在不经意间悄然滋生。得到了一些,就会渴望更多。很快,仅仅是朋友已经不能让他满足了,可再往上还有什么?
相比于赵洛凡,祁峥对于自己的性向算开窍很晚了。他那时候并未意识到,两个男的也可以发展出一些超越友情的关系。
他苦恼于自己把赵洛凡看的很特别,但对方显然只是把他当成普通朋友。
普通?对!这就是问题,他猛然灵光一闪,觉得赵洛凡应该跟自己最好才对。
可是很快,这种想法就破灭了。因为最好只能有一个。而很显然,赵洛凡的那个最好是沈逸飞。
他鸽了自己的比赛为了去看沈逸飞。他把自己的生日蛋糕随手送给了沈逸飞。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祁峥几乎气疯了。
那种被背叛,被欺骗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报复回去。
为了弥补内心的失衡,祁峥开始以百倍千倍恶劣的态度对待赵洛凡。
赵洛凡是什么反应呢?赵洛凡没有反应。他就像是一只乌龟,被欺负的狠了,就缩进壳里。好像词典里从来没有反抗两个字。
仿佛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这让祁峥更加烦躁了。他内心不想这样,但在沈逸飞替赵洛凡出头后,又愈发失去理智,变本加厉。
说出去的话如同添上的柴,他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赵洛凡开始躲着他。第一次调整座位后,两人就再也没当说过话了。他永远跟沈逸飞形影不离。祁峥想不明白那人有什么好,但心里呕得出血。
理由出现在一次体育课,他看到了赵洛凡的情书。所有的问题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但祁峥却愤怒得出奇。
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两个人真恶心。
他抓住了赵洛凡的小秘密,并借此毫无顾忌地把怒火发泄到他身上。
而在另一方面,祁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原来两个男的也能相互喜欢。
他不理解,所以去上网搜。出来的各种大尺度论坛与视频几乎亮瞎了他的眼。
第一反应依旧是恶心。祁峥跑到厕所里干呕,几乎把胆汁都吐出来了。
但当天晚上,他梦见了他跟赵洛凡。对方一直哭一直哭,他却如同发情的禽兽一样停不下来。醒来的时候,看着已经脏掉的裤子,祁峥绝望地想去死。
他觉得他病了,罪魁祸首却毫无察觉。
随即祁峥立刻愤愤地想,不能只他一个人这样,所以他带着赵洛凡去了网吧。
同样的网址,同样的视频。他发誓他没想做什么,但赵洛凡被吓哭了。
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下,和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恍惚间,祁峥下意识地想,他的眼泪会不会也跟梦里一样,是咸的。
自这以后,赵洛凡愈发的沉默和消瘦了。出于自己也说不清的理由,祁峥也颓废了一段时间。他不敢再像以前那样了,两人的交集愈来愈少,一直这样过了高二一整年。
直到高三,祁峥被清退去了普通班。
祁母的病情终究没有瞒住,祁父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得知了学校的决定后,两人都没说什么,只是长久地看着他,最后叹了一口气,表示没关系,以后乖乖的就好。
成长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时刻里悄无声息地进行的。很难说的清楚,但就是一瞬间,祁峥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