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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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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琉璃天光罩在,再厉害的神仙也要从正门出入,纪棠取了要用的东西,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外面声音愈来愈大,纪棠的步子依旧缓慢,并非是她没有好奇之心,只是她早就知道来人是谁。
院门之外,只见流云飞旋,光来影往,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红的是狐狸仙,白的是上官柳。纪棠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到边上看戏之人身上。
上官淮柔一身洁白衣裙,眉目清冷,宛如残雪浮冰。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凉气扑面,不敢直视。
纪棠与她没什么交情,按理来说,她是孔雀王族的公主,纪棠是战神之女,二者年纪相仿,身份地位相近,即便不能成为好友,场面话也是要说上两句的。纪棠闭目,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才发觉过往所有有她也有上官淮柔的宴席,她们之间竟不曾产生过只言片语。
其中缘由很简单,即纪棠风评很不好,且越来越不好。上到王姬公主,下到扫洒仙娥,无一不知和她走在一起会让人编排出许多闲话。
风评不好这一理由,总可以让纪棠拿来解释许多事情。
她走在路上,让人丢了个臭鸡蛋,她便说这是风评太坏,他人此举是出于一颗弘扬正义之心,虽然盲目了些,少年热血却不失可爱,她又向来仰慕替天行道的人,所有她不气,回去换了身衣服,继续笑呵呵地为男色奔波。
因讨沈孟开心,她从极北之地移植寒雾飘莲,日日小心照顾,但扎根平南院后,七朵冰种莲花三日内锐减到两朵,最后只余下一地枯黄败叶,纪棠便安慰自己,这些花朵是极洁之物,吸食天地灵气而成,虽没有结魄化魂,却早有一股灵性蕴含其中,它们必也知道,因为她常住在平南院,她既不是好东西,这里必然也不是好地方,所以宁愿死,也不愿苟且活着。纪棠很是倾佩这种宁为玉碎的气节,故而她非但没有为竹篮打水一场空沮丧,反而兴冲冲地让碧灵速速描来花朵图样,然后亲自拿给凡间巧手绣娘,让她用各色丝线一比一捏出几朵花来。
栩栩如生的寒雾飘连没能送给沈孟,因为纪棠名声很差,沈孟终于不能忍受,留下一纸书信,洋洋洒洒论证了纪棠如何不堪后,翩然离去。
人的成见难以改变,纪棠从来不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沈孟不喜欢她,自然会有人喜欢她。不为别的,只因比起恶名,她还有一个很响亮的头衔——战神之女。
纪棠说话,除去为数不多的几人愿意听外,和吹起的风没有区别。战神之女却不同,比如此时,上官淮柔虽皱起眉,嫣然红唇张合间已吐出两个字“很好”。
很好。
如此回答实在算是一句废话中的废话,这主要是纪棠问的便是一句废话中的废话。上官淮柔上次与她见面,按天庭时历算,是两炷香之前,半个时辰而已,好好的人自然不会由好变得不好。
纪棠又问她在凡间的琐事有没有处理好。
刘夫人手上沾了许多无辜之人的鲜血,抚摸女儿时却如春风般柔和。她对自己亲生女儿很好,好到在灵拂一剑之下,上官淮柔想起前尘往事,明白她其实是孔雀王族的公主,孙府大小姐的一生不过是场有些长的梦境而已时,还是放心不下她那个梦里的母亲。央求哥哥,在刘夫人命薄上抹去了和孙姝婉相关的一切。自此,刘夫人忘记她曾有个女儿,更不记得后来这个女儿死了。
这无疑也是一句废话,无需回答,纪棠就知晓了答案。
上官淮柔眉头舒展开来,她也许认定纪棠是个草包,所有她不生气,正常人本无需须和一个草包计较。
“你对她呢,做了什么吗?”
这个她是失子后疯了的霜降。
上官淮柔显然明白纪棠所指,淡淡说道:“她下辈子会有个好归宿。”
纪棠觉得此话耳熟,想起来汀姚也说过类似的话,是对孙芳慧。
她的心里忽然闷闷的,莫名很沉重。大概是兔死狐悲之故,她本也是个凡人,没有徽息神女,便一直会是凡人,这辈子过得不好,只能期盼下辈子好一些。
纪棠并没有忧思太久,一来她不喜欢伤春悲秋长吁短叹,二来有人咳嗽一声,勾住了她的肩膀。
是汀姚。
纪棠笑了笑,“我方才还想到了你,一眨眼,你就在我身边了。”
汀姚也笑了笑,“我很早便在此等候仙君,可惜你一直没有留意我。”
纪棠哦了一声,和她隔开了些距离,指着明显处于劣势的狐狸仙,“你方才在哪个犄角旮旯和他说悄悄话?我回来时,竟没发现你们两个。”
汀姚笑着摆手,道:“这都是小事,小事。”
纪棠挑眉,“什么算大事?”
“大事嘛,她眼波一转,“殿下和狐狸仙大打出手,算是大事。”
“在理。”
汀姚笑,压低声音:“仙君想不想不知他们为何动手?”
越看轻对方拿出的筹码,越能获得更多好处。这是纪棠新近学来的道理,她活学活用,道:“我不想知道。”
新鲜的八卦逸闻,如果不说出来,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这是纪棠眼下学来的道理。
汀姚不愿意喉咙里卡刺,眉飞色舞道:“是为了你边上那位。”
上官淮柔两只细长的手交握在一处,眉头微锁,神情难以捉摸。顺着她的视线,纪棠也看向两人,从一开始便是上官柳占上风,后来和离惑的打斗,更多带着一种表现性质,让他出丑,从而逗上官淮柔开心。
汀姚继续眉飞色舞道:“仙君可知因为什么?”
纪棠幽幽道:“莫不是狐狸仙对她一见钟情,当着她哥哥的面,就对人家动手动脚吧?”
汀姚一拍纪棠后背,赞道:“仙君好是聪明!我们正说着话,狐狸仙瞧见殿下和公主过来,上去就拉住公主的手,一双眼睛里深情得能滴出水来。”
后面的话已不必再说,上官柳见不得旁人轻薄他妹妹,不止是他,做哥哥总见不得自家妹妹让一个男人摸了手去,尤其还是一个陌生男人。
纪棠不语,汀姚以为她是因离惑移情他人忧伤,即便她已经不爱他,可她还是希望他能永远守着她,只爱她一个,这本是大多数女子和男子隐秘的期望。
汀姚和纪棠只是酒肉朋友,所以她不清楚纪棠所想的完全是另一番东西。
上官柳放了水,离惑仍是愈发招架不住,败下阵来。他跪倒在原地,上官柳步履轻松走回上官淮柔身边,问道:“如何?”
上官淮柔容色淡淡,“我也有剑。”
上官柳顿了一下,笑意渐褪。
上官淮柔扬起面庞,盈盈双目直视着他,一字一字道:“下次,我自己来。”
上官柳微微偏开头,他脸上已彻底失了笑容,薄唇轻抿,神情难辨。
纪棠走到离惑身边,蹲下身去,一手搭在他的肩头,眼里露出欣慰之情,“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很不错。”
离惑看到她本该很激动,事实上,他也确实很激动,抬手欲抱纪棠,动作过大,肩头的伤口登时渗出血来。
纪棠道:“你今日真是好运气。”
离惑吸了口冷气,笑道:“能见你一面,我的确好运。”
纪棠浅浅一笑,从腰上取下一个布兜,又从布兜中掏出一个圆润珠子。一手托住珠子,一手在其上翻转变换,片刻,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只见那颗发出幽蓝光芒的珠子缓缓飘起,停在离惑伤口约二寸之外的位置。
离惑只感觉一股温热暖流注入,伤痛像是旷野里的雾气,被晨风轻轻一吹,全然散在了天地之间。
须臾间,深可见骨的伤口已恢复如初。
汀姚看落在纪棠手里的平平无奇的珠子,略带迟疑道:“这便是秀云珠了?”
纪棠收回珠子,“正是。”
汀姚叹道:“药老要是有此宝贝,哪里还需要培植仙草灵花,没日没夜炼制丹药啊!”
纪棠点头,“这话有理。”
汀姚摇头,“可惜,可惜。”
纪棠笑,“可惜什么?”
汀姚作悲痛状,深深叹道:“人往往得不到他需要的东西。他需要的东西往往在不需要之人的手上。”
纪棠大笑,“你是说药老,还是说你自己?”
汀姚抬头看天,“我与药老是同病相怜。”
纪棠又笑,“不仅同病相怜,病因还都在我。”
上官柳默默看了良久,才道:“走吧。”
纪棠正待起身,离惑却一把拉着住她的群角,眼尾发红,“棠儿,你要去哪儿?”
离惑的手指攥得很紧,纪棠耐着性子把它们一根一根掰开,边掰边道:“你方才为什么要去抓别人的手?”
离惑眼里闪过一丝欣喜,他以为纪棠醋了,一个女子肯吃醋,只能说明她还在乎那个男子。
“棠儿,我只是……”
“只是把她当成了我,对不对?”
离惑点头。
裙子脱离了他的约束,纪棠站了起来,她微微低头看着离惑,“那我是谁呢?”
“什么?”
纪棠微笑,“在你眼里,我是纪棠,还是战神之女?”
离惑不解,俊眉一皱,从地上跃起,“你既是纪棠,也是凛夜战神的女儿。”
纪棠笑道:“不,你错了。于你而已,只要是战神之女就好了,至于她是不是纪棠,根本没有分别。”
离惑眼神一沉,拉住纪棠的手,语气激动:“你是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我发誓,方才我真的以为她是你!”
纪棠道:“你没有拉错人,她本是我。”
离惑面露疑色,手中不觉松了气力。
纪棠缓缓笑道:“你来天庭不算太久,还不认得他们。你如果晓得她是淮柔公主,便明白一族公主和战神之女,也是一样的。”